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逃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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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难灼烧的痕迹已经延伸到了牢笼般的高墙之外。

破损的城门就像是年近古稀的老人脱落的第一颗牙齿,根本无法兜住从内而外迸发出来的强劲的冲击。被上万度的高温灼烧之后才产生的焦黑的痕迹从围墙的豁口出突兀而出,像是一个年轻活跃的炽热恒星喷射而出形成的太阳风,像是一个充满压力的高压锅从唯一的气门释放而出的高温蒸汽,将缺口之外的那片土地烤成了焦炭。

在两旁死气沉沉的水泥框架夹道上空的一片漆黑当中,焦黑宽阔的地面难以计数星星点点的依然在摇曳释放着热量的火光就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

一辆侧翻在地,橡胶车轮正在窜着火焰的破损的货车就躺在这些星星点点的火光之中。

货车车厢的两扇铁皮门已经严重扭曲,早已无法关上,接合处因为扭曲而形成的裂口,像是被中世纪的攻城锤轰击过一样,变成了另一种形状。

里面,头痛欲裂的感觉正迫使着我悠悠转醒,努力挣扎着睁开眼睛,透过缝隙照射进来的昏黄的火光让我能够勉强视物。

我还未来得及看清货车里面是什么样子,就觉得后脑的某一处几乎快要裂开了,剧烈的疼痛让我不禁呻吟出声,我想要抬起胳膊,摸摸似乎受伤的头部,却发现我的胳膊已经麻痹,没有了直觉。

这时候,我才回忆起来,在我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最后一件事。

“小胖?徐俪丽?”

我抬起身子,发现徐俪丽就压在我的胳膊上,面朝一侧,躺在我的身体上。我感觉不到她呼吸的起伏,由于隔着衣服也无法感知她后心的振动,如此安静,宛如一具冰凉的尸体。我慌忙抬起另一只胳膊,快速地推了推她。

“醒醒!你还好吗?快醒醒!”

推搡半天,不见她有所反应。

不会吧不会吧......

酸楚从压着的心口向上蔓延,我颤抖着手指探向她的人中,忽然一声咳嗽吓我倒吸一口气,同时也重重放下了酸痛的胳膊。

“我还活着......”徐俪丽悠悠转醒。

砰砰砰。

像是金属爆裂开来的声音在铁皮车厢的四面八方传递,我紧贴在上面的后背都感觉到了阵阵向上弹跳的动静。

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我们昏迷了多久,我们的货车是否脱离了感染体追逐的危险。

我想从地上赶忙爬起来,刚刚用胳膊支撑起身体,一阵让我几近失聪的耳鸣和差点让我凉掉的头晕目眩又将我放倒在地。

徐俪丽挣扎着靠在一旁,抬头见我,惊呼出声:“董舒,你的头......”

“我的头?”我顺着她的目光,疑惑的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却发现头发被什么东西已经粘黏在了一起,像是尚且没有干裂的胶水。

我把手拿到眼前一看,借助微弱的光线,我勉强认得出来,这不是别的,正是已经变得黑红的血。

我慌忙顺势往下摸,发现血已经从头顶流到了下巴,整个侧脸,全部都是。

我抬起袖子,胡乱往脸上摸了一把。小胖,还有其他人都没有醒来,当下,相比我的伤势,他们的生命状况更为重要。

“小胖!小胖!醒醒!”我发现小胖整个人是躺在谢叔叔怀里的,他原本包扎好受伤的胳膊又流了一些血,但是身体的其他部位基本上没有什么伤。

“醒醒醒醒!玛德平常就叫不醒你,这个时候你就别给我睡死了!”我直接抬起手,照着他的脸蛋来了一个小巴掌。

果然,一下奏效。小胖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哼哼唧唧得醒了过来。

见他果真安然无恙,我算是放心了许多。

我继续趴在地上,一个个推搡着其他依然处于昏迷的人。

“发生什么了?”小胖好似没有睡醒一般的语气。

“为什么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

我推搡起被甩到了车厢角落里的大个子姬宇翔,姬宇翔反应非常迅速,很快就从昏迷的状态当中清醒过来,睁开眼起来第一件事情不是问发生什么了,而是快速起身,检查一旁依然在沉睡的爷爷。

“我们安全了么?”徐俪丽的腿似乎受了伤,她目前为止一直都靠在墙上,没办法直立站起来。

“不知道。”

