第三章 画中仙 (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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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我正在胡同口和一帮人打牌搓麻消磨时间,这时候肯定会有人说了,你之前不还说黄赌毒容易变傻吗?现在怎么又开始打牌了,不瞒列为,我这是在练基本功,练的是察言观色!

赌桌之上,只有两类人,一类是赢了钱的,一类是输了钱的。只要是一上这个赌桌,所有的人性都是暴露无遗!往这儿一坐,要说赢牌了摇头晃脑,眉飞色舞,瞧哪儿都痛快!要说两三把没开糊,要了亲命了。摔牌骂骰子,四家打牌那三家不是人啦!刚坐这儿小白脸儿,一会儿工夫这脑袋急的跟红果似的!

我看的就是他们的这个众生百态,要不说我们这个算命的没朋友呢,没事净琢磨人玩!玩着半截,我就感觉从我身后过来一个人,这个人也没说话就往牌桌上扔了一个证件,硕大的警察二字把打牌的看牌的全都看的一愣。

“没你们事,赶紧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来人一边将众人哄散一边捡起了桌子上的证件,点点头看了看我道:“干点正事不行吗!天天跟这混日子算干什么的?”

我对来的警察讪讪笑道:“师哥,您来了,嘿,我这光顾着和这几个臭棋老道打牌没注意您,走走走,回店里我沏茶,新来的茉莉花!”

来的警察是个刑警叫王天青,为什么我会管他叫师哥呢,这里面也是有说道,王天青他爷爷是干嘛的呢?原来在老天津卫南市那一块撂地演出说相声的,我爷爷呢当年也是在南市一带摆摊算卦,老哥俩解放前就认识了!

在过去来讲跑江湖的有这八门,金皮彩挂评团调柳,金是算卦的,团就是说相声的,从根上来讲我们这些跑江湖卖艺的就是一家!而且按照旧社会说相声的有个摆知仪式,也就是这个拜师,请的各路江湖艺人中一定要有算卦的,为什么呢?这孩子到最后说不了相声了,他还能改行算卦。

种种原因吧,我们家和王天青家里也算得上是世交,我因此管王天青叫师哥。可是同人不同命,当初志愿军进朝鲜的时候,人家老爷子跟着部队到处慰问演出负过伤!回到国内时身份就和我们不一样了,到后来十年浩劫,王天青去当了兵,复原回来又当了刑警,我因为成分不好就下乡当知青去了。

回到店里王天青对我说不忙着沏茶,有点情况要跟我这了解一下:“有一个开画廊的刘老板你认识吗?”

我心说,这老刘真不是东西,骗你点钱值当的报警吗?你找我来,我把钱还你不就完了嘛!

我这边只能是打着哈哈:“师哥,你不了解我吗?发廊我可从来不去!黄赌毒伤身体,你也少去啊!”

“我说画廊!”

“什么画狼,画狗的,咱们就是摆摊算卦的,不会这些个东西!”

王天青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你跑这跟我对活(正式演出前的彩排)来了是吗!我跟你说正经事,别跟我这东拉西扯的!我就问你是不是认识刘木青!告诉我是不是就行!”

眼瞧着王天青越来越生气,我也不敢太放肆了,小心翼翼的说:“认识,认识行了吧,王串场那开画廊的,前两天来找我看事,我卖给他一个驱邪的小物件,一共没多少钱犯得上报警嘛!真不够人格。”

“没有什么人格不人格的了,刘木青让人杀死了!死在了自己的画廊里!”王天青淡淡的说道。

“死了?!怎么死的,难道还真有女鬼索命!”我倒是有些难以置信了,毕竟前两天这还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这也是我这次来找你要了解的情况。”王天青淡淡的说道,“你知道刘老板是怎么死的吗?”

“这我怎么能知道,师哥您快别卖关子了!”我看着王天青尽量让自己表现的沉稳一些。

“让人用一把金刚杵,戳进了眉心正中央,等被发现的时候脑浆子都快流干了!”王天青自己说完倒是没有什么反应,而且还拿出一盒大前门抽了起来。

但是我听到刘老板的死法着实心头一惊,暗暗想到,不会这么巧吧,我只不过是随口胡诌的鸡啄印堂,难道真的一语成谶。

我正愣神呢,王天青却又开口问道:“你说前两天卖了点驱邪的小物件给刘老板,卖的是什么东西?”

“就是普普通通的五帝钱,小挂坠啥的。”我眼珠一转淡定的说,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惹祸上身。

“你可要想好了再说!我找你来要不是有确凿的证据,我可不会过来。”王天青吸了一口烟,“我可是为你好,今天我是自己一个人来找你,这算咱们哥俩儿的私事,可是明后天我要是带着别的同事过来,那可就是公事公办了!”

