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永远”的含义（1 / 1）

第四十一章 “永远”的含义

“——叮！”

黑暗的房间里面，忽然响起清脆悠扬的敲击声。

望着摆在神龛上方的相框内，女人温婉而又柔和的知性笑容，面码目光有些痴了。

“阿姨……”

过了会儿，她缓慢将双手合十，低下脑袋像是在喃喃自语般轻声说道：“约定好的事情……我已经完成了哟，面码是遵守承诺的好孩子吧？”

神龛上早已变成一张照片的女人没办法给出回应，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的笑容始终未变，目光也总是温柔，但跪坐在神龛前坐垫上的少女却逐渐发出了幽幽的哭声，纤弱肩膀随着抽噎的频率而摇晃颤抖着。

为什么要哭呢，仁太……

为什么，要哭出来呢……

明明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就在傍晚听到宿海仁太问的那句“你会离开我吗”时，面码一下子回想起来了，关于与仁太妈妈约定的事情，以及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变成幽灵重新回到世间，全部都想起来了。

——要让仁太哭出来。

这是她跟仁太妈妈之间秘密约定好的事情。

结果刚约定完没过多久两人就相继离开了人世。

而自己现在之所以会以幽灵的模样重新回到世间，为的就是践行当初的那一个承诺。

然而……

“我……我不想、真的不想，离开仁太啊……”

哭声渐弱，不是因为面码收住了哭，恰恰相反的是她哭得越发悲伤起来，但哭声却被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不断流淌而出的泪水沾湿脸颊，而她整个身子则蜷缩躺倒在神龛前的地板上，并且止不住的战栗颤抖着。

不过……自己现在完成了当初做出的承诺，这应该也不算是一件坏事吧？

只是没办法，再继续陪在仁太身边了呢。

稍微，有些遗憾……

黑暗的房间内，空荡荡的神龛坐垫前，地面只剩下些许湿漉漉的水痕，但再过会儿就连这些水痕也将消失，就像刚才这里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这里也的确从未有人来过。

……

快要凌晨一点时，陈默从书桌前直起身来，退后两步品鉴着自己刚完成的一幅墨宝。

洁白宣纸上，【生死无常】四个大字墨透纸背。

看了会儿，觉得没什么问题，他又重新提起毛笔在下方空白处继续题字。

【生，无常事；死，亦无常事；故世间生死皆无常事】

“可惜了，没个印可以戳……”

写完整幅书法，陈默放下毛笔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头也不回的问道：“回来了？事情进展怎么样了？”

随着他的询问声，书房门口传来了些许衣服摩擦的响动，然后就听到少女明显言不由衷的话音：“还……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陈默回转过身：“顺利就是顺利，不顺利就是不顺利，哪有什么还好的说法？”

“……”

在陈默目光如炬的注视下，面码一时间嗫嗫着有些说不出话来，而看到她这副霜打茄子似的衰样，陈默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摇头就往书房外面走，一边走一边说道：“算了……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进展顺利，过来我房间里再跟我详细说说。”

“噢、噢……”

略微迟钝两秒后，面码这才点头跟上了他的脚步，心绪却是随着两人在安静走廊间清晰回荡的脚步声而越发沉落下去。

几分钟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陈默转过身看向有些局促地站在房间中央的幽灵少女，表情说不上和煦也说不上严厉，就像是普通闲聊一样问道：“说说看吧，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

面码轻叹一口气，缓声把自己从昨天到今天经历的所有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她本来就不是心思复杂能藏得住话的类型，所以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任何一丝保留。

听完面码的叙述，陈默沉吟着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自己的看法。

所以，自己之前猜测的方向其实是没错的，面码变成幽灵确实是与“情感”有关……或者应该说是与“强烈而纯粹的情感”有关。

不过支撑着面码的情感却并非“爱情”或者“友情”，而是“约定的羁绊之情”，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会是约定的羁绊成为令她变成幽灵的情感呢？

