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白:下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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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在一旁道:“耕烟君,原来你不知道,山君原本是陵安族人……”玉孤台冷冷地喝了一声:“思归。”

魏从容挑起了眉毛命令道:“思归,你说。”见玉孤台要辩驳,冷笑道:“云机,我是光明神师,如果我坚持什么,你需听我的。”

思归见玉孤台不说什么了,才道:“云机山君可是陵安族的飞将军,战无不胜,一杆飞枪为后土称颂。但后来,山君却不再用枪了,甚至不再动用武功了。”

一阵不祥:“云机,为什么?”

玉孤台警告:“你不会想知道的。”

魏从容发觉玉孤台的手一直虚掩着被卓沉舟打中的胸口,不由分说拉开他的手,解开他的前襟。一片淤青蔓延在他的胸口,细细的红丝爬满了皮肤,好像一只摔裂的瓷器。

魏从容拉上他的衣服:“我想。”

玉孤台笑了一下,要站起身,魏从容托在他背上的手暗暗拉住了他。

“当年陵安和傩亚之战,陵安败走,向西逃去,随军带着执吾剑。沉舟醉心于机巧秘术,于执吾剑非常好奇,一直想着拿到执吾研究其中奥秘,奈何执吾剑为陵安族所有,奉为瑰宝,从不外传,是以他一直没有机会。而在陵安败走之际,沉舟趁机潜入陵安军中,想一窥执吾剑真容。他的急切却令他疏忽大意,少了防范,但陵安族却并没有因为溃退而减少布防,他在即将拿到执吾剑时中了机关,身被多处创伤,还染了烈性毒。若不是神师体魄特异,不为寻常方式致死,他怕是当场便毙命了。”

“饶是如此,他的情况也极度危险,如果得不到救治,会留下沉疴。当时程赏和奈何皆去察看两族战事,留心也不在山上,天鉴山只有我一人。他拼着一口气来到绝云山,倒在我的大殿之前。”

“你救了他。”

玉孤台笑道:“自然。只是费了些功夫。”

“多费功夫?”

玉孤台眼神飘向远方:“毒性很难根除,我在药阁中三天,才找到方法。”

药阁与第七天接近,为储藏草药,极为阴寒,山根的大风没日没夜地吹着墙壁,连石头也瑟缩不止。玉孤台身处其中,三日三夜不曾出来。

魏从容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所以你把卓沉舟治好了,但自己却坏了。”

玉孤台笑道:“谈不上坏的,只是冻得生病了。”

魏从容很平静地接了他的话:“生病了,好了之后便在不动武。这一场病在你身上的烙印比你想象中要深,从此之后你再入那种大寒之地,病就会发作。我说的对不对?”

见玉孤台不语,又道:“你觉得没什么——哪有那么多极寒的地方?但就在我来到绝云山不久,你又去了一趟那里,回来后便发作了,是我将你带到山鬼君那里,才治好了你。玉孤台,你告诉我,为什么又去那里?是因为我问你山腹中是否关了什么人,让你想到了卓沉舟么?”

玉孤台还是不说话。魏从容疲惫似的搓了搓面颊:“云机,这不是好玩的,明知身体不好,明明山上只有那一个地方你去不得,干什么偏向那地方去?”

他说着说着,停不住了,愤懑在他身体内纠缠,就像生病的是他自己似的:“如果,如果我那一天不在,或者说没发现你的异常,你打算怎么办?自己去找山鬼吗?还是在那个冷冰冰的地板上一直躺到——躺到什么时候?”

玉孤台静默很长时间:“我只是想……哎,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到底是放不下卓沉舟这一桩事,每每想起来总是心烦意乱。你提起山腹中的人,又让我想到了他……”

魏从容:“你心乱什么?是不是因为不相关着他,却偏偏要关着他?”

见玉孤台不语,算是默认,魏从容:“这不是你的错,你是为他好。我想在当时的情境下,的确找不到更好的解决方法了。”

玉孤台眼中一亮,看向魏从容:他想不到,魏从容竟不说旁的,只说相信他。玉孤台嗓子干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魏从容扶着玉孤台站起来:“当下首要任务,是随着卓沉舟的行迹,追回执吾剑。”

思归急忙道:“山君,我们同去。”

玉孤台瞟了他一眼:“不可,你和忘知留下守山。”

思归争辩道:“不需要的,我们只需落下天心石,天鉴山自己便会守护自己的。”

玉孤台皱眉:“荒唐!千万年来,天鉴山至少会留一个山守。从前五位神师各自行动,我便留下守山,现如今我难以分身,这重担便交付到你们手中,也不枉我对你们的教导。”

思归撅嘴,却不好再反驳。忘知躬身:“山君所托,我们一定尽心竭力,不负山君。”

玉孤台说话之时,魏从容的眼光始终不离开他,反复想着卓沉舟与玉孤台的种种往事,总觉得二人间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简单,却不好深究那些前尘往事,怕惹了玉孤台不快,心中不由纠结。

玉孤台转头,正瞧见魏从容复杂眼色,佯装不觉:“耕烟,下山。”

追踪一个人于常人而言,难度在于查找痕迹,但对于魏从容与玉孤台而言,难度却在于战胜途中的乏味与沉闷。

卓沉舟留下的痕迹再明显不过——但这只是对玉孤台而言。按照玉孤台的说法,那戾气“十分暴虐,很易追踪”,但魏从容却始终感觉不到,因此他只能按部就班地跟着玉孤台前进。

自天鉴山向东,广袤的平原一望无际,快到蓑衣渡口时,大地上蜿蜒曲折又磅礴宁静的曲流切穿了昏黄的土山,江水染上一种似是血红似是橙黄的颜色,从山上看绚烂无铸,待到江边,江水却又显得肮脏浑浊,远不如西方清澈的江水那样荡涤人心。

除了这一段,其余地方的景致几乎是千篇一律的,这难免使人生出几分心浮气躁。但这种不良的情绪大多会在魏从容的自我慰藉中化解——问欢的一支曲子通常十分管用。

就这样沿江追踪十多日,魏从容忽然起了疑心:“卓沉舟关在山心那么多年,腿脚怎还如此灵便?我数十年间奔走不息,他如今竟能始终超越我去。”

玉孤台心中也有隐隐的疑惑:“卓沉舟是御水的行家,这一次怎么陆路行走,始终不入水?”脸色忽然一凝。魏从容连忙:“想到了什么?”

玉孤台:“我们看到卓沉舟逃走,我又感受到这股戾气,但谁说……这戾气一定是卓沉舟的?”江风吹拂着两人的脸,太阳要下去了,大地渐渐泛上冷气来。魏从容在玉孤台的话语中打个冷颤:“不是卓沉舟?”

玉孤台眺望远方,好像在追寻那诡异的踪迹:“或许真的不是。但是……”他声音不祥地沉了下去:“这样浓重的戾气,如果不属于卓沉舟,那么就说明,这世间又有了一个除神师之外的大害。”

魏从容的心又沉了一沉,却不说出口,而是笑道:“我们会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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