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白:光明神庙(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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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师是天生的神行者,两人不过二十多日的功夫,便已接近了东方傩亚族的属地,而那戾气则还在东移。

“再向东便是傩亚境地了。”魏从容如此判断。

玉孤台:“卓沉……那戾气的携带者,为什么要去傩亚属地?”

魏从容耸肩:“这恐怕要等到我们抓到他才知道。”心中一动,想到了落尽台下听到的,于是问道:“有没有可能,五神师中还有别人在世?”

玉孤台:“卓沉舟之事,是我骗了你,但至于其他人,我可以肯定,再没有人在世了。”

魏从容斟酌词句:“我在落尽台,听到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的意旨很模糊,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告诉我这世间还有其他神师。”

玉孤台猛地看他,眼睛睁得很大:“还有……其他?是谁?”

魏从容摊手:“这个他没有说。”

玉孤台向后仰头,长出一口气:“是么?……这可真是,不可思议……但他们都在哪里呢?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们呢?”

“不知道。”魏从容眺望荒凉但美丽的远方:“所有的一切,到他们该出现的时候才会出现。”玉孤台很罕见地嗤笑了一下:“是啊,等到该出现的时候,等到该来的时候,这就是我们神师惯有的对于世间难解之事的回答。”

他瞧见魏从容的眼光,道:“我不是说你……我们都是一样的。曾经有人抛给我许多的问题,我一个也不曾解答,到事情来临之际,我也无能为力。这正说明着我既不能未卜先知,也不能力挽狂澜。”他掐着眉心:“我可真是个好神师。”

魏从容揽住他的肩膀,这副肩膀因为常年清寡的隐居而瘦弱,说:“你是好神师。如果你不曾给予厚土人准确的回答,那么你至少指引了我一个人。”

玉孤台的眼睛仍是落寞的,却充盈了一些闪亮的东西。

曾经的他将魏从容留在绝云山,栽培他成为光明神师,不过是受了贺留心的托付,完成上一代光明神师,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的意愿罢了。但随着魏从容与他相处的时间越长,玉孤台便越发觉得魏从容身上有一种自己许多年来寻而不得的东西,但那到底是什么,却又说不清楚,看不明白,好像隔一层纱。

那种东西在他曾经的生命中十分稀缺,因此为他渴切得到。经历过一遭世事变幻,越发觉得那东西可贵,但那东西却也越发得像水中明月,捞也捞不到。

天空渺远,大地无垠。空中飞过一串鸟儿,落下一根羽毛。吉光片羽,那羽毛闪烁着亮光,分明脱离了鸟的身子,却依旧那般炫目而迷人。

玉孤台深深吸一口气,平原上的空气十分清新,混杂着江水浓厚而沉透的味道,好像一壶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又十日。荒芜的平原渐渐显现出人力规整的痕迹,野地逐渐转变为种着粮食的平地,山坡上环绕着的也是青翠的农田,隐隐约约看到躬耕的人影移动在田野之间,缓慢而辛勤。

仿佛是为了映衬田野青绿的颜色,天也由晴蓝转为暗青。雨要下来了。

先是毛毛细丝,不多时便化作小冰溜般的水滴。魏从容戴起了兜帽,道:“阿在,快让云收一收,我们好赶路。”

玉孤台戴起了斗笠:“这事情不归我管,天下的雨,该下就是要下,云彩走了,雨却还酝酿着,怕是要祸害了其他地方。”

说话间,雨下的越发急了。魏从容率先发足狂奔,回头喊着:“快走啊。”

玉孤台无奈一笑,随着他奔跑。青茫茫的天底下,两人无忌地跑着,分明都是神师,有一瞬间却像两个孩子。

跑了一阵子,魏从容看到远处的树林中隐藏着一座极大的建筑,宽阔硬朗,不知是干什么的,道:“阿在,那里有一栋大房子,我们可进去避雨。”

