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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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下，两轮太阳已经升起，两条影子重叠在魁梧男子的身下，却给人一种阴影已经覆盖了整片战场的错觉。

对于双方观战的士兵而言，三个时辰的时间越发煎熬。

某种诡异的气息弥漫在他们中间，让他们感觉到呼吸困难。而最重要的是，明明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身周的阴寒的感觉却没有丝毫衰弱的迹象。起义军中，两个穿着兽皮长衫的奴隶甚至倒在地上，在阴寒的感觉之中，他们不由自主地将兽皮裹紧，却最终因为长时间的中暑摔倒在地上。

铁武子爵的麾下表现得更为不堪，如果不是因为逃兵会被斩首，他们现在就想扔下武器逃跑。

铁武子爵想要先下手为强，她不知道现在面前的敌人到底是怎么样的状态，但她很清楚一件事：她拖不起。

为了第一时间拿下这个小城，铁武子爵出征的时候甚至只安排了每个士卒在城内吃完一餐，然后直接冲到了这里。一开始，她放下的狠话就是在这里带领麾下的士卒吃早餐。至于辎重粮草，干脆一点都没带。

疾驰十几公里对于这些士卒而言并不是特别重要的体力消耗。毕竟都是二转以上的战士，这种程度的奔袭对于体力的消耗还是有限。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士兵必然会越来越焦躁。

其次，她身体到现在都还在流血。已经过去整整三个时辰，面前的男子尚未倒下。她倒是宁愿相信这是个传说中哪怕死去都不会倒下的战士。可她很清楚，对方还没死。或者说，还能跟她战斗。

三个时辰之前的那一拳可是包裹着灵力的一拳。可对方就是这么简单地挡下了，甚至没用武器。之前被对方拿在手中的长戟已经掉落在地上，随着几阵风吹过，上面已经蒙上尘埃。刚刚那一拳，没有用武器，甚至没有动用灵力，那个男人，是赤手空拳，挡下了自己的攻击。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现在的右半身已经僵硬了。不是因为受伤，也不是因为什么长久的毛病，而是她发现：她不敢动了。

从那一拳被对方挡下开始，她就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比如手心的冷汗，又比如微微颤抖的手腕。她甚至一度以为对方在自己的手上施加了什么特殊的灵技，可灵技的使用必然伴随着灵力的波动。用灵识探查了十几遍之后，她可以完全确定自己的手臂之中并未存在对方灵力的残留。

不由自主地，颤抖。

不受控制地，冷汗涔涔……

好像小的时候第一次看到行刑的场面，看到家里的奴隶被扔进水井然后捞上来时苍白的面孔，看到曾经所作的噩梦之中的一切……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莫名的……恐惧感，并未消散，而是顺着右手的指背逐渐蔓延，从手腕，到小臂，再到肩膀……

在她的感知之中，噬人的阴影将她的半身已经放入口中，冰冷的唾液将她包裹，却又并不满足需要第二口这种浪费精神的事情，于是不断向她张开血盆大口，只等将她的身体完全放入口中，然后……

“啊呜……”城墙上，之前那个扔下武器的男子突然开口，明明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声音也不是很大，可此时她却听得一清二楚。

霎时间，冰冷的麻木感侵蚀了全身，让她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震，恐怖的冲击波向着身周扩散，似乎要驱散什么。

“轰！”

狂躁的灵力掀起狂风，将地面的沙尘吹起，让铁武子爵的身形消失在烟尘之中。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她要做什么。

弥漫的烟尘之中，一道带着鲜血的身影从中冲出，带出一条土黄色的痕迹。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回到了队伍之中。身下散落着零散的血迹。刚刚那次莫名其妙的灵力爆发，让铁武子爵原本的伤势再一次加重。

“杀……杀……”

铁武子爵冲到了军队的后方，额头上的冷汗与烟尘的混合成泥水，从她的脸上淌下，显得狼狈不堪。

“杀”了半天，铁武子爵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喊出了想表达的话语：“杀了他！！！！”

