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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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库径自地朝花园走去,雨下得很大,泥水溅起来喷到库库的身上,然后他再次被雨水冲刷干净,泥地坑坑洼洼很不好走。几朵丁香花落在泥地上,溅到了泥土,它们仿佛很不情愿;生来那么漂亮,现在却被泥土溅得满身的污点,其他花儿则低下头默默不语,或者把花脸朝向别处,表示并不情愿看到这种现象。库库看到落地的丁香花,真想爬进花朵里躲避一下雨。但他停了一会儿,看了看周围并无昆虫出没,心想雨虽大,前方的路并不好走,但昆虫大都在躲避雨,这正是回去的好时机。假如躲进花朵等雨停了再走,那时昆虫也大都出来活动了,那绝对不是件好事。就拿蜘蛛来说吧,雨水打破蛛网,雨停了蜘蛛肯定会出来活动重新织网,到时遇到蜘蛛肯定是件倒霉的事。他可不想再被蜘蛛追了,一想到他长着八条腿,全身毛茸茸的,他就汗毛直立。于是他毫不怜惜落地的丁香花径直地从它们的旁边走过。

“我需要你,”一朵落地的丁香花奄奄一息地说,她的一片花瓣像蝴蝶的翅膀一样不断地翕动着,她满脸泪痕,雨水拍打着她的脸——她的脸长在花蕊处,显得迷离而忧伤。但库库并不听得懂植物的语言,或者直截了当地说,植物说的话他并不听得见。对于植物的语言,也就只有动物和植物能够听得懂。对于库库来说,他只听得懂动物和自己的母语。这也就是为什么人类大量砍伐树木,假如人类听得懂植物的言语或许并不会这么做。可见,人与生物沟通是见多么困难的事。

“你喊他也没用。”一朵未落地的丁香花在雨中摇摇摆摆,对着落在地上的那朵颓败、病怏怏的丁香花道,“他并不听懂我们的言语。”

这是事实,假使库库听得懂花的言语,他定然会停下来,关切地问花儿怎么了,或者甚至会做出用身体护住花的傻子般的行为——要知道那朵丁香花比他大多了。但他没有,他只是举着右手,弯着五指顶着前额,努力地看清前方的路。

“但这小人儿也太无情了,”在风雨中摇摆着的那朵丁香花继续说道,“好歹蝴蝶小姐曾救过他一命。”

但你不得不承认大自然总存在着一些千丝万缕的联系,那是用言语无法描述的。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即使言语不通,但生物与生物之间的联系似乎是存在的。因此库库走了几步,虽然只听到雨声,可总莫名地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动。他刚才只是无意地瞥了那几朵落地的丁香花,现在在脑海里却觉得她们非常冷艳而迷人。于是他冷不防地回回头,看看那几朵落地的丁香花,她们被泥水扑打着,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多可惜呀,”库库惋惜一声,“她们曾经多么漂亮。”

这时他看到有一朵丁香花的一片花瓣一张一合,他觉得很奇怪,心想花儿怎么会自己在动,他走过去一瞧,哎呀,他看到了什么?以致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正是救过他一命的蝴蝶小姐!

“你这是怎么了?”库库惊讶地问道。

蝴蝶小姐并没有应答,她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了。库库见她双眼紧闭,被雨水打湿的彩色翅膀已无力再扑打,他看着她那痛苦的表情,知道情况紧急。“我拉你到我家去避雨。”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勇气,他坚定地说出了这句话。他用小手紧捏住一片花瓣,蝴蝶小姐躺在一片花瓣上,另一片花瓣盖住她。库库拉起整朵花向他家的大门口走去。他拉得并不费力,但不时有几只昆虫从站立的花枝上掉下来,他们落在小小的水沟里被淹死了。虽然死了,可眼睛却还睁着,库库以为他们在瞪着他。因此,库库并没有打算救他们。

“他们应该不会伤害我吧?”库库想,“瞧他们被雨水打湿成这样……”

很快就到家门口了,但进去却得经过一道门槛,门槛那么高,而自己那么小,这真是件麻烦的事,更何况还得把蝴蝶小姐拉进去呢?假使他自己爬进去,那是可以办到的,可还得照顾蝴蝶小姐呢?他总不能弃她不顾吧。他索性举起整朵花——毕竟他还是人类,所以有那么大的力气。他的双腿试着攀住凹凸不平的门槛的表面,但总是失败。这让他有点泄气。但不管怎样,已经到了大门口,就不会再被雨淋了,他可以暂时躲在屋檐下避避雨。眼下最要紧的是叫醒蝴蝶小姐,假如她醒了,那就好办了,她可以扑打翅膀直接飞进去。

“蝴蝶仙子你醒醒……”他称她为仙子,是因为她确实很美。他呼唤着她,但她并没有醒过来。

这时那朵丁香花发出哭泣的声音,其中一片花瓣又再次一张一合。“也许她已经死了,”丁香花哭泣道,“要不然怎么就醒不了呢?我也许以后再也看不到她跳舞了。”

库库并没有听到丁香花哭泣的声音,他迷茫地看着门外的风景。风开始大起来,雨斜打着地面。地上积的水开始多起来,花丛里的草木在风雨中摇曳着,她们仿佛并不在意这场风雨,有的甚至还嬉皮笑脸的。可要是有花朵掉下来,那情况就不一样了,那意味着那朵落下来的花的生命即将结束。

库库看了看保护蝴蝶小姐的那朵颓败的丁香花,她的花瓣一张一合,引起他强烈的好奇。刚才他还以为是蝴蝶小姐在动呢?现在他看清楚了,蝴蝶小姐横躺着,动的只是一片花瓣。

“难道花也是有生命的?”