我从车厢裂开的缝隙处向外探去目光,看着正对着车厢门口外的地面上几具看似是人形的躯体正熊熊燃烧着黄色的火焰。这些以人类躯壳为柴火的火焰在寂静的黑夜就像是阴宅里摇曳的鬼火,阴森,虽然灼烧着周围的一切,但是却让人感觉不出应有的温度,而正是这些火焰照亮了这片空间。

我们非常幸运,不知是否是上天的眷顾,在直面狭管效应之下的爆炸冲击波中,我们一车六个人全部安然无恙的存活了下来。我虽然已经都记不太清楚冲击波掀翻了我们货车那千钧一发之间到底经受了怎样的翻滚,但是我们都没有缺胳膊短腿,尚且有着进气和出气。

“你的腿怎么了。”

在确认其他人基本上都安然无恙之后,我来到了徐俪丽的身边,检查一下她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的腿受伤了么?”

徐俪丽努力尝试着让自己从地面上爬起,可是每次都只能在疼痛之中败下阵来。

“不是腿,我的脚踝好像扭着了。”

徐俪丽极力掩饰自己的痛苦,可是身体上的反应骗不了自己,她额头的零零星星的汗珠已经开始顺着鼻尖慢慢往下流淌。

我蹲下身子,慢慢掀开她的裤腿,好让她的脚踝裸露出来。

我以前在学校跑跳调皮的时候,也崴过脚,严重的时候,那简直就像是截肢了一样,疼痛难忍。

借助缝隙的光亮,我发现她的脚踝已经显得有些臃肿,估计是在翻滚当中崴到了,不过还好,没有那种瘀血的紫色,说明没有伤及血管。

“你的头......”

“我的背包里装了一些药品,当时拿的时候,我记得塞了一些外敷用的药,我找一找,应该能找到能凑活着用的。”

我赶忙低头,寻找着已经不知道滚到哪里去的背包。

“没事没事,就只是扭到了,不耽误正常行走。”

徐俪丽尝试着用手扶着墙,用一条腿站起来,可是却在手扶到上方的某个位置的时候,却惊声收回了手。

在黑暗的角落,我的背包还有装有无线电的背包都躺在了一起。

“怎么了?怎么回事?”注意到异常,我急忙回头。

“这块铁,好烫!”徐俪丽用胳膊平衡住身体,再一次用右手试探触碰了刚才摸过的地方。

“确实好烫!”她快速收手。

听闻,我也过去试试,指尖还未触碰到铁皮,就感觉到了一股不低的热量从上面隔着一层空气传递过来。

我感觉到不妙。

“估计是货车着火了!我们不知道这辆货车油箱里还有没有油,万一有残存的燃料,这样被火高温烤着,很快就会发生爆炸!你们快点收拾好东西!我先出去看看。”

“你要出去?外面安全么?”

我抬头,发现自己的眼神对上了徐俪丽投来的目光......

“无论现在外面安全或者不安全,我们都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迟早都要离开。况且,董叔叔还在驾驶室,如果他也受了伤,可能也急需救治。所以说,我先带上药,出去探探情况。”

我弯下腰扶住装着药品的背包,拉开了仅够能过一只手的缝隙,从里面掏出了一包绷带和两盒止痛药。

“那好吧,你去吧。小心,注意安全。”

在距离此处数公里以外的一处山腰之上,几个孤单的背影正凝望着山下地平之处的城市,漆黑的城区当中逐渐消逝的火光在几个人的黑色的瞳孔之中照应出了不同的光彩。

董昊二话不说,抄起手中的车钥匙,哲明迅速拉开车门,手中的背包顺势扔进了后座。

“你们现在不要去了!听我一次劝!”陈叔叔冲上前,在哲明关上车门前的那一刻,他伸手拉住了车门把手。

“为什么不去?”哲明反问。

“你们没有看到么?保护区已经发生了爆炸!这样巨大的爆炸,不仅仅会摧毁保护区以及附近所有的东西,爆炸的声音也会传出去几十公里上百公里远!现在,整座城市的感染体都受到爆炸的吸引,都在往那里汇集,你们现在过去,而且还是在天黑的时候,纯属就是去送死!”

哲明低头,并没有理会陈叔叔所说,反手将车门扣紧,董昊手指微微拨动,咔咔两声,车门从里锁死。陈叔叔拼命拉动车门外的把手,却无济于事。

“你们这就是在自寻死路!他们要是从保护区里活着出来了,最多一个小时就能够回来!如果没有在爆炸之前出来?没有什么人什么车能够顶得住这样的爆炸冲击!......”

