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钱坦荡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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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镇的各大小铺子,里面的东西价格公允,想宰客的铺子在这小镇上活不长久,若是被人知道,不说买东西的人心里不舒服,就是左邻右舍的也会挤兑的你自己关店走人,因为也会这会坏了整个镇子的名声,到时候无人再敢来,就连累着整个镇子丢了饭碗。

一家二层的小酒楼,在安阳镇还是不多见,就开在镇中间那条大路的一边,和秋冬的家在一个方向。

酒楼里不缺生意,掌柜的早年就是做的一手好菜发的家,慢慢的才有了这酒楼,现在自己已经不进后厨,请了两个手艺还不错的掌勺,自己每天就在柜台后收收钱,算算帐,遇到小二们忙不过来,自己再招呼下客人。

今天的生意和往常一样差不离,有镇上的熟客,也有外来的生客,都是自家的顾客,看着各位在桌上推杯换盏,眼里是止不住的高兴,近日,吴掌柜心里还有件高兴的事,自家的儿子就要前去都城的汉学书院求学,状元自己是不敢去想,以后要是能中个贡人,就不用向自家这样幸苦,能有个那身份,在达官贵人处某个好差事,想来也不成问题,哪怕自己花点银两疏通疏通关系。

过几日就要出门了,今日特地让自家儿子去山上的道观求个签,以往每次提到出远门,自家媳妇总会哭上一次,日子越离得近,哭的越厉害,去求个签也好,让其娘亲安安心,总不能一辈子一直待在这小地方,不是说不好,可现在年轻人见识少了不好,自己虽然不太喜欢那个秋冬,可其一身的见识,碰见什么都能说上两句,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虽然没有表达出来,但总归还是让自己有点佩服既然如此,酒楼老板的儿子,就更不能孤陋寡闻了。

到去往道观的山路上,有一青衫儒士缓慢前行,原本自家娘亲一定是要陪着自己来道观的,害怕自己偷偷换了山上道长们给的签语,好糊弄自己。

最后还是在自己的再三保证下,才勉强答应让自己一个人上山来。

到了道观门口,吴秉贤拿着手上的香蜡去各殿一一拜了拜,最后才上了老君阁的二楼,选了个摊子前人较多的在那等着,因为人少的地方多是女子,读书人吴秉贤不好上前。

自家是做酒楼生意的,一路过来,相识的人还不少,这位酒楼的少爷碰见都是礼节十足地打了招呼。

排在前面的还有几人,有来算财运的,也有算姻缘的,前面的人认出了他,想给这位镇子上出名的读书人让个位置,可都被其婉拒了,就安安静静的排队等在后面。

这时,正从三楼走下来一人,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刚好看见了规规矩矩站在队伍中的吴秉贤,不由得加快了步伐,走到吴秉贤身后,一把环住脖子说道:“三钱,偷偷摸摸来算姻缘?”

整个安阳镇会这样称呼自己的只有两个人,再加上能环住自己的脖子,那只能是秋冬无疑了,吴秉贤拍了拍自己脖子上的手说道:“不是。”

秋冬松开手,看着眼前和自己一般高的吴三钱说道:“你个读书人不去私塾读书,来算个什么卦?”

吴秉贤正了正自己的衣襟,开口说道:“要出远门了,想来看看吉凶。”

“不用看了,你这么愚笨,出门没人乐意搭理你,哪里会有凶险可言”,秋冬笑着说道。

吴三钱没开口,前面有人算完了,吴三钱顺着队伍往前走了一步,秋冬紧跟在后说道:“你不喜欢下棋吗,正好,道观内现在有一个高人,敢不敢跟我去耍耍?”

吴三钱摇了摇头,今天的正事在此,不做完这个,回到家里娘亲那不知道又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看着吴三钱摇头,秋冬瘪了瘪嘴:“难道你这喜欢下棋的喜好,也是别人给你吹出来”?

