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夏日最末的烟花（1 / 1）

第四十二章 夏日最末的烟花

“我最喜欢的，就是面码了啊。”

“什么……？”

听着从电话里传来的愕然声音，宿海仁太脸上露出无比肆意的笑容：“雪集，从小时候开始，你就喜欢面码对吧？”

“宿海？你突然打电话过来跟我说这种莫名其妙的……”

“莫名其妙？”

宿海仁太笑容转冷，直接打断了松雪集的话音道：“松雪集，你这个可怜虫，我虽然一直都很鄙视你，但果然还是更加可怜你呢……毕竟，怎么说好呢，其实当初面码也偶尔私底下跟我说过呢，觉得你好可怜之类的话，真是卑微啊你，哈哈！”

“……”

电话对面陷入了长久的沉寂当中，但松雪集却并没有挂断电话，宿海仁太也知道他肯定不会挂，谈论到关于面码的话题，这家伙是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果不其然，又等了一会儿，松雪集努力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就从电话里传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宿海！”

“怎么，觉得我在搬弄是非？”宿海仁太不屑轻笑了一声：“你可能是忘记了，那就让我再帮你回忆回忆好了……从小到大，你没一次赢过我，面码喜欢的也是我，相信你也是察觉到这点才会挑拨离间的吧？嘿……结果却导致了那场意外，为什么你现在还会继续活着呢？松雪集同学，如果我是你的话，早就以死偿命去向面码赎罪了，真亏你还能厚颜无耻的继续苟活这么久，只能说……不愧是你呢，松雪集。”

“你……说我，没赢过你？”

电话里，松雪集的声音越发咬牙切齿起来：“这像话吗，明明现在……明明现在，身为强者的是我，而你才是那个卑劣的弱者！”

“哦……？真是这样吗？”宿海仁太抬起头，目光直接就看到了书架上摆着的水晶奖杯。

“从那次意外开始，我几乎就没怎么把心思花在学习上了，可你却拼了命的学习、运动、参加社会活动、在同学里树立人设，呵呵……你不是一直都喜欢着面码吗，但你自己的生活倒是丝毫没有受到什么负面影响嘛，你既没有寝食难安，也没有心绪不宁，对面码的回忆与愧疚估计也是有一点儿的，不过你更在乎的果然还是你自己的生活呢，我没说错吧，亲爱的雪集同学？”

“……”

松雪集没有回答，宿海仁太也没指望他能回答，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不过呢，就算你拼了命的学习，到了国中时成绩也还是没有一次追上过我，我考第一你连前十都进不去，我考前十你至少也在五十名开外，二年级的时候，你为了参加市内举办的书法展，苦练了大半年的书法，这些我都是有看在眼里的，所以我就跟着稍微练习了几个星期，轻轻松松拿到了你梦寐以求的银赏……噢对，我差点忘记了，还有运动方面也是，你一直都有悄悄练习长跑对吧？从国小到国中，结果我天天从学校到家里两点一线，身体荒废这么多你都跑不过我，不知道你现在百米能跑到多少秒呢？呵呵……”

“宿海仁太……你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电话另一头的松雪集终于出声了：“你落榜的明星高中，我考上了，这就是你轻慢的下场！”

“你觉得很得意？那如果我告诉你，整场考试我都没有好好发挥呢？”

“哼，你也只会说这种嘴上逞强的话了……”

“雪集，你了解我的，我不是那种人。”宿海仁太摇了摇头：“那次考试我大概发挥了60左右的水准吧，差三分够到录取线，你呢？学霸雪集君？算了，估计我跟你说这些你也一定会在心里给自己找各种理由来证明你比我更加优胜、证明你现在已经全面超越并且碾压我了……就像你了解我一样，我也非常的了解你，雪集，毕竟我们超和平bter的大家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呢。”

超和平bter……

松雪集握着电话的手掌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着。

“你今天真是说了些让我感到意外的话，宿海，这些年你都在伪装吗？装出那种……不堪的弱者模样。”

“伪装？我跟你不同，雪集，面码消失后的世界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所以我才会那么颓废，如果认真来说的话，就连对面码的喜欢你都不如我呢，雪集。”

一口气把这些年来压在心头的郁结全都撒完，宿海仁太舒爽地长呼出一口闷气，直接切入正题问道：“现在给你个机会，去弥补当年我们共同犯下的罪责，你来不来？”