在嘶声力竭的尖嚎之中，铁武子爵的讨伐军终于有所动作了。

但是，所有人都踟躇犹豫，胆胆战战。不过一公里不到的距离，对于二转和三转而言只需要四五秒的时间，可所有人都颤颤巍巍，在身后不断嘶哑的嚎叫与怒骂声中，才不情不愿地往前踏出一步。

铁武子爵气得脸色铁青，可身体却在不由自主地后退。一边退，一边怒骂着让前方的士卒前进，甚至不惜用上了灵力扩音，整个城前响彻着狼狈而又嘶哑的怒吼声。

“你们这群废物！老娘养了你们这么多年！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啊啊啊啊！！！”

看着前方越发不愿行动的士卒，铁武子爵的声音越发凶狠起来，原本娇媚的脸庞不再红润，反而显得苍白而狰狞。

“轰！”

铁拳捶落，踟躇前行的士卒后方猛然炸开，数十人被灵力凝聚而成的拳影炸碎，断肢残臂横飞！

“杀了他！要不然，我就杀了你们！！！”

忍无可忍之下，铁武子爵终于对自己的士卒下达了最后的通牒，同时到来的，还有来自她的残杀。

“轰！”

“轰！”

“轰！”

紫色的拳影在士卒的后方不断爆裂，在不断响起的惨叫声之中，凯迪尔公国的士卒们终于还是朝着斯科索普的方向……

溃逃！

就在第一个士卒冲到斯科索普的面前的时候，已经停止呼吸长达三个时辰的魁梧男子终于抬起了头。

“啊啊啊啊啊！”对于死亡的恐惧和从三个时辰前就蔓延起来的莫名情绪瞬间叠加，士卒惨叫着抬起了手中的长矛，对着斯科索普的腹部狠狠地捅了下去。

“噗！”

“咕噜噜……”

黑色的光芒闪过，一颗头颅滚落到地上，瞪大的双眼说明了头颅的主人在临死前的不可置信，以及某种明悟。

啊，我终于知道了，我所恐惧的不是身后袭来的死亡，而是……

面前的已死之人！

黑光包裹的短戟轻描淡写地斩下士卒的头颅，斯科索普抬起头，看着前方不断迫近的无边的人潮，空着的左手抬起，然后猛然挥下。

“啊啊啊！”在得到信号的第一时间，斯科索普提前组织的“精兵”军团瞬间开动。相比起其他的同僚，他们的状态要好一些，可一直这么站着忍受莫名的诡异气氛，他们的感官也不好受。在收到动手的命令的瞬间，这些士卒便疯狂地冲了上去。

而除此之外，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十个人跟着军团的后方冲了上去，其他人都站在原地不动，面带惊恐地看着斯科索普。

“？”有些意外地看着零零散散的那几十个人，不知道是意外这些人的胆量，还是意外怎么只有这些人。然后，斯科索普回头，看了看仍然滞留在原地的起义军士卒。

这个时候，所有人终于看清了斯科索普的脸。

原本的眼白完全变成黑色，而中心的瞳孔则是完完全全的红色。妖艳而危险的红光闪烁，让人不寒而栗。完全感觉不到瞳孔之中的感情，所有的起义军士卒心里却都理解了这个眼神的意义：“你们怎么还不上？”

“杀啊啊！”在第一个终于无法忍受的起义军崩溃的嚎叫声下，六万多人仿佛拼死一般直接冲锋起来。只是，这种架势，貌似更像是冲着斯科索普而去？

“成了！”齐征眉头一挑，虽然在他最开始的估计之中，应该是铁武子爵先动手唤醒斯科索普的意识，可这种猜测貌似有些高估铁武子爵的胆量。至于双方普通的士卒，根本不用说。起义军这边好歹还有一种“这个怪物是我们的人”的意识，铁武子爵麾下的讨伐军却只能被铁武子爵逼迫着前进。

从这一刻开始，双方的胜负已经彻底确定下来。斯科索普以一己之力给双方都下了debuff，只不过铁武子爵又给讨伐军下了第二个。当双方都是菜鸡的时候，哪只鸡最菜哪只鸡就死得最惨。

哪怕铁武子爵能够带领这些人突出重围，也别想回到自己的领地。被铁武子爵痛下杀手的讨伐军，哪怕突围成功也必然会啸营，铁武子爵的实力强不错，能够成功突围的讨伐军最多也不过两三千人，正常情况下铁武子爵想要镇压这帮家伙绝对不是难事。

