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黑:神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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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带了你,当时我看不到他。”一个熟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那黑衣人不声不响地站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魏从容想起了那双死一般的眼睛,倒吸冷气:“是你。你的眼睛……”

瞬息间,黑衣人移到了他的身边,微微俯下身:“我的眼睛?你看到了什么?”

魏从容迟疑一下,如实答:“死气。”

黑衣人吁气,仰面朝天。黑色的幂离滑落,露出他的面孔来。淡淡的月色下,魏从容看得清楚,那是一张皎洁美好的面容,眼角眉梢凝固着不老的折痕。眉宇间没有煞气,有些弯弯的,反而透露着优柔。他不再掩饰,说:“你该认识我。”

魏从容想了想,记起了他的声音:“奉歌君,梨堂圣手,吴奈何。啊,对了,登炉山中就我们的就是你吧?”

吴奈何点点头,笑笑:“想不到吧,我还在人间,且干了那样一份差事。”

魏从容也笑:“也不是完全想不到。云机很想念你们。”

“想念。”吴奈何重复着,道:“我也想念,有机会我会和他说明当年大战后的事情。”

魏从容缓缓道:“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落在伏苦族?——是不是不能说?”他看到吴奈何困难的表情,连忙补问。

吴奈何摇头:“无碍。光明使者问了,我自然要说。”

他倒是听话,魏从容想。吴奈何开口了:“你们知道黯燃星之战么?”

忘知与思归抢着答:“知道。”

魏从容也知道,早年母亲常与他讲各族之间的事情。他的母亲虽是女子,却通晓很多事情,讲述过程中夹杂着自己的看法。正是这些讲述让成放不断反省着自己祖先的侵略行为,最终认识到那是一种无奈的选择,暗合着世间的残忍的规律。

在母亲给他讲的众多故事中,黯燃星之战是魏从容记忆最深的,不仅是因为这故事凄美动人,更因为是它让魏从容开始了解到后土中神秘的力量。

陵安人被傩亚的军队逼到了南方海边,伤亡惨重的陵安军队依傍海岸安营扎寨,做最后的抵抗。夜晚,白月亮还没有升上天空,陵安族中正进行这一次紧急的商讨。商讨的发起者是老陵安王的女儿,伊瑶女。她是星露神女,既是陵安族与光明神的媒介,其本身也是一位神祇,代表着陵安族的精神。伊瑶女预见了傩亚族即将发起的夜袭,认为陵安族再无力抵挡这顽强的进攻,建议他的父亲带领剩余的陵安族人迅速西退。

老王觉得这提议荒谬,问:我们退去,谁来抵挡追兵?在追逐中死亡的人数,必然超过固守抵抗死亡的人数。

伊瑶女只是笑,回答:族人撤退,我会断后,我一个人足以抵挡傩亚的千军万马。回答她的是悲凉的沉默。大家不是在用沉默嘲笑她的大话,而是因为相信她可以做到这一点,为她即将去做的的事情而悲哀。

星露神女的力量他们无从想象,但他们能想象到神女的牺牲,这令他们无法忍受,但更大的灾难就在前头,这又让他们惶恐。众多情绪夹杂,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但夜袭终究到来了,陵安族也终究西撤。在傩亚士兵惊愕地看着陵安族空无一人的营地时,他们听到一阵歌声从海上飘来。按时辰算,天快要亮了,月亮却不退去,太阳也没有升起的迹象。

月亮仍在上升,白晃晃的光打在碧波万顷的海面上。海水清澈透明,荡漾着华丽的波纹。此时,在海中央的一块礁石上,坐着一个美丽的少女。少女一头银白的头发勾着蔚蓝的浪花,牵着隐隐的海雾,随着她洁白的衣裙一起泛起波澜,纤弱的手指上沾着海水,指尖发出透亮的光明来。微微的笑意隐藏在她玉雪一样的肌肤下。

傩亚人屏住了呼吸,天地间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和伊瑶女蔚蓝的歌声。

忘却了时间。随行的笔官整理了这段历史,声称那一场战役中没有人记得时间,也没有人在意输赢,甚至于在大家得到陵安族彻底败走的消息后没有人感到喜悦,反而有一种由衷的悯然之情填满了胸膛。

星露神女的歌声阻挡着傩亚人前进的脚步,同时也像海上的早风,送出远行的陵安人。她注目着逐渐远去的族人,当族人与傩亚的距离大到足够安全时,伊瑶女停了歌声,站起身。她身后,月亮迅速地上升,直到天空的最高处,当人们以为它要破空而去了,它却又急速回落,跌入海中,同时,在遥远的东方,火红的太阳一跃而起,占满了天空。那交替的一幕那样迅速,那样凄美,又那样反常,使人在痴迷与赞美的同时多了一种紧张感。

回过神,神女已无踪影。傩亚人蜂拥到海上,围着神女刚才站立的礁石寻找,却找不到一丝半点的踪迹。唯一留下的,是礁石上点点滴滴的露水,但这露水却在太阳的炙烤下消失。

好像一场梦。

傩亚人取得战争的最终胜利,在后世的记载中,这场战役被称为黯燃星之战,战斗发生地南方的一座山被取名为露灼山,以此纪念陵安星露神女伊瑶女。

吴奈何看到魏从容等人面上急剧变化的表情,道:“后土无人不为神女伤心,我想即便是获胜的傩亚人也是伤心的。神女的力量就在于此了。啊,说道程赏……你们尚且如此伤心,更何况他呢?他一直倾心于星露神女,奈何两人身份,始终不能言表。黯燃星一战,程赏得到消息,赶到之时,神女已隐化于海中,他……他便这样发狂了。”

魏从容试探着问:“神女……死了?就像神师一样?”

“隐化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死亡,只是一种不在的方式,神女,以及所有隐化的神师,都是死而不亡,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既然这样,程赏有没有再见到神女的可能?”

吴奈何悲悯地看着他:“隐化的意义就在于诀别,若非如此,师兄也不必为山芒君的隐化而伤心了。”

“然后呢?”

吴奈何叹着气:“他发狂,牵涉到的还有我。当时他想用自己的神力践踏傩亚的子民,是我阻止了他,但我……但我终究没想到他疯到了那个地步。我吸入了他的药粉,中了毒,总算是他在盛怒之下留了几分情面,不然之下,我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思归忍不住插嘴:“陶笠君是疯子么?这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向你撒气?”

吴奈何笑笑:“程赏向来是有些疯的,伊瑶女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加之我阻止他向傩亚人复仇,他便彻底崩溃了,报复到了我的身上。”

魏从容摇头:“你们几位神师真是纠缠不清,我从没想过你们竟有如此复杂的往事。”

“我远远地逃走,去北方调理我的身体,程赏的毒太过猛烈,我调养费了好长时间。身体大好之后,我去寻了一次程赏,竟发现他成为了傩亚的星甫,还创立了一个名叫无量院的组织。”

“无量院竟然是程赏一手创办的!那岂不是说这百年间,傩亚的星甫始终是程赏一人?”

吴奈何奇怪地看魏从容:“自然是这样。”

魏从容倒吸一口冷气——傩亚族中埋藏着这样大一个隐患,历任的傩亚王竟一无所知。他问:“程赏对傩亚人恨之入骨,为什么肯做星甫,帮助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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