“……”

电话另一头的松雪集重重喘息了几声，他真的很想一口拒绝宿海仁太的邀请，但简简单单的一个“不”字却卡在喉咙里半天都说不出来。

“在……哪里……？”

“这就对了嘛，雪集。”

宿海仁太脸上露出笑容，同时报给了松雪集一个地址。

……

超和平bter的基地。

或者应该说，这里是以前护林人使用的临时过夜小屋，后来随着樱木町的发展，山林面积缩小，护林人成为历史，这处小屋被几个小孩儿发现，就成为了归他们所有的“秘密据点”，其实真正的主人应该是樱木町政府下属的林业管理局。

松雪集赶到这里的时候，小屋里已经站着好几个人了，彼此面貌都陌生而又熟悉。

“鹤子，你怎么也来了？”

看着跟自己身穿同样校服的鹤见知利子，松雪集很自然就叫出了她的外号，后者也是毫不在意的回答道：“跟你一样，都是被宿海仁太邀请过来的，说是赎罪什么的……”

“那家伙！”

松雪集攥紧了拳头，他下定决心待会儿等到宿海仁太出现时，一定要一把薅住他的衣领，然后举起拳头让他把这一切都解释清楚，如果给出的理由不能让自己满意的话就把他揍成猪头！

在松雪集和鹤见知利子旁边不远的地方，安城鸣子有些想要跟他们两个打打招呼，但喉咙滚动几下都没能成功发出声音来，倒是穿着一身夏威夷款式衬衣和短裤凉拖的久川铁道，表情毫无任何负担的就大大咧咧走上前去，并且语气夸张地一指松雪集说道：“喔？这不是雪集吗？你长高了好多！变成帅哥了啊！”

“你是……？”松雪集看着面貌粗犷的久川铁道，皱眉想了想却回忆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长这样的人。

一旁的鹤见知利子推了推眼镜说道：“他就是波波。”

“波……波波？！”

松雪集差点被惊得脚下打了个趔趄。

不怪他这么惊讶，毕竟当年的波波可是超和平bter六人组里身材最瘦小的，就连面码都比他壮实一些，可那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儿短短几年不见就长得像是相扑力士一样高大壮硕……这份反差实在是太具有冲击性了。

而久川铁道只是笑嘻嘻的竖起大拇指。

“喔！是我哦，雪集！”

鹤子，安鸣，波波，还有自己……

松雪集眼神越发阴沉了。

你究竟想干什么，仁太……

几个人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太久，作为把昔日超和平bter的众人重新聚集起来的邀请者，宿海仁太稍迟一步就出现在了小屋门口。

“大家，上午好啊。”

他嘴角带着笑，很奇怪的笑，笑得让松雪集感到有些脊背发寒，甚至都忘记了之前打算好的要薅住他衣领质问他的想法。

紧接着，宿海仁太继续说出了让松雪集更加感到通体冰凉的话语。

“嘛，大家好几年不见，应该也都有些生分了，不如这样……”宿海仁太轻轻一拍手掌：“咱们来搞个前情重现，也算是超和平bter的团体活动吧？”

“前情重现？什么前情重现？”其他三人脸色都变了，唯独久川铁道有些迟钝的问道。

“当然是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啊。”宿海仁太露出怜悯而悲伤的笑容，像是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一样：“作为我们集体共同回忆的，那一天。”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连迟钝的久川铁道也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他脸色跟其他三人一样变得难看起来。

“胡闹……”

沉默当中，鹤见知利子忽然转过身打算离开这个让她感到非常低气压的地方，但就在她迈动脚步的同时，宿海仁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鹤子，你不是一直都很嫉妒面码吗？现在竟然还留了长发，戴了眼镜……老实说，这几年你是怎么忍住内心深处那种罪恶煎熬的？”

脚步，停住了。

鹤见知利子猛然扭回过头，瞳孔紧缩着直视向宿海仁太，看到的却是他眼含笑意的目光。

“你……”

“宿海，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然而紧接着，还没等鹤见知利子来得及说出什么话来，松雪集就先她一步提前爆发，狠狠一个前刺冲拳捣在了宿海仁太脸上。

眼睁睁看着快速袭来的拳头，身为国中时期校运会的跑步健将，宿海仁太的身体素质足以支撑他轻松避开这一拳，同时再反过来把松雪集给放倒在地上，但他却仅仅只是闭上眼睛，然后不躲不闪、表情平静地承受了这一拳。