董昊默默扭动车钥匙,启动了汽车引擎,汽车的前车灯突然打开,白色的远光灯将远处的林荫道路照的一片惨白,而一片惨白的尽头,是看不清前路的黑暗。

“你说他们现在走到哪了。”

任凭陈叔叔在汽车外气急败坏,董昊看着眼前这条不宽不窄,一路向下的路,在两旁茂密的树木掩映之下好似会一直通向深不见底的地心。

“他们一定就在桥上等着我们去接应他们,说不定董舒小胖那两货还吃着肉干看着天边的烟火呢。”

董昊重重点了点头,将脚下的油门踩到了底。

在黑夜当中,一对异常显眼的光线从漆黑的山顶亮起,它们俩并排,沿着山脊一直冲到了山下。拦在山门口的两扇虚掩的铁门在一声爆响之后被猛得撞开,吱呀着声响弹到了两侧。汽车扭着屁股,后车轮底下擦出一缕白烟,向着远处的桥口飞驰而去。

而殊不知,在这辆吼叫着马达的汽车消失在立交桥与一栋高楼的拐角之后,山脚下铁门旁的绿化林里,原本当是寂静的方向忽然传出了阵阵细碎的声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枯枝烂叶当中挪动行走。不一会儿,更多的声音开始汇聚,好似隐藏在深蓝色海域之下的食人鱼群嗅到了千里之外的水流当中融化的一滴新鲜的血液,细碎的声响越来越集中,此时的窸窣就不在方才那样零零碎碎,倒像是无数的人在黑暗树林当中低语。这种低语开始攀爬,蜿蜒而上,前进的方向,就是方才汽车下来的地方。

货车的尾部框架发生了剧烈的形变,两扇厚重的铁门此时被变形弯曲的框架锁得牢不可催,不过眼前这两扇门之间裂开的缝隙,倒是勉强能够让一人通过。

我脱掉了身上的外套,呼气收腹,尽可能让自己变得更加瘦小一点。而后趴在地上,宛如一只螃蟹,先让自己一边的胳膊和腿从缝隙里挤出去,而后再是头,最后躯干和剩下的一只胳膊一条腿。

锯齿状的缝隙就像是一把锋利的锯子,一根根尖刺正如倒刺一样刮着我的皮肉,我忍住全身的疼痛从里面挤出来,低头发现自己的短袖衬衫已经被划出了好几条口子,身上的皮肉也已经有了许多条深浅不一的血痕。不过还好,相比当下面临的问题,这些皮肉伤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我这样的体型从这里钻出来,都已经如此费劲,倘若是让姬宇翔这样的大块头从这里钻出来,恐怕是要拖一层皮。

这个洞口,我还得找个什么东西想个办法扩得更大一些。

我的外套从裂缝当中递了出来。

在货车里,透过狭窄低矮的缝隙,没办法看清外界的全貌,现在钻出来,发现不知道有时候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我们目前依然停留在城市里,只不过是挪了一个地方,不在保护区的围墙里,而是在保护区的高墙之外。

白天尚且没有觉得,高墙之外的城市在没有自然光的夜晚比保护区内更为可怕。道路两排高耸的五十多层的楼宇就像是两座相互对立的大山,平滑整齐的墙面把广袤的天空缩成了一线天,头顶断裂蜿蜒的桥梁之上,钢筋水泥好似什么动物断裂刺出的肋骨,在上空摇曳,感觉随时都能掉落下来。

夜晚的风轻微吹动着地上的火焰和尘土,将他们携带。不知是否是我的幻听,轻微的呼啸声中,好似还夹杂着若隐若现的窃窃私语。

我的后背自始至终都紧紧依靠着身后的车厢,若非是货车车厢下缘以及箱体上那些焦黑的碎肉的缘故,我大概不会让我的后背与它之间的间隙超过一掌的距离。

货车的两个后车轮完全烧成了一团火球,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卡在车轮之间一直支持烈火燃烧,直至现在都未停歇。车轮中央的钢车轱辘已经被大火烤得赤红,像是重新入炉锻造过了一样。

我小心翼翼的沿着货车底盘那一侧勘察,在火炬般的光亮之下,我惊愕的注意到,在货车的前后轮之间,那数米间隔侧翻的底盘之下,竟然躺倒着一具具已经支离破碎的黑炭一般的人类躯体,大火剥去了它们的肉与脂肪,但是如同干柴的开裂的表皮和坚硬的头骨之间依然时不时窜动着火焰。