爱情、友情，这两者应该也是极为强烈而纯粹的情感才对，为什么偏偏会是约定的羁绊之情呢？

陈默目光略微转向站在房间当中的幽灵少女，然后他一瞬间就想通了——是年龄的问题啊。

当初因为意外而死之前，面码还是个感情方面懵懵懂懂的小女孩，虽然对仁太有着特殊的依赖之情，但她很显然并不能意识到那就是爱恋的萌芽，而至于跟超和平bter中其他人之间的友情，那就更加的不值一提了。

所以这个世界超凡真相的第一块拼图，就是“足够强烈而又纯粹无暇的情感”么……

但这样想也有不对的地方，毕竟世界上每天都有无数各种各样的人在经历着无数各种各样的事情，如果仅仅只是强烈而又纯粹的情感爆发就能够引导出超能力诞生的话，那这个世界上的超能力者应该也不至于会这么稀少了。

所以，在第一块拼图的基础之上，一定还有什么限制因素才对……

某种成为“锁”的机制……

究竟会是什么呢？

思索间，陈默下意识想从衣服内兜里掏出香烟点燃，但看着面码实在是伤心得不行的样子，他已经抬起到一半的右手忽然顿了顿，最终只是摸了摸鼻梁，放弃了抽烟的打算。

而就是抚摸鼻梁的这个动作，却让一道灵光从他脑海当中骤然闪过。

面码、新川惠、还有那天夜里潜入进事务所的那个不速之客……

如果要说三者有什么共同之处的话……

“是年龄啊！”

一念想通，陈默顿时只觉得豁然开朗，他本来还一直在疑惑着为什么国际超能力者犯罪集团会仅仅只派遣个小孩儿来执行任务，是因为看不起他这个“普通人”吗？还是说有什么其他隐藏的原因？现在瞬间就解开迷题了，派小孩儿来执行任务是因为超能力者只会在年轻的少男少女间诞生，而且陈默猜测即使是觉醒了超能力的孩子，到了一定年龄之后应该也会重新变回普通人，否则犯罪集团里面再怎么也应该有一批成年超能力者才对。

想通了关键要隘，陈默看着站在身前的幽灵少女，出声问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

面码低头看着自己变得略微透明的手掌，约定达成，执念解开，她的身体现在已经逐渐开始涣散起来。

“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就待在老板你这里……”

“待在我这里啊？”

“不，行吗……”

“我可没说不行。”陈默微微摇头：“不过你真的舍得吗？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到世间来走这么一遭，而且还重新遇到了那个人，你舍得直到消失都不再去见他吗？”

“舍得……不舍得……又有什么关系呢……”

面码表情悲伤地笑了笑，语气里透露着浓浓的无力与低迷：“现在这样，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了，要是亲眼看到我消失的话，仁太他一定……一定会，非常……非常的……”

说到最后，面码再次泣不成声。

而陈默只是静静看着她抽泣，听着她痛哭，然后在她哽咽着停下哭声时递上纸巾。

“欢迎回来，助手一号。”他嘴唇勾起，露出从不曾在面码眼前露出过的温柔笑容。

“你的存在，你的消失，还有你对他的眷恋，都会随着我此刻的见证而永远、永远地流传下去。”

……

恍如一梦醒。

宿海仁太缓缓从沙发上睁开眼睛，目光几乎是在睁眼的第一瞬间就望向了不远处的床榻，希望能够看到被窝里正躺着一个熟睡的少女。

然而被子工整叠好的场景却再度让他希冀破灭，眼里只剩下失望后的呆滞与麻木。

今天是面码消失的第三天，他仍然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竟然再次失去对方的事实。

三天前，面码突然晕倒在学校教室里面，被吓坏了的宿海仁太只能匆忙背起她回到家中，结果半夜一觉转醒，原本被他放在床上的少女已经彻底失去了踪迹。

起初宿海仁太还不太在意，但直到天亮之后依然还是没有等到回来的面码，他心里就逐渐开始产生出难以压抑的焦躁与担忧，整个人变得坐立难安起来。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他彻底放弃了希望。

面码……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面码会突然再次离开自己？老实说宿海仁太直到现在都还是一头雾水，但这并不影响他理解到自己大概已经再次失去了面码。