——砰！

像是重击牛皮口袋一样的声音。

伴随着安城鸣子的尖叫，久川铁道的呵止，宿海仁太脑袋被打得一扬，鲜血瞬间涌出鼻腔。

不愧是有在一直努力锻炼身体啊，雪集……

“这一拳，算是我给你道歉了，为我之前在电话里跟你说过的那些话。”

宿海仁太吸了吸鼻子，从衣兜里掏出纸巾把鼻孔塞上，然后看着握紧拳头微微颤抖的松雪集，目光由他开始逐一扫过鹤见知利子，安城鸣子，久川铁道，最终轻声说道：“我们，都是困在同一天里的罪人，如果不好好面对那个时候我们犯下的过错的话，未来就永远不会朝着我们展开……所以，现在还有人想要逃避吗？”

被他的目光注视着，安城鸣子和久川铁道都不由自主垂下了脑袋，松雪集与鹤见知利子则是相互对视一眼，眼神里满是惊讶。

这……是宿海仁太说出来的话吗？

那个逃避了好几年的宿海仁太，现在竟然对他们说不能再逃避，否则属于他们的未来就永远不会开始这种话？

似乎是看出了两人的震惊，宿海仁太笑了笑：“只是最近，被某个傻瓜给拯救了而已，然后我突然想到，有些东西虽然努力了也不一定有用，但如果你不努力去争取的话，那就一定会一无所有，所以我决定要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属于我自己的救赎，你们要帮我吗？当然，帮我也是在帮你们自己。”

说到最后，他笑着长长叹了口气：“毕竟，我们都是共同活在那一天里的罪人啊……”

罪人么……

松雪集有些颓然的放下沾染了些许血迹的右手，安城鸣子肩膀颤抖着开始小声抽噎起来，久川铁道则楞楞望着宿海仁太面带笑容的脸庞，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只有鹤见知利子在沉默了会儿过后主动开口问道：“你想怎么做？”

“烟花。”

宿海仁太深吸一口气，从怀里取出他昨晚在本间家门口跪了半宿才哀求得来的，属于【本间芽衣子】的笔记本。

印着粉嫩可爱图案的纸页翻开，里面记载着面码曾经天马行空般的想象。

【超和平bter的大家，要一起守护世界和平】

看着这些童言无忌的单纯话语，宿海仁太眼眶有些微微的发红，他仿佛又想起了抱着面码睡着的那晚，心脏传来尖锐刺痛的同时，他翻开笔记本记录着内容的最后一页。

“我们以前，不是约好了要一起做烟花吗？比节日庆典上看到的，更厉害的烟花。”

【取出大量的火药】

【放进厕所纸筒里】

【点燃然后就能射上天了】

轻轻抚摸着写满了天真话语的纸页，宿海仁太神情温柔得像是在抚摸面码的脸颊一样：“就用这个，来作为赎罪的方式好了。”

“可是……烟花的话，要做到比庆典上还厉害，会很贵吧？”鹤见知利子皱眉提出了难点之处。

宿海仁太闻言只是毫不在意的付之一笑，他完全不在乎过程会有多么困难，只要一想起几天前怀抱着面码时的感觉，内心就会涌起无尽的斗志和勇气：“困难确实是有，不过也正是因为不容易，赎罪才有意义，对吗？”

“你……”

看着这样的宿海仁太，鹤见知利子眼神逐渐发生了变化，目光里多了些温柔的东西。

“你真的，变了许多呢，仁太。”

……

八月末。

赶在夏天结束的末尾之前，五个少男少女克服了诸多困难，在荒凉山坡上竖起了一座烟花发射塔。

——呲！

烟花点燃，带着他们背负多年的罪恶，也带着宿海仁太无声的期盼，咻然蹿上高空，然后砰的一声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光彩。

距离山坡不远处的公路边上，陈默半摇下车窗，眯眼打量着烟花升空的场景。

而就在烟花绽开的那一瞬，后座位置传来少女虚弱得像是风过耳畔的幻觉般的声音。

“我果然……最喜欢，仁太了呢……”

烟花短暂的绽放过后，陈默摇上车窗，一踩油门驱车驶离了这段公路。

后视镜内，车厢座位空空荡荡，再无幽灵少女存在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