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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永福终究还是没能说服左晋,临到日落的时候他才一个人悻悻地踏着晚霞而归。熟的都要发烂的橙黄色阳光打在西安城外的雪地上,在长久的低温中这些积雪丝毫不为太阳所融化。“唉……”看着陈永福的背影逐渐远去,左晋愣在西安城墙之上不由自主的的叹了一口气。陈永福虽然走了,但是他临走时所说的话却一直残存在了左晋的心中。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坚守在这里呢?望着远去的陈永福背影,左晋不自禁的在心中想到。是为了百姓吗?绝非,闯军入城之后恐怕绝大多数的穷苦百姓非但不会沮丧,恐怕还会欢庆。受着地主与士绅双重压迫的他们何尝不希望在一个新的政权之中重获新生呢?要知道,闯军一路从潼关挺进的这段时间里其大军对于百姓可谓是秋毫无犯。是为了忠君之事吗?也非,左晋与那位贵不可言的皇帝陛下没有半点关系。儒家传统的忠君思想也不曾在左晋的心中生根,这个离经叛道的秀才兵更忠心于墨子的那一套兼爱非攻。那么是为了什么呢?左晋自己也不知道,他既不贪生怕死,也不嗜财好色,活在这世上他倒像是个虚假的佛陀。伴随着最后一缕阳光消弭在陕西大地之中,左晋缓缓回到了自己的小房子里面。他将眼前的蜡烛点燃,明黄色的火光瞬间便照亮了整个房屋。城中的事情已经悉数交代完毕了,孙守道、李洪负责守城,李翰、杨遇礼做主城中。而且依照着陈永福返回后闯军军士的调动来看,闯军似乎也无意攻城。“哼……”望着窗外的夜色,左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回身目视着那在寒风中摇曳的火焰,夹杂着些许的黑烟,蜡烛正茁壮燃烧着。数日而来的领头示范,让其的脸颊迅速的凹陷了下去。枯黄色的脸庞更是一脸病象,但左晋却并没有生病。他只不过在过着中国百姓数千年来一直都过着的生活。王侯将相的奢靡生活绝非是什么常像,在这个门有冻死骨的世界里。每有一份珍馐摆上了达官贵人的餐桌就代表着有一位百姓的饿死。高门贵弟们品味的不是佳肴——是百姓的血肉。左晋鄙视着那些满肚肥肠的贵人们,但是他又实在的为这些贵人甘当于打手。就像是一把尖刀,贵人们用这尖刀去剜掉百姓们用于反抗的手掌。当年身处在宁远城中的左百户用迷茫的眼神注视着眼前滚滚而过的马车,今日身在西安城中的左总兵却是甘为了这马车的护家犬。“汪,汪,汪……”临到深夜,有几只不安分的狗在不远处吠了起来。这声音就像是预警一般,一场雷雨已经蕴藏在这声音之下了。“你怎么回事?”一位身材矫健的男人将自己的刀刃从狗的脖颈出抽出。而狗的主人也七零八落的躺在院落的四周,猩红色鲜血像是一团黏稠的红水。它们顺着地势的高低,向着门外流去。“对不起。”被斥责的男人只好低头认错到。万幸他们距离左晋的府邸还有一段距离,而且这位左总兵对于自身的防范也绝不紧密。“跟着我,这次不要再出差错了。”领头的男人挥了挥手。一队人马悄然随着他的步伐出现在了其的身后。这些穿着黑色衣物的刺客像是影子一般隐入了街道两旁的无人房屋之中,他们埋伏于此,一如等待猎物上钩的大鼋。“砰!”伴随着城北一处库房的巨响,整个西安城在霎时间便清醒了过来。“发生事情了?”左晋焦急的从床上站起身来,他一面将自己的衣物套上,一面神色不安的询问着在门外站岗的士兵。“回左总兵的话,城北的一处火药库发生了爆炸。”过来回话的士兵做辑答到。“火势严重吗?”左晋穿着好了衣物站在士兵面前继续问道。“现在还不清楚。”士兵回道。“备马,随我去北门一趟。”“是。”接过眼前士兵递送过来缰绳,左晋旋即翻身上马。