“师哥,这事我真不知道啊,这刘老板就说画廊闹鬼了,跑我这买点辟邪驱鬼的东西,可是你也知道,这个世上怎么会有鬼呢?我就随便给他弄了几个五帝钱!”我还是决定咬死了牙关,打死不认,毕竟这个事知道的只有我和黄秃子还有死去的刘老板!

“五帝钱?卖了几个!我还真不信了,几个五帝钱能卖个几千块钱?”

我愣住了看向王天青,王天青却面含笑意的看着我,一边看一边点点头示意我赶紧说吧,他全都知道了!“那我可就说了师哥,那一把杀人的金刚杵确实是我卖给刘老板的,他是怎么死的我确实是不知道,而且这个金刚杵的来源我也不太清楚,你知道的我们这一条街收古玩都是按废铁去收,自己人中间也是来回倒腾,早就不知道源头在哪了。就是前两天刘老板来我这说自己碰见鬼了,我就正好把这玩意儿倒给了他,没想到这事闹的,他还真死了!”

王天青点了点头,“说完了?没有别的再补充了!骗人家多少钱?”

“你不是都知道吗?两千块……”话说到这我察觉到不对了,“合着你什么都不知道跑我这蒙事来了!”

“这可不怪我,我一问刘老板的事,你别的不说张口就是钱,百分百的是骗人家钱了!你这人要是小钱肯定不慌,怎么也得上了千了你才害怕,我就随便诈你一下,你自己还真秃噜了。”

“三青子,你这是玩人啊!要不你能干警察呢,这点心眼全使在人民群众身上了!”我半开玩笑半骂道。

“滚蛋吧你,就你小子也算人民群众,这两天哪都别乱跑,备不住哪天还得过来找你了解情况!下次记得把赃款拿出来上交啊。”说完王天青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我走了,想到什么新的线索记得及时汇报!过两天上家去一趟,老爷子说想你了。”

把王天青这个瘟神送走了,我站在门口思索着,这事还得去找黄秃子一趟去,刚才咬住牙没提黄秃子是我们这行里的规矩,不管是不是他干的,这事不能给他供出来,要不然以后圈内同行谁还敢找你做买卖,擎等着被卖吗?现在我得去找他一趟对对口风。

黄秃子这个店说是和我算邻居,其实挨得也不是很近,我在沈阳道东侧路口的把角平常少有空子(外行人)能走过来,来的无非是一些找我当托的同行们。黄秃子这个店不一样,正守在沈阳道正门的牌楼下面,别管是谁出来进去准保能看见他。

我走过去打老远一瞧,今天这个秃子没开门啊,走到跟前看了看确实没开门,来到秃子隔壁一家卖玉器的进门就问:“老崔,怎么回事?秃子今天没开门啊?”

老板一看是我笑呵呵的说:“嗐,秃子这两天都没来,听说前两天和你一块挣了大票子了,他肯定得去洗洗澡,潇洒潇洒去!”

“哪啊,挣什么大票子,我们就小打小闹,挣个块八毛的!”

“哟,我说爷们咱们就别藏着掖着了,你们俩挣大钱这事还有谁不知道!整个沈阳道做古玩生意的都给你们哥俩儿挑大拇哥,三毛钱收的废铜烂铁让你们俩都卖出天价了,兄弟,你可不能光跟秃子一个人好,你也得照顾照顾咱们爷们儿的生意不是,又不是不给你辛苦钱!”崔老板满脸笑意的和我说。

“这是谁给传的,这不瞎说吗!我可没挣着钱,别胡说去!”

“行啦,咱们哥们儿弟兄的就别装了,这都是秃子自己说的,那个玩意儿就是个大喇叭!”

我心说,行啊黄秃子,我没把你供出来,你倒是把我先秃噜出来了,“嗐,全是运气,不值一提,下次有机会咱们哥几个一块吆喝吆喝买卖!一会儿看见秃子了,让他赶紧找我去!我这边可有正事找他!”

这边和崔老板简单的说了两句我就回到了店里,这一天浑浑噩噩的总是有点心神不宁的,我在店里迷迷糊糊睡到晚上八九点钟,这时候外边的天已经黑透了。在半睡半醒之间只能听见有人在砸我的店门,我不耐烦的喊道:“谁呀!大半夜的,看事明天再来吧,今天收了!”