而现实是铁武子爵跟斯科索普一战，身受重伤，后来又浪费了大量的灵力极为不智地对着麾下士卒痛下杀手。灵力十不存一，死是死定了。

而斯科索普身上逸散出来的气息，齐征倒是细细分析了一下。准确来说，那种东西并不是灵力，而是灵识。只不过这种灵识波动相当奇特，普通人的感知在接触到这股灵识之后就会激发起内心的恐惧。

更准确来说，这股灵识并不是在逸散，而是溃散。失去了斯科索普意识的引导之后，这些灵识就好像袋子里的水，袋子突然破碎带来的结果就是灵识的瞬间四散。而实际上斯科索普的意识并未完全丧失，名为“死劫”的奇迹之门似乎将斯科索普的意识带到了什么地方，不过想到所有人都是天启问心的时候才知道神秘白衣人的存在，应该不是那个神秘白衣人的锅。

而让齐征有些好奇的地方在于，斯科索普的灵识逸散并没有控制方向。对于城墙上的四个人而言，却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对于齐征而言，这种程度的灵识随便就能磨灭，虽然第一次接触的时候新笔趣阁球因此安静了一会，可再一次接触这种灵识之后，新笔趣阁球不再停滞，反而变得越发愤怒，直接将齐征感受到的灵识挫骨扬灰。如果不是齐征压制着，识海之中的新笔趣阁球甚至想冲出来搞一发大杀特杀。至于那种会让人感觉到恐惧的灵识反应，那也得剂量足够才行。齐征的灵识水准是什么程度，等斯科索普的灵识成长到起码初代的那种地步才能影响他。

安普娣姐弟俩则不用说，据他们所说，踏入奇迹之路后，身上都会携带着奇迹之门特有的气息。而这俩小鬼的交际圈，绝死绝生忒菲莉，苦难行者弗洛洛，灭亡呓语干图，都凑了这仨了那个肌肉狂魔特拉菲估计也跑不掉。这俩小鬼就是在天灾的气息里长大的，别说斯科索普的“死劫”之门比“苦难”之门的气息弱，就这货五转的水准就别想跟这四个家伙比拟。对于他俩来说，这种程度的波动，真的就洒洒水的地步。

而最大的问题，就在斯科璃尔身上。齐征并未刻意隔绝斯科索普的灵识对于斯科璃尔的“感染”。在齐征看来这玩意也没什么用，顶多就是吓人一跳。再说了这俩是兄妹，斯科璃尔对于斯科索普的理解貌似一直都带着一些偏见的样子，这个时候让她知道自己的兄长的本质对其也有好处。

然后，齐征发现，斯科璃尔不但没有表现出恐惧，反而有些隐隐的兴奋。虽然担心的表情还在，可齐征的感知是什么水准？他能够感觉到身旁的少女的灵魂之中有某种雀跃的跃动。换句话来说，这家伙的神经貌似也不怎么正常。

齐征果断给自己开了时隙，一番推演之后确定了：斯科璃尔恐怕也是某种怪物，跟斯科索普差一些距离。想来也是，战斗方面比斯科索普弱，军事方面比斯科索普也弱，智谋倒是更强，只不过也仅限于二比一的程度。

想来这姐们以后要是进入……不，以后进入“奇迹之门”的时候，应该是“祸物”。而如果在此之前，斯科璃尔能够补全自己在军事方面的缺陷的话，门应该不会变，只不过名字会变。

从“祸物”变到“灾厄”。

亲眼见证了斯科索普踏入奇迹之路的过程之后，齐征也总算明白了黑门为什么叫黑门。这玩意是真黑啊。

想到这里，齐征又看了一眼边上可怜兮兮的安裴。这倒霉孩子刚刚应该是发现了斯科璃尔的某种异常才变成这样的，而且估计是看到了“灾厄”的可能性。到底是弟弟，比姐姐的胆子小一点。

当然，安裴没说，齐征也不知道。安裴确实是看到了“灾厄”的预兆，却不是在斯科璃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