由于董艾尚且因为监视黑熊而未回来,所以陪同左晋一路而去的不过是几位普通亲兵和一队站岗的士卒罢了。“嗒、嗒、嗒。”听着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埋伏在屋内的众人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中的兵刃。为无生老母讨灭妖邪的机会就在眼前,这些虔诚的“善人”不免稍感兴奋。“砰!砰!砰!”一连串火铳的射击近乎将左晋的护卫一扫而空,走在队伍最前沿的那一位士兵更是径直倒在了青灰色的石板之上。“敌袭!”在左晋身侧的一位亲兵一面赶紧拉起左晋,一面声嘶力竭的吼道。而浑身是血的左晋一经被拉起,便看见了眼前破门而出的刺杀队伍。“走!快走!”左晋身侧将其拉起的那位亲兵对其喊到。前沿的明军阵线打乱,那些个刺杀的教徒们正踏着明军士兵的尸体径直向着左晋而来。“不要放过那个左晋。”人群中发号施令的男人正是刘克秦,他看着愈发远去的左晋旋即下令到。“呼…呼…呼…”夹杂着寒风,左晋一路向着李洪所驻守的西门跑去。弹丸穿透了他胯下的战马打在了他的腰腹之上,不过幸好只是刮蹭。不然这位左总兵恐怕就要与其身前的诸位士兵一样倒在血泊之中了。“快!追过去!快!”在左晋身后的白莲教人马迅速的分出一队人马过来围剿左晋。“呼…呼…呼…”一路狂奔的左晋躲闪进了一处巷子之中。在他眼前赫然出现的,便是一道十字路口。望着眼前一目可视其底的深邃巷子左晋果断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而这条道路更差——是死胡同。“快!追过去!他跑不远的!”一路尾随过来的教徒们马上也追逐到了此地。为首的男人将视野往眼前的长巷望去,如果左晋走的是这一条道路的话他们绝不可能看不见他。“走哪一边?”站在男人身后气喘吁吁的一位信徒问道。“去搜一搜那一边。”领头男人指着左晋刚才躲闪而去的巷子走去。一步,两步,三步……出现在白莲教信徒们眼中的是一处比二三个人还要高的围墙。而在死胡同的尽头,还有着一大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而在垃圾中还有着一只早已死去的野狗正在发烂。“不是这里!”领头男人旋即掩鼻喊到,而就在其走后那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忽地动了动。一个浑身污渍的男人缓缓从垃圾堆中爬了出来。“呼…呼…呼……”靠坐在胡同围墙边上的左晋大口喘息着。他感觉刚才的那气味就像是渗透入了自己的五脏内府之中一般,自己呼出的气体都带着尸体发烂的臭气。“欸啊。”左晋将自己身上外面的一套衣服脱下,扶着墙缓缓走出了巷口。那一队白莲教刺客早已消失在了巷子的深处。“新笔趣阁。”在寒风之中,左晋一个人小心的走在交错的西安街道之上。四周的房屋都死死闭着,那些居民们早已被冲天而起的火焰与火铳声吓破了胆子。“嗒嗒嗒。”又是一阵马蹄身,但过来的这一队显然不再是白莲教的信徒了。“我是总兵左晋。”左晋拦住那一队骑兵说道。而面对着眼前这个疯言疯语散发着恶臭的乞丐,明军的骑兵总旗自然采用了最古朴的办法。“啪。”伴随着一击鞭子,新笔趣阁辣的疼痛霎时间便涌现在了左晋的心头。而随着这疼痛而来的则是明军总旗大声的叱责声:“快滚!不要挡了老子的路!要是左总兵除了什么差错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呃啊…”左晋后退两步,将道路让给了眼前的这一队明军。而随着眼前明军的离开,一丝怨毒的眼神出现在左晋的眼角。左肩上的衣服被鞭子打的绽开,露出了里面猩红色的血肉。血液缓缓从这创口之中渗出,半个肩膀的衣袖都因为鲜血而变幻为红色。