吴三钱仍然不搭话。

秋冬见状拽着吴三钱挤过了人群,排在最前面的一人刚要准备坐下,却被秋冬抢先按着吴秉贤在道士面前坐下,说道:“焕永道长,你给这位吴家少爷算上一算,看看此次出门是吉是凶,说完,又朝着后面说道:“各位,吴家少爷家里有事,赶着回去,各位给行个方便,下次去酒楼吃饭打个折扣。”

原本就对此没太所谓的人群都没说话,自己多等一会也无妨,吴秉贤也起身向后面几位致歉,既然如此,焕永道长也就听之任之。

在后山竹林,云水已经将棋盘和竹椅等东西搬了过来,琪先生和自己一起来的,这会已经在老位子坐下等着呢。

云水手上拿着几颗棋子细细打量,自己瞧不出什么材质,问了琪先生,告诉自己是普通的石子做成,没什么特别,云水觉得不像,普通的石子自己这些年都丢了好些个,也没见一个有摸起来这么舒服,可琪先生说是那便是吧。

今天等的时间有点久,平常这时候云水已经看着两人在棋盘之上厮杀了起来。

云水都已经打算起身去三楼将这位午休时间过了头的秋冬给拽起来,怎么,最近和琪先生打成了平手,二十胜二十负,竟然还摆起了架子,不过最近每次看到秋冬盯着棋局焦头烂额的样子,心里就觉得舒畅,还有什么事能难住他?琪先生也是真厉害,下着下着,棋艺是一天比一天精进,虽说秋冬夸得时候多少有点虚情假意了,可也确实是赢了不是。

就在云水起身的时候,看见秋冬远远走了过来,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一人,是镇子上私塾里的学生,比自己大好些岁,以前下山去的时候看见过好几回,为人挺好的,见着了自己在外偷听讲学,也不说话。

走到了近前,秋冬笑道:“琪先生久等了,遇见个朋友,就顺道一起过来了,今让他陪你下几盘,他可是在安阳镇出了名的高手,私塾里的大国手,琪先生你就别客气,狠狠地杀他个片甲不留,灭了他的威风。”

坐在竹椅上的琪先生仿佛看到了秋冬是如何给这人介绍自己的。

跟在身后的吴三钱向云水还有坐在对面的琪先生都打过了招呼,最后在琪先生的默许下坐在了棋盘的对面。

琪先生猜的没错,从二楼下来的两人,抽的签是好签,卜的卦也是好卦,所以吴三钱总算是有点安心,这下回家好交代多了。。

这一路上秋冬一直就在说对方可不弱,就算是他也只能下个旗鼓相当,可别掉以轻心,白白失了面子,让自己去灭了他的威风,就是没提这位琪先生是位女子。

云水和秋冬各自蹲在棋盘的一边,琪先生和吴三钱对坐下棋,第一盘,吴三钱六十五子认输,俩人各自捡回棋子,琪先生低头捡着棋子,吴三钱抬头看了一眼对坐的这位,秋冬有句话没骗他,对方可不弱,确实是个高手。

一会功夫,两人一共杀了五盘,吴三钱全输了,看着对面已经没了兴趣,吴三钱也是主动提出不再下了,虽然其嘴上没说,可每次落子还是看的出来的。

这几盘,秋冬和云水谁都没开口说话,就看这两人落子。

云水有点心疼的这位吴先生,不知道被秋冬用了什么法子给骗了过来,琪先生也是一点也没留手,一盘比一盘棋子落的少落得快,平常下一盘的时间,今天能下两盘了。

不过看着这位吴先生还挺镇定,云水还挺佩服,都输成这样了,也没见像秋冬那样抓耳挠腮。

收拾完棋盘的琪先生看着秋冬:“你来,今天还没尽兴”,不管坐在对面的吴秉贤尴尬与否,自己说的是真话,在棋盘上总被自己牵着走,镇没什么意思。

秋冬一脸正义地说道:“三钱,给让个位置,看我帮你找回颜面。”

吴秉贤苦笑着说道:“不用了,你先保住你自己吧”,随后起身让给了秋冬。

秋冬坐下说道:“琪先生,有朋友在,给点面子。”

琪先生笑了笑没说话,两人开始落子,前三十手两人都落子极快,四十手后落子较慢,七十手后开始长考,八十七手,琪先生败了,吴三钱在一旁看的惊心动魄,两人除了杀伐就是杀伐,难怪说不尽兴,自己的棋力可禁不起这样。

秋冬咧着嘴说道:“琪先生真客气,吴三钱以后你得多来啊。”

琪先生继续说道:“和他没关系,再来。”

深知琪先生说话直接的云水,都在想秋冬是故意的,故意引诱琪先生说出这话,刺激下一旁的吴先生,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吴先生,好像是有点面红耳赤了。

再下了三盘过后,琪先生都输了,盘盘都是杀至八十余手,现在两人的胜负来到了二十胜二十四负,琪先生还在收棋子准备下一盘,而秋冬陪笑着说道:“今天要不就到这,我送这位朋友下山”,琪先生不置可否。

吴秉贤在一旁开口道:“不用了,我自己下去。”