各种复杂情绪轮番拉扯着他的内心，时而是不舍到仿佛心脏都快要被揉碎了一般的痛苦，时而又是想要破坏一切的无比强烈的疑惑与愤怒，这样的精神状态下他整个人都变得朦胧了起来，之前经历的种种就像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境般，淅淅沥沥洒落在心湖岸边。

可是，真的是梦吗？

宿海仁太看着挂在房间里的学校制服，内心忽然涌起强烈的不甘，无论面码究竟为什么突然离开了自己，他都不打算就这么放弃，更不打算坐以待毙的待在家里，任由痛苦和愤怒吞噬自己，像是个无能废物般接受面码消失的事实。

时隔多年的……他要再努力一次。

下定决心之后，宿海仁太深深呼出一口长气，拿起手机找到了一个很久没有联系过的电话号码。

拨打、接通，故友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来。

“喂？是仁太吗？”

“嗯，是我，波波……”

“喔！真是仁太啊？！”

电话里沉重宽厚的男声却发出了像是小毛孩一样毛躁的话音，宿海仁太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啊，波波。”

“变？仁太你也是一点都没有变哦？”

宿海仁太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昔日好友里面，能够跟他像这样轻松而随意地提起关于往事话题的人，大概也就只剩下波波了吧？

“呐，波波……帮我一个忙好吗？”

“没问题，什么忙？”

“帮我，一起完成面码曾经的愿望。”

对着电话说出“面码”二字的瞬间，宿海仁太似乎听到了从另一边传来的呼吸紊乱声。

“毕……毕竟，我们是超和平bter的伙伴对吗？小时候不懂事只知道逃避，现在也该是时候好好面对当初的那件事情了，你觉得呢？”

“呼……”

“波波？”

“不愧是仁太呢，真是勇敢啊……”

如此模棱两可的微妙回答，立刻让宿海仁太有些紧张了起来。

“所以……”

“我答应你了，仁太，如果面码泉下有知的话，她也一定会安息了吧？”

安息……

宿海仁太眼睑跳动了一下。

“嗯、嗯……肯定会的，那我们改天见面再聊吧，我先挂了。”

话音落毕，他还不待波波回应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安息、么……

几天前面码身穿华服盛装出现在他面前的记忆此刻依然无比清晰，宿海仁太表情几度变化，最终逐渐被破釜沉舟的坚决所代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面码会突然离开，但他绝对不会放弃寻找面码。

“你是在生我的气吗，面码……”

除了自己之外再也空无一人的卧室房间内，宿海仁太目光痴痴注视着半空，眼神不断重复着聚焦又失焦的过程。

片刻后，他再次拿起手机，从通讯录里翻找出了另外一个号码。

松雪集……

那个总是对自己怀抱有强烈的敌意，并且还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其实早就被自己看穿了的幼稚家伙。

实在是不想跟他打交道啊……不想看见他那张眼神明明洋洋得意，但表情却装得很冷静很理智的脸，简直就是一个集合了自卑感与凌虐感的，像是鼻涕虫一样黏糊糊恶心到极点的家伙。

不过宿海仁太按下拨号键时却一点都没有犹豫。

他确实很讨厌松雪集，可他更讨厌再次失去面码之后的现在！

记得，面码对自己说过，怀念曾经超和平bter的大家都在一起的时候吧……？

那他就把这群烂到骨子里的人中渣滓全都重新聚集起来好了。

他有这个能力。

因为他是宿海仁太。

至于这样做了究竟能不能让面码回到自己身边……

“喂，雪集。”

宿海仁太不知道，但就像落水后即将溺毙的人会死死抓住一切可能让他获救的东西，哪怕是一根稻草一样，他现在也只能努力去做好所有自己能够想到的让面码重新回到他身边的事情了。

即使最终结果可能依然不会有什么改变……

但更可怕的是放弃希望。

——那样他真的会崩溃的。

【你喜欢面码吗？仁太】

曾经逃避过一次的宿海仁太，这次不允许自己再逃避现实，他要凭借自身的意志行动起来，只要不放弃就依然有希望存在，放弃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毕竟……

“我最喜欢的，就是面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