天真的库库以为,这世上有生命的只有人和动物,植物是没有生命的,因为它们不会动。现在他看明白了,他觉得他应该好好保护好这朵花。风越刮越大,他牢牢抓住了这朵丁香花,避免他连同蝴蝶小姐被风带走。

库库看着地面上多处水滩,心想:雨下吧下吧,等地面上的水漫过门槛,我就可以带着这朵花连同蝴蝶仙子漂进家里。——可这得等多久呢?

这时雨中出现一个人影,人影越来越清晰,是保姆!她的步伐显得紧张而焦急。库库大声对保姆喊着,但保姆并没听见,更何况她是个年过半百的寡妇,耳朵有点背,眼睛有点花。库库知道他怎么叫都不再有用,因为他想起他和黛美对话时黛美都得把耳朵凑近他才能听清。但他很聪明,他知道保姆肯定会跨进门槛。于是,趁他一脚跨进门槛之际,他双手举起丁香花,跳到保姆另一脚的鞋尖上,跟着保姆一同进去了。

整座大民宅灰暗得很,仿佛走进了一间地下窑洞。库克博士坐在大厅里的睡椅上呆若木鸡,嘴巴一张一合,可是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取消了今日到科学院的行程。因为他发现库库不见了。几小时前他大声责骂保姆照顾库库不周,保姆也深感内疚,东找找,西找找,把整座大民宅翻了个底朝天,又外出挨家挨户地找,她傍晚焦急地回来,一句话也不敢说,连灯也不敢开。没过多久,她偷偷地躲在她的小房间里默默地哭泣。

库库才没注意到这些,他举着丁香花径直地跑到厨房的壁炉旁,那情形就像一个大力士举着一间小木房在奔跑似的。他放下丁香花,靠近藏在花瓣中的蝴蝶小姐,他拍拍她湿漉漉的翅膀,希望她醒过来。

“或许她已经死了,”那朵丁香花再次哭泣道,“不久之后,我估计也要走了,因为我觉得闷热极了。”

库库身上的水滴渐渐散发了,他开始思考应把蝴蝶小姐安置在什么地方才安全,猛然想起一个月前他翻看了库克制作的蝴蝶标本,他也不知道什么叫标本,只觉得在那小小的本子上睡着那么多形形色色的蝴蝶让他很诧异,他以为蝴蝶是睡在那种地方的。于是,他决定把蝴蝶小姐抱到书架上的本子上。但要抱着蝴蝶小姐爬上书架对库库来说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决定找爸爸帮忙——在他眼里,爸爸是无所不能的,既然能让人变小,也就能让人变大,他希望爸爸有让人变大了的药。他刚才途经大厅时隐隐看见爸爸正呆坐在睡椅上,以为他又在沉思,因而便没有多加理睬。现在他不得不打扰他一下,因为情况紧急,搞不好蝴蝶小姐永远沉睡下去。他跑进大厅里,“他老是这样,”他喃喃地说,“估计晚餐又没吃了。”他来到库克脚底下喊着爸爸,但库克并没听到,于是他抓住他的长裤往上爬,想爬到他的肩上跟他谈话。可爬到一半,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抓住他的后背。他往后一看,是两只飞蛾。他们用脚爪紧紧抓住库库的后背,想把他从库克的长裤上扯开。长裤被拉宽了,库克在黑暗中挥挥手,挥到那两只飞蛾,把他们甩得远远的。

“爸爸好样的。”库库兴奋地说道,继续往上爬,可库克抖了抖衣服,拍了拍裤子,也把库库拍下去了。

“真是个傻爸爸。”库库生气地说。

这时灯亮了,保姆缓缓底走过来,她表情呆滞,面色惨淡,说不出话来。

“我并没有怪你。”库克淡淡地说。

“可这确实是我的责任。”

“不,是他太调皮了。”

这时,他狠狠地用右手拍了一下手臂,一只蚊子便惨死在他的左臂上。他看着只剩一滩血的蚊子,脸上的皱纹渐渐舒展开来。

“你说过他经常偷偷跑进我的实验室?”他问保姆。

“是的……”

“也许,也许……”他激动地站起来,“也许他偷偷喝了我的药水!我去实验室看看。”

果然,他跑进实验室已找不到他发明的神奇药水了,他晓得库库已经变小了。“往家中找,”他对保姆说,“他变小了。”

“这是怎么回事?”保姆对此表示疑惑。

“这不是你的过错,也许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里。”