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烤焦的味道。

货车的油箱已经破损,底部的输油管也已经完全断裂,淡黄透明的柴油就从断裂呲出的管道当中一滴一滴得滴在下方的那堆“焦炭”之中,每一滴柴油滴落,火堆当中就会窜起一截火苗,火苗不高,但每次都恰好在管道下方徘徊,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我把手里的绷带包装撕开,从一卷绷带中撕下来一小节,而后轻轻的把纱布条放在滴油的管道上方,轻薄的纱布在接触到管道的那一刻,就开始变色,从乳白色变成橘黄,最后变成深棕褐色,接着就变成了刹那间火苗之下的一缕飞灰。

我不再停留,迅速收好绷带药品,向着车头潜行。

货车的车头早已经狼狈不堪,引擎盖已经完全凹陷变形,几乎没有了原来的形状,金属的外壳以及里面的机械空隙之处,全部都糊满了组织碎肉。

前挡风玻璃也已经尽数破碎,除了变形的金属框架以及框架周边那些三角锯齿状的零星细碎的血红色的玻璃残渣以外,还有的就是畸形几近坍缩的车头之内那两具看不清是感染体还是人的尸体。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往后退了两步。

董叔叔一直在驾驶舱之内,他驱使着这辆大铁家伙,带着我们冲出了重围,自我们被爆炸掀翻得最后时刻,车轮都在高速旋转。

我来到车头的正面,瞥见了被压在车体之下的那扇靠近驾驶位的紧闭的车门......

董叔叔是没有在侧翻之前跳车逃生的。那么眼前这两具血肉模糊难以分拣的尸体,其中的一具,会不会是他?

“董叔叔?董庆?”

我尝试低声呼唤,但是刚刚喊出口,觉得是如此的多余,一时之间令人难以接受。

“呵咳咳。”

似乎是浓烟呛住了嗓子,类似咳嗽得呵呵声从货车的尾部传来。

我猛然一怔:“董叔叔?!”

我赶忙迈开脚,沿着车顶一侧向后跑去。

难道是说,董叔叔在货车侧翻之后成功活了下来,他比我们更先一步醒来,现在已经找到了撬开后车车车厢大门的办法了?

董叔叔果然还是董叔叔!始终都是那么的强悍!

被车体遮挡得视野逐渐开阔,在地面几处摇曳的火光之间,一个衣着夹克,身形佝偻的背影出现在后门的门口。

看着他有些踉跄蹒跚的脚步,似乎是腿脚也受了伤。正好,我的身上带上了纱布还有两瓶止痛药,应该能够应急一下。

我忙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和纱布,小跑到他的身后,用手碰了碰他的肩膀,亲切得叫了一声:“董叔叔!”

身影怔住了片刻,然后缓缓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半已经满是伤口却并不渗血的陌生的脸庞,而后再看到的是,另一半已经完全没有了皮肉,烧得只剩下森白的骨头和牙齿的骷髅。

我呆住了,这根本不是我认识的董叔叔,而是一只感染体!

感染体的左膝已经血肉模糊,好似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击碎了膝盖骨,这也限制了它的行动!感染体磕了磕嘴巴,直接暴露在空气当中的骨骼拉扯着下颚骨张开,从可以看到最后一颗槽牙的洞口之中清晰瞥见肉红的舌头随着开口然后向后收动。左眼皮已经消失不见,能清楚看到一个囫囵浑圆的眼球在只剩骨架的眼眶当中滚动,几乎要从里面掉落出来。

感染体抬起手臂,想要抓住我的胳膊,我处于恐惧的本能,搡动它的肩膀,将它远远推开,紧急之下拉开了短暂的距离,而后我迅速将手伸向后腰之间。

“糟糕!”

我心头忽然一紧,顿时感觉心脏当中的血都快泵不出来!

方才在车厢里的时候光是想着查看别人的情况,关心着那些事情,一时之间却忘记检查自己的裤腰之间别着的手枪!

我的头TM一定是撞昏了,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能忘记查看!一定是在车内摔得七荤八素的时候,裤腰带间的枪滑落了出去,现在估计落在了车厢里!