“小张,是我李大爷,黄秃子给你来电话了赶紧去接一下!”听声音是胡同口开小卖部的李大爷,八十年代电话通信不像现在似的,人手一个电话走到哪打到哪,我们给人留电话都留离自己最近的公用电话亭的,李大爷在沈阳道开了一个小卖部还按了一台电话,就这样李大爷成了我们这条街所有商铺老板的接线员。

“好嘞大爷,我过去接!”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起身来到胡同口,没顾得上和李大爷客套,拿起电话就接了起来,还真是黄秃子,这小子这两天有点钱就嘚瑟,好几天没着家,此时此刻还在燕舞练歌房潇洒呢,我说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他谈,黄秃子好像是喝多了一样让我过去和他喝酒,边喝边聊!

没办法,我找人借了一辆自行车就奔燕舞练歌房!练歌房,和咱们现在常去的KTV还是不太一样的,咱们现在一说唱歌去都是一个包间一个包间,自己唱自己的没人去打扰,八十年代可不一样,那时候是改革开放的初期,许多新鲜事物都是疯狂的涌入国内,蛤蟆镜、喇叭口等等一系列的新潮玩意儿,这其中也包括了卡拉OK机,据说是一个日本人发明的,台湾人加以改良,香港人带进国内!

但是那个时候也不像现在是的,人人都那么有钱,所以基本上你一进练歌房只有正中间摆着一台卡拉OK机,旁边就是卡座大沙发什么的,虽然环境比不上现在的KTV,但是上台唱一首歌基本也要花一张大团结了(第三套人民币十元钱),别看这么贵!但是排队的点场练歌的人还真不是少,毕竟那个年代没什么娱乐活动,有钱人得给自己找一个消遣娱乐的地方,你总不能让一帮大老板跟着小年轻的在那用录音机放磁带跳舞吧!

骑了个半个多钟头的,我到了燕舞练歌房,推门进去就跟进了仙境似的,烟雾弥漫,正是人多的时间段,我四处踅摸着那颗锃光瓦亮的大灯泡(黄秃子),旁边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姐,一把搂住我的胳膊问道:“帅哥,自己来的还是找朋友啊?自己唱歌没意思!给你安排两个小姑娘一起啊?你们都是同龄人肯定聊得来!”

我一下把手抻了回来,这人真是吓我一跳!我连忙回到:“不用不用,我找人,我朋友先来了!”

女人瞥了我一眼悻悻的走开了,这个时候黄秃子也看见了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冲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黄秃子边上还坐了三个花枝招展的女人,看起来应该是店里陪酒的。

“刚挣没几个钱,就跑这来挥霍了!你也真够可以的!家里嫂子也不管你?我这找你一天了,你跑这潇洒来了?”我没好气的说道。

黄秃子一把搂过边上的一个女人,满脸骄傲的跟我说:“嗐,兄弟你还不知道我嘛?没什么别的爱好,不赌不抽!就爱揩揩油和这大姑娘小媳妇的腻乎腻乎!”黄秃子又冲我笑了笑随后继续说,“怎么了兄弟,听老崔说你找我,还挺急的?那个刘老板找回来了?”

我瞅了瞅黄秃子用眼神示意他屏退身边左右,黄秃子也明白了我的意思,打发三个女人自己去一边喝酒去,我顺势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对他说:“他要真能找回来这事还真就好办了!刘老板死了!你知道怎么死的吗?”

可能是因为酒精的麻醉黄秃子当时并没有感到多害怕,还跟我这里打趣道:“怎么死的?这老小子八成又跟女鬼睡觉了吧!难不成还是让鸡啄印堂给啄死了?”说到这黄秃子看了我一眼,看我直勾勾的盯着他,他冷汗就顺着脑门留下来了。

一出汗酒精也随之挥发了,黄秃子人也清醒了过来看着我说:“难道真是让鸡给啄死的?”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确实是啄死的,但不是让鸡啄的!是你的那一把金刚杵,直插天灵盖,发现的时候脑浆子都快流没了!上午警察找我了,要追查凶器来源,我没给你兜出来,你倒是自己给自己立威去了!现在整个沈阳道还有谁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你的货?你可长点心吧!”

黄秃子看了看我,“要不咱们走吧,我在这里呆的有点不自在!”

“走走走!赶紧回去商量商量,这两天警察准得找你问话!”

“我上个厕所!你等等我!”黄秃子一边说一边往厕所走,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但是过了半个多小时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了,这小子还没回来,不会是想让我把这一桌酒给他结了吧,真孙子!

我也赶紧奔着厕所而去,一边推门一边招呼他,就看黄秃子倚在小便池边上背对着我一动不动的,我赶紧喊他:“你这秃子真是的,不能喝别喝啊!喝多了散德行!弄一身尿可还行!赶紧起来!”我边说边推他,一用力黄秃子顺着我的劲到了下来,印堂之上正插着一把钢刀!

黄秃子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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