在凄神寒骨的风中左晋一个人继续向着李洪部靠近,而他在一炷香后终于走进了温暖的房屋之中。“备水。”李洪着急的大声喊道,眼前的左晋连脸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霜。“先给我一套衣服就可以了。”左晋一面说着,一面坐在了一处椅子上面。他将眼前的热茶一饮而尽,随后问道:“城中白莲教作乱,你派了多少人出去。”“属下派了三个百户。”李洪赶忙将自己的衣服褪下披在了左晋的身上,看着眼前这位总兵官的一身伤痕李洪的心中充满了疑惑。“我在这里等着。”左晋披上了李洪送过来的衣服继续说道。“什么时候平叛结束了,我什么时候再去受医。”“是。”李洪点点头,随后又招呼了几位百户领着人马向着城中开去。“你这一边有派出去骑兵吗?”左晋看着眼前的李洪问道。“没有。”李洪摇了摇头。“恐怕是孙守道那一边的人马,我这里缺少马匹缺少的厉害。”“好。”随着左晋的一声好,二人的对话旋即结束。而这样的沉默气氛一直持续到了天明时分,而结束这气氛的绝不是白莲教受诛。而是左晋忽地从椅子上面栽倒到了地面。烫,烫的厉害。这是李洪触碰到左晋身体的第一想法,在左晋的创口处与鲜血融合在一起的黄褐色浓水正在流出。“快!快!快!”在门外等候已久的医生旋即被士兵们带了进来,在此之前李洪打算等到左晋稍稍松口才带对方进来的。而随着身体上炎症的愈发加重,左晋的意识也愈发迷幻起来。他眼前的一切都为幻觉所笼罩,他看见在一层又一层的重压下的另外一个自己。那是一个叫人作呕之极的男人,他享受着权力带来给他特权,他享受着自认为百姓救世主的迷醉感,他享受着名为爱戴的虚荣。左晋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叫自己都感到厌恶的男人。何必如此呢?一个声音悄然在左晋心中响起。就算你坚持练兵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你坚持良心又有什么意义呢?士兵依旧欺压百姓,百姓依旧生活在重压之中。世界从来不会改变,两千年前是王公贵族的天下,两千年后依旧是王公贵族的天下。草民如芥,百姓如奴。在整个自夏商而至大明的漫长时间里,它所拥有的绝非是什么亿兆百姓——而是奴隶。如猪!如狗一般存在着的奴隶。那么既如此,何必要苦苦抗争呢?同流合污又能如何呢?比起他人的幸福而言,自己的未来不是更值得重视吗?退知,你何必如此下去呢?何必要纵容自己的良心而亏待自己的肉体呢?伴随着这声音愈发响亮的还有左晋身上愈发严重的疼痛,在其大脑处仿佛存在着一个吸食血液的水蛭。一阵又一阵,左晋近乎要为这痛苦而夺去意识。“不。”虚弱的声音从左晋的口中传来,尽管其一事无成。但在其心中仍旧存在着继续下去的动力。“我不会去选择同流合污。”这声音喃喃,近乎与蚊鸣类似。“我想要看见鞑子离开中原,我想要看见女人和孩子的脸上露出笑容,我想要看见壮有所劳,老有所养。”“我想要看见……”“我想要看见天下大同的世界。”左晋的意识旋即沉沦,在其的高烧之中太阳缓缓从西安城的东面升起。刺破黑暗的第一缕阳光径直照射在了西安城的城楼之上,而在楼外的则是目视着远方的站岗士兵。“郎中,左总兵的病情如何?”李洪一脸焦急的围在郎中的身侧问道。而那一位郎中正满头是汗,对方的内衣近乎为汗水所浸透。“烂肉易除,溃口难医……”“那个?”李洪一脸茫然的看向老郎中的学徒,而对方正将左晋的一处脓疮挑破。“我师傅说左总兵的伤口已经化脓,皮肉方面我们都没有问题,但是这脓疮我们就难办了。”“那意思是?”“唉…事在人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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