乘着我愣神的间隙,感染体重新稳住了身形,它拖动着残破的左腿,快速跳动着步子,伸直双手,对准了我的脖子,向我扑了上来。

我想继续往后退,结果右脚刚撤一半,就被地上的尸块绊住,身形不住往后倾倒,砸在了背后的货车的车头上。

变形的铁皮像是凸起的石头,后背脊梁骨砸在那上面感觉硌得生疼,来不及龇牙咧嘴,半脸的感染体就已经冲到了眼前!它张着那张连口中的不知名的黑绿色的液体都包裹不住的漏嘴,冲着我的脖颈和面颊,想要下口撕咬。

我哪里敢让它的牙齿碰到我的身体?情急之下抬起双手,抢先掐住了它的脖子!

如果我被别人扼住了咽喉,呀么一定会在头颈之处用尽全力,防止自己被掐得停止呼吸。然而我双手全力施力,水管钳一样扣死以至于虎口都开始酸痛,但是却依然没有感受到丝毫反抗的阻力,宛如抓着一块从牛身上割下来的散肉,松松垮垮,好似并无用处。这丝毫不阻碍它疯狂扭转着头部,想要就近撕咬横在它面前的两只胳膊。

散发着一股极度腥臭的液体从它漏洞的嘴巴里流淌下来,一路顺着下巴和脖子,流淌在我的手背手腕上。

我感到恶心,想要松劲,感染体根本不给我喘息的机会,继而往前追压。脚下被烈火烘烤得松垮的尸块让我失去了下脚支撑的地方,后背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疼痛使我无法继续以这样的姿势支撑我的身体。

眼看着感染体的嘴巴距离我的小臂越来越近,我瞅准机会,将身体的重心转移到了右脚,算准它左腿残缺,借助感染体继续往前压的动力,我侧身,把感染体摔在了身旁的向外侧开裂的铁皮框架上。

尖锐的铁皮当即刺进了感染体的躯体,半手长的轻薄的铁片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它摔上去的那一刻就全部切进了它的后背。常人若是受到这样的创伤,当即就会短暂失去所有的行动能力,然而对于感染体来说,这也仅仅不过是异物扎进了身体。

它扭动着身体,膝盖处的缺失让它暂时在失衡状态下无法快速重新站立起来,但这也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想要依靠这个来彻底牵制住它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我喘着粗气,思维还没有完全从方才突如其来的惊吓当中缓冲过来。幸好方才反应速度足够迅速,不然就那么近的距离,我但凡是迟疑上个一时半秒,当下的下场就估计是在惨叫当中慢慢体会着生命的流逝。

居然能够吧感染体当作是董叔叔?这也是我犯下最为愚蠢的错误!

“董舒董舒!”

徐俪丽和小胖的呼唤声从感染体的身侧传过来。

“你没有事吧?”

“嘘!”

感染体听到它的身后居然还有其他活人的声响,当即就调转了矛头,将破损的下巴低向了左侧,它屈膝,想要矮身爬下去,但是由于后背上的那块插进身体里的铁片勾住了它,让它的意图无法得逞。

“你们都在里面躲好,别说话!嘿嘿嘿!看这里看这里!你要抓的人是我!”

我赶紧提高嗓门,吸引这只感染体的注意力。

“看哪里呢?看哪里呢?我在你面前!”

感染体似乎完全被方才身后的响动所吸引,完全不理会我这个在它眼前乱晃悠的大活人,无论我是冲着它吼叫也好,还是跳来跳去,它似乎对我都失去了兴趣。

“糟糕,这下可好了。”

感染体自顾自就想着往下摸索,身体也随着不间断的小幅度的摆动而越来越靠前。眼看着铁片对它的束缚效果越来越不明显,我心里有些着急。

这东西的注意力要是一直落在我的身上也还好,我身后这么宽敞的马路,反正它追不上我,这到处都是可以遛它的地方,然而它若是一心放在了它身后的那辆货车里,那就不太好处理了,里面的人还要出来,如果这玩意血溅在出口的地方,那么所有人待会出来都会面临感染的危险。

我环顾四周,现下找不到一件趁手的武器。与其等它挣脱束缚,不如给它一脚,让它再在上面多待一会。

我上前,出腿,打算把它踹回去老实呆着,不成想,就在我抬脚前那一刹那,感染体猛然弹了起来,脱离了身后的尖刺,方才直指货车的矛头也突然又变成了我!

这一狡诈的变化让我猝不及防,当下就被它扑倒在地!

在后背的脊骨触到坚硬的地面上那一刻,我就知道,这次,我是真的逃不了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感染体也知道演戏了?它们不是最为愚蠢的东西么?我