他开始仔细地往地上找,眼睛睁得大大的。墙角处、沙发处、阳台上等等他都搜查了一遍,可是并没有发现一丝线索。“库库,你在哪里?”他在大厅内大声喊着,库库在空中对着他回应着——他被两只飞蛾紧紧地用脚抓住,跟着那两只飞蛾在空中乱飞。

“放开我,你们为何要抓我”他对那两只飞蛾喊道,“我跟你们又没有一丝仇恨。”

“刚才下大雨的时候,”一只飞蛾开口说话了,“我们的一个兄弟从树上掉下来,刚好落在你前面。本来指望你救他一命的,而你却见死不救……”

“是呀,”另一只应和道,“你太无情了,作为对你的惩罚,我们将把你扔到外面让雨水淹死你。”

“很糟糕的是,门窗早早关闭了。但到外面我们不会放过你的,我们就这样飞着,等着门窗开了,我们再出去。”

“可是,”库库争辩道,他摇晃着手臂和脚,不停地挣扎着,但始终都无法挣脱他们的脚爪,“既然你们是他的兄弟,那救他的应该是你们呀!你们这样对自己的兄弟见死不救实在是太无情了!”

“呃?”最先开口说话的那只飞蛾点点头道,“他说的貌似有道理!”

“笨,你真笨!”另一只飞蛾怒视地对他道,“当然得把责任推脱给这小人儿,不然母亲怪罪下来怎么办?”

库库这才明白他将要成为他们的替罪羊。“混蛋……”他生气地挣扎着,努力地用手向上想抓住一只飞蛾的翅膀,却够不着。于是,他顾不上飞蛾的脚爪有多脏,也顾不上那脚爪发出的难闻的臭味。他两手向后抓住其中一只脚爪,只一掰就折断那脚爪。一只飞蛾立马因疼痛而放开库库,“我会回来找你的,”那只受伤的飞蛾说,他显得不甘心,仿佛受到了侮辱,“真是见鬼去了,他不会飞,我还会飞呢?可没想到他的力气这么大。”

另一只飞蛾使劲抓着库库开始乱飞,时而高,时而低,时而快,时而慢,这是为了避免库库反抓住他的双爪才这样的。然而,力量有限,没过多久他开始吃力起来,仿佛一个人扛着一包沙袋徒劳地在上坡路来回跑。库库趁他飞行变慢之际,双手猛抓住他的双爪,将要掰断之际,突然一个大手朝他们迎面扑来,把他们扇落在地上,滚得远远的。

“可恶,这虫子老是在我前面飞来飞去,搅得我心烦意乱。”库克跺着脚挥着双手说。

库库从地上站起来,那只被扇落的飞蛾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爸爸你下手也太重了吧,”库库喃喃道,“把我也甩得远远的。”越来越多的飞蛾从窗户的缝隙飞进来,开始缠绕着库克。库克挥舞着双手,“怎么会越来越多?”库克说,“仿佛赶不走烦恼似的。”

“爸爸,我在这儿。”库库朝着库克的方向边跑边说。来到他的大腿下,由于他的腿在动,库库慌忙地避开他的大脚,待他立着没再移动时他赶紧抓住裤子,从裤子内侧向上爬——这是避免被飞蛾看见,以致再次骚扰他。他爬得很快,一下子就爬到库克的肚脐处,可是库克以为有虫子爬到他身上,他再次拍拍身子,甚至脱光了衣服。他用力挥舞着上衣试图驱赶飞蛾,但并没有效果。这时保姆拿着火把来,飞蛾才死的死,伤的伤。“可恶,还有一只在我身上乱爬。”库克慌乱地说,他恨不得也把裤子脱下来。他双脚跳着,拍拍身子,但库库紧抓着裤子不放。

“嘻嘻,”库库看见库克这般模样,竟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可恶,有虫子紧抓着我的裤子不放,”库克烦躁道,他把手伸进裤子,捏住了库库拿出来定眼一看,看见库库对着他露着微笑。

“小库库,你果然偷吃了我的药。”库克生气地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我找你找得好辛苦,我差点把你当成虫子甩出去。”

“哼,你的药一点也不好吃。”库库撅着嘴不服气地说。

“那不是让你吃的。”库克严肃地说,“因为你,我延期了我的日程。”

“这都是你的错,”库库不服地争辩道,“我以为只会变得像婴儿那样小,你上次就是变到那程度的,可是没想到小得那么离谱。这下好了,我觉得我成了童话故事里的拇指姑娘了。”

“一点都不像,你是男的。”

“不管像不像,总之我变小了,这是事实。”库库委屈地说,他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库克,然后放低了说话的声音,“爸爸,我能复原吗?”

库克微微低着头倾听着,不知不觉笑起来,“你太调皮了。现在后悔了吧?来,把你变小后遇到的各种灾难一一告诉我吧。”

站在离库克不远的保姆老眼昏花,看着库克对着他的手掌自个说着话,便摇摇头叹息道:“库克先生又来了,他老爱自由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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