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黑:眼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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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口儿,“嗡”地一声巨响贯穿了长夜,这似钟似罄的声响持续了约二十个呼吸的时常,渐渐沉了先去,像一只巨鲸沉入了海底,带来一片死寂。魏从容昂起了头,眼神一瞬间变得苍凉:“什么?……王城中又死人了?”

马嘶声划破了夜空,空气中再一次弥漫着铁甲的声音。魏从容听声判断:北院大营的砯扼军来了。砯扼军甲胄最为沉重,作战时常与战车和滚地雷同时使用,在傩亚境中抓人动用砯扼军未免显得滑稽,但想到傩亚人对无量院中人的猜忌与恐惧,这一切又显得自然了。

这一支军队中火把很少,众军士在黑暗中前进,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包围了这里的四人。魏从容展目望去,远远近近占满了人,将他们的立足之地包围得风雨不透,士兵的脸藏在阴影中,每一个人都在不眨眼地看着他们。魏从容缓缓从背后抽出了聚散剑。

黑压压的人群中响起一个威严苍老的声音:“星甫,伏法吧,不要让我们动武。”

程赏微笑:“你们说这话是想吓唬我吗?如果你们足够强大,为什么带着砯扼军来抓捕我?你们不还是怕我的吗?”

人群中一阵骚动,那老将冷冷道:“星甫不必拖延时间,我们无论怕你与否,都会将你捉拿归案。”

“哦?”程赏露出玩味的笑容:“捉拿归案,然后呢?将军,可有谁会审我?”

“傩亚王自会审你。”

“傩亚王啊?”程赏听着老将明显有所停顿的话语,摇头笑道:“我刚才听到的丧钟难道是我的臆想?老将军,傩亚王恐怕是不能审我了。”

“你!”老将军似乎是气得无可复加,浑身颤抖。另一个冷静的声音结果了话头:“星甫如何知道王城中死的正是傩亚王?难不成此事星甫也参与其中。”

魏从容僵了一下:是燕无咎。

黑色的高头马分开人群,缓步踱了出来,马上人的黑袍洒落在马身两侧,高峻而深邃,像一座山峰。

程赏明显被这句话问住了,一时无语。燕无咎讽刺似的笑了一声:“算了,这些话留着把你抓回去再说。抓人。”他一挥手,众多的士兵便涌向了程赏。

魏从容一闭眼,双手握拳,无声的烈焰冲天而起。士兵们惊叫着后退:他们冲向程赏的路,被一道火墙挡住,不似人间火的金红色火焰闪耀着他自己的光泽,滚烫的火舌卷舔着大地,但泥土却被烧出了清香,草地也没有发出噼啪作响的爆裂声,而是柔柔地在火焰中摆动。

世上所有的火都有忽灭的功能,但同时也有着再生与重塑的意味。但普通的火之下,生命需要置死地而后生,但光明神师的火焰却能让生灵在火中直接获得新生。

程赏眼中闪过一道逼人的光芒:“光明使……”

燕无咎的马扬起前蹄,他喝道:“后退!”他的眼睛只看着魏从容,眼神中全部是不可思议。魏从容捕捉到他的目光,连忙避开眼睛。

玉孤台冲着程赏喝道:“程赏,随我们走!”

“不!”程赏转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火焰的灼烧,他满眼赤红的颜色:“我的事还没有办完。”

玉孤台冲到他面前,他不躲闪,玉孤台扯住了他的领子:“没有一个神师像你这样干预过族人的事,你已经违背了神师的宗旨,怎么还不能迷途知返?”

程赏一把打在玉孤台的手上,扯回了领子:“我根本没有迷途。是你不会知道神师该干什么,几百年来缩在你那座山上无所事事。最终结果如何呢?呵……你现在是不是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用了?是不是觉得孤单?那个人——”他指着魏从容:“那是光明神师?大师兄死了?呵,他死了,你是不是很难过?你的无所事事只会让你更难过!玉孤台,神师里面,你是最傻的那一个,你永远无法知道神师到底是什么,因为你什么也不去做!”

“程赏!”玉孤台怒喝:“不要这样说山芒!”

“哦?”撇嘴笑:“看来有人也说了……看出来的人不止我一个啊。”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身体一点点僵住。

魏从容觉得不妙:“云机!你干什么?”玉孤台充耳不闻,眼睛直直看着程赏。他在用灵明之术压制程赏的精神,以期以此制服他。灵明之术十分精微,运用之时牵涉深广,动用灵明之人身周空气草木无不配合,普通人很容易受到意外的伤害。

魏从容挥挥手,火焰猝然熄灭,所有人都眼前一黑。

流风一样地,魏从容抢到程赏身边,迎上玉孤台的眼睛。玉孤台的眼睛深沉,是万年不开的潭水,魏从容的眼睛极浅,小小一泓清水,盈满了星尘。浅到了极致,便能够盛的下最深的东西。或许不是盛下的,只是映照一下,那深渊也似的东西自动便退却了。

但在魏从容能够动用灵明前,程赏一声嘶喊,两袖忽然鼓起,一捧紫烟喷向了玉孤台的面门。空中“砰”地一声响,人眼前便是一阵模糊。玉孤台下意识举手格挡,挡住了一部分烟尘,但其余的,却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他的面颊。

程赏精神上的压迫退却,头晕目眩,恶声恶气道:“好,师兄,你用灵明压制我……哈哈,你最明白我的心思都花在什么地方,灵明之术的确不比你。但是……师兄啊,你真的知道灵明该怎么用吗?”

玉孤台眼中进了紫烟,睁不开眼。程赏冷冷地笑着,身子犹如一只大鸟,向着众军扑去,洁白的手挥扬处,青灰的烟雾汩汩而起,飞扬的尘土无情地钻进铁甲的缝隙,尖利的石块刻磨着每个人的脸。

一时间,喊声乍起,锐利的长矛满天乱飞,铁甲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魏从容回头,却已经看不到玉孤台,反而是转眼时,看进了一个深黑的洞中。这洞中藏着一双眼睛,晶莹剔透,却透着一股古怪,阵阵带着恶臭的死气从那双眼中散发出来。

难道是我的幻觉?魏从容无声地问自己,甩甩头,想甩掉幻觉。但那双眼却渐渐近了。似乎不是一双活人的眼睛。死人的眼目,保存的又那么完好,带着主人生前的神采飞扬,撞进了魏从容的精神,将他一举击昏过去。

利刃划过皮肉的声音,四溅的血液。魏从容觉得冷极了,且口干舌燥。什么柔软的东西触及他的皮肤,他却感到火辣辣的疼,瑟缩了一下,呻吟着要水。谁会给他水呢?他习惯于呻吟一下,但从不盼着有人回应。奇怪的是,有清凉的液体流入他的嘴巴,魏从容品到了甘霖,反而愣住了,挣扎着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头顶上悬着两张关切的面孔。一张面孔上素淡地摆着无关,另一张面孔上却是插着斜飞的眉毛,分着异彩的嘴唇,活脱脱是张彩画儿。

“忘知?思归?你们怎么在这儿?”忘知扶着魏从容起身。他们置身于一片密林的边缘,天还黑着,星子却已经稀疏,大半夜已经过去了。四下看,不见了玉孤台,魏从容急了:“云机呢?为什么他没有一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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