起身便向三位告辞,沿着来时的路往道观前走去,走出没几步,结果秋冬还是跟了上来,说是至少要送自己到道观门口嘛。

吴三钱的话一直就比较少,做事规规矩矩,可就是这副模样竟然惹得很多女孩子喜欢,再加上自家又比较富足,所以以前秋冬和崔沐阳待在一起的时候,有事没事就会在背地里将其调侃一番。

两人走在路上,还是秋冬先开口说道:“见识了没,外面来的人可不比咱们镇子上的傻姑娘,出去后宽和着点,能和别人多说些话就多说点,听说外面的人气性都大。”

吴三钱说道:“当年玉符街的吕姑娘不愿跟你和崔沐阳说话,不是我教的,那会好像你还伤心了好长时间。”

秋冬满脸的诧异:“有这事?我怎么不记得了,我记得不是都追着我和我说话吗,你的记性啊,背圣贤文章用光了吧。”

吴三钱没有继续说下去,当年是个怎样的光景,他自己知道就好了,自己是真不在意,可没想到被这两位给惦记上了。

秋冬继续说道:“蜀国都城的汉学书院,季一两和你一起去?听说你们都是去那。”

吴三钱摇了摇头说道:“他应该会先去渔阳郡,再去汉学书院。”

秋冬点了点头,渔阳郡,好像蜀国的粮食多是出产于此,一年两种,夏季播种,秋季收获,秋季播种,春季收获,万顷良田,听说看见就让人觉得幸福。

不对,春夏秋冬,绕镇秋冬等春夏,这附近的砖头呢。

发现秋冬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吴三钱心里顿感不妙,果然,秋冬瞬间使出了其成名绝招,狠狠地夹住了吴三钱的脖子说道:“绕镇秋冬等春夏,你还会取名字啊,自家的墓志铭想好了没。”

吴三钱面容镇定,不管怎样,就是不认自己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号,没听过,没叫过,不知道,展现了大家风范,泰山崩于前,而我自面不改色。

虽然你吴三钱不承认,但是我听到了,就不能放过,秋冬一直夹着吴秉贤的脖子,两人就这样奇怪的姿势往前走,秋冬边走边说:“撒谎可不是读圣贤书的人该做的事,难怪崔沐阳不愿去私塾跟你们厮混。”

突然,秋冬发现拽着吴三钱走不动了,吴秉贤不迈步子,就站在原地,眼睛看着自己,秋冬也松开了手,和吴三钱对视着。

吴三钱犹豫了片刻,说道:“当年,你跳下安阳河,救下了溺水的崔沐阳,当时站在岸上的有你,有我,还有季允,还有其他几个人,当崔沐阳掉下去,被河水冲着走的时候,我们几个当时的身板都比你强,可最后跳下去的是你,也是你一只手死命的拽着崔沐阳,一只手挂在河岸的石头上,你两才活了下来,我记得当时你整条手臂全划出了血。”

说着,吴三钱蹲了下来,双手搭在腿上继续说道:“当时完全不管你的事,是我们几个开玩笑,将他的鞋子丢进了河里,没想到他竟然为了一只鞋,命也不要,直接跳进了河里。时间久了,我现在也不清楚当时是吓住了,还是根本没有过救他的想法,反正就一直站那里不动,后来一个人的时候,我也常常会想,我会像你一样跳下去吗?越想越深,越想越远,到最后,我发现无论过了多少年,就算是我再回到那个场景,就算我知道了现在我会被困扰这么多年,我还是不会跳下去,这是我吴秉贤的选择,这是读多少年的书都改变不了的。”

秋冬也跟着蹲了下去,听吴三钱说完了,才开口说道:“我跳下去了,因为我是秋冬,你们没跳,我不会怪罪你们,但崔沐阳怪罪你们,你们得受着,我不会说这件事已经过了的屁话来宽慰你,因为这事在我看来确实是你们做的不对,无论过多少年都是你们的不对,就像你说的,无论过多久,你吴三钱还是一样的选择,你还算比较有点良心,肯说出这些话。”

吴三钱点了点头,因为他说这些话从来没想过是为了这两人的原谅,但说出来了,比这么多年闷在自己心里好多了。

吴三钱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对还蹲在地上的秋冬说道:“下次见了崔沐阳,帮我给他道声歉,为那只布鞋,也为我没跳下安阳河。”

秋冬抬头看着他说道:“我不做信差,要道歉的话,自己去找他说去。”

秋冬起身往竹林走去,留下吴三钱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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