玉孤台深深看了一眼:“甚好,那是一座破房子,想来没有人光顾。”

“竟是一座破房子?长得倒是威风。”

魏从容细看下才发现,那建筑生的虽是庄重巍峨,却斑驳不堪,朱红的大漆有许多地方已然脱落,露出泥黄的底色来。与傩亚族平民的屋舍与王族的宫殿不同,这幢房子没有四合的结构,更没有屋舍间松柏修竹的点缀,而是密实地挤在茂盛而森严的树木之中,屋子本身也是尖顶高耸,门顶部呈弧形,带一点雪白的颜色。

魏从容望得出神了,任由雨水滴滴答答从他的兜帽上滑到脸上。天空之下一时十分静谧。

玉孤台碰碰他:“耕烟?”

魏从容回过神,笑了:“真是奇怪,我好像很喜欢这栋房子呢。”

玉孤台嘴角划出一个弧度:“怎么可能不喜欢?这应是光明神庙吧?”

“光明神庙?”身为傩亚人许多年,魏从容却从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玉孤台笑着道:“你看你,身为傩亚子弟,怎么连这也不知道?”

魏从容抓抓头:“傩亚只是崇尚光明神罢了,却从没听说过立什么神庙。”

玉孤台安安静静地说:“这神庙很老了。我曾听留心说起过……他来傩亚族时见到了,修整得很是光鲜亮丽呢。谁知道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正说着话,神庙中涌出一群人,各个身着玄色的布衫子,帮着头巾,足上一色的黑靴,手中或持着棍棒,或挑着刀剑。一群人在神庙前乱喊了一气,乱哄哄离开了。

魏从容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突然大声道:“坏了!他们将光明神庙毁掉了!”说着,向神庙狂奔过去。

待走得近了,魏从容看清了神庙的全貌——神庙正面有一个高耸的弧形大门,庄严肃穆,门嵌在原本是金粉雪白的墙体中。完好时候的两扇漆黑大门如今只剩下一扇,挂在门框上晃晃荡荡,吊死鬼似的。

尖耸着伸向天空的庙顶的瓦片有许多掉落在地上,剩下的努力维持着整齐的风貌,但毕竟少了不少,即便再整齐,也只是虚张声势的故作姿态罢了,留得一分颜色,只叫人叹息,甚至让人回忆不起它旧日的光辉来。

魏从容并不看这些,而是直冲进庙中。

一片狼藉!

空旷的大殿通向一个三级阶梯引上去的神台,魏从容并不了解,玉孤台却知道,光明神在傩亚族最光鲜时,这平台叫做方寸台,台上树立的,是时任神师的众人。方寸台下是无数散落的瓦片碎石——那些人一定是刚砸掉一些什么,那些被毁掉的可怜的东西的遗骸就这样孤零零地躺在殿中,没有一个人来收收殓。

方寸台背后厚重的墙壁上雕刻着华美而瑰丽的图案,细看来是许多人的身影,只是面目看不清楚。这些人或伫立山巅,手持长剑,或凌空飞舞,指点山河。其中还有一幅最大的,雕刻的是一个身形伟岸的人指画天地,他身后的山川大海搅成一个令人目眩的大漩涡。

墙上还有六个凹陷,其中三个摆放着石头塑像,另外三个之中却只有粉碎的残渣。

魏从容静静地看了一阵子,走到其中一个石像之前,轻轻触摸石像,道:“云机,这是你吧?傩亚人只能想象你的容貌,雕刻得实在不像。”

玉孤台笑道:“虽说不像,你不还是把我认出来了么?”

魏从容似乎也笑了一下:“你嘛……我自然认得出。”他口气中强装的笑意十分明显,玉孤台忍不住道:“你莫要伤心……”

魏从容“嗤”地一笑:“没有。只是觉得有点讽刺。我堂堂光明神,故地重游,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族人砸了我的神庙,而我却什么也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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