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师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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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了,要下雨了。

在密林中,一个人小心地越过木丛,避过腐叶,见太阳入黑云,紧了紧背上的柴火,他这样想着。

快快的走着,雨未落下前,赶到了。

这是一座观,说不清是道观还是佛观,这座观有些年头了,破破烂烂的,处处看到修堵。

他住在这,有记忆起就活在这,大概也出生这,最后会死在这,生到死,不会离开了,一直这样认为的,确实是他的家了。

他放下柴,走进家门。

正面便看到,那高台上,本供着像,现在已不见。

只有一张大椅,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不说坐着,应该是瘫在椅上。

这人古老稀,白发白胡结在一起,看不清面容,身上着破烂的袍子,一动不动。

他上前,走到台前。

“师父,下雨了。”

原来这老人是他的师父。

老人头微动,似乎抬起了头,师父看着他,仿佛错着头发,看着他的眼睛。

如同是眼睛不好,在认是不是自己的徒儿。

他双手一揽,连人带椅一起抱起,放下高台。

他稳稳的推着,原来这椅是轮椅。

出了家门,推到来到平整的地,停下。

看着天上乌云漫布,他站着,师父坐着,不发一声,静静等着。

他看着天,慢慢陷入过去。

他有记忆起,便与师父没分开过。

师父很怪,来到这山,寻到这烂观,拆了匾,拿下像,作容身之所,作了他的家。

师父抚养他长大,待他力能吃喝,便让他自己吃喝,力能提拿,便自己提拿,待智尚通,目能识字,自此不再管顾了。

师父把匾做了他的床,拿像塑了灶台,让他好好活在这。

在他小时,师父除了照顾他,就盘坐在高台上。

太阳升起,抬头看天,太阳落下,低头面地,日日如此,只为观神悟道。

师父教了他许多,他也知道许多。

他尤记得,师父与他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师父不像现在这般,老了,动不得。

师父照顾着他,他也离不开师父。

小时候,他就有许多问题。

天上是什么啊?

师父回答,这是日月星啊。

远边的是什么啊?

师父回答,山水草木人啊。

…………

这是什么啊?好好闻。

师父回答,花。

这是什么啊?好漂亮。

师父回答,蝴蝶。

…………

这是什么啊?在手里,它会消失了。

师父回答,雪。

雪又是什么?

雪是四季。

四季又是什么?

四季是年。

年是什么呢?

年是日月。

日月是什么?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月亮落下,太阳升起,就是一日了。三十个日是月,十二个月是年。

那,到底有多少个年呢?

师父也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个年。

师父只知道,日月升落为一日,花绽花落一月,树茂树枯一年。

十年水竭,百年山移,千年多坟冢,万年日月偏。

十万年真假也相易。

师父,比不过时间的,师父也不知道啊。

之后,师父便教他识字,识字后,就让他看书。

他看书,书里告诉了他许多,也让他不知道许多。

书里让他知道,天底下是是什么。

他从未见过天底下,知道了也不识得。

日渐,他有了许多问题,他也想知道更多。

而他最想知道,我是谁,我是谁呢。

我从哪来,该到哪去?

他想知道答案。

他就去问了师父,师父听他说着,得了他的问题,却笑了。

笑的爽朗,笑的一时不停。

他恼了,不知道师父为什么笑,他只知道,他现在很生气。

“你为什么笑我啊!”

他握着师父的衣袖,气鼓鼓地说。

师父停下笑,说:“你的问题,我也答不了咯。”

他不依,师父什么都知道,怎么不知道我是谁呢?

师父摸了摸他的头,说道:“

你是谁呢?你从哪来?你又该到哪去?

这个问题,只有自己才能找到答案。

在我看来,你是我徒儿,我看你长大。

你注定长大,注定离开。

你离开后如何做,师父就不知道了。”

他听了,抱着师父:“我们永远不分开。”

师父只笑着。

他又问:“什么是师父,什么是徒儿。”

师父笑着答:“师父,唯教唯养,累得狠。

而徒儿,就是师父的宝贝了。”

他听了师父的话,小声说着:“师父,永远的师父,徒儿,永远的徒儿。”

师父自然是听得到的,便哈哈大笑起来。

时过境迁,待他十七岁那年,春过夏开的一天,却发生了祸事。

那一夜晚,天上星星寥寥布在漆黑的天幕,月亮散发着柔和的光,正在中央。千万草木,千万生灵,都在沉睡,只有风抚过树,发出的沙沙声。

师父独在高台打坐,神沉冥冥,蚊虫不近,自然安逸。

时数渐渐过去,师父突然睁眼,眼睛血红,口角溢血。

天发杀机。

师父似笑非笑,低声缓说:“

可怜我自以为无灾无劫,劫难遇我则消,事如今,空一场罢了。”

师父大喘气,抬起手,欲捏决。

不想,却似一口气没上来般,眼一黑,倒地。

自是天地杀机下,任何仙神,也降凡俗。

师父倒在地上,眼睛大睁,呼吸越来越弱,脸色越来越青,眼看着就魂归冥冥。

外面,天也变了,原本漆黑的天幕,布满了黑色的乌云,这闪闪的星星,这放光的月亮,都被乌云盖了过去,让黑色的天幕越发深邃了。天势顷刻,要下雨了,而且是大雨,暴雨。

果不其然,天就像倒了一盆大水,雨势大到,雨水落下,像是石子砸地,屋子上的瓦啪啪作响,似乎所要碎裂了。

暴雨伴大风,如此大的雨,也有绝大的风。狂风呼呼作啸,草木低头,万物避让。

而这破烂的房屋又如何挡得住,雨在下,风在吹。雨下得快,连成了幕,风吹得急,幕成了雾。这不大的屋子,在雾中飘零。

这么大的雨,他在后屋自然惊醒了,身一翻,听着外面的大雨声,看着屋顶哗哗坠下的雨水。心里急切,想着师父在高台,手一撑,脚下地,向师父跑去。

他一到正堂,见到师父倒在地上,屋顶上的瓦被吹走了,雨水哗哗地直接洒在他身上,浑身湿透,不知生死。

水到处落,处处流,房顶的瓦有的被风吹走,有的和雨水一起混着砸下,这屋似乎要塌掉随风走一般。

房子不安全了,他一边想着,一边背起师父,腿一迈,跑出门,来到屋前平地。

大风呼呼地往他身上招,大雨密密的坠在他头顶,肩上,雨水在他眼皮淌过,他双腿立住,风雨中屹然不动。

他在师父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动静,心里悲伤恐惧交错,嘴张开,大口呼吸。

他知道,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一个避雨的地方。

而在后山,有一颗大树,这树高如楼,立地望不到顶,树干能环五六人,其冠尤其大,地足以立百人。

他不知道这树的名,只看着它秋落叶,冬断枝,春萌芽,夏繁盛。

跑啊!跑着!跑着!终于到了!

他背着师父到了树下,当即,身上的狂风暴雨骤然一停。树下泥水流淌,树冠有缕缕滴滴的雨水流下。

他把师父放在树下,紧张的看着老人,再抓着师父的手,只感觉一片冰冷,他慌了,抱起师父,泪不住淌下。

师傅,师傅,你要醒过来,你寻的道,还没明了,我要再叫你师父的,你还没要应的啊。

他抱着师父,恐惧哀伤在心里过,腹腑空落落。

这时候的他,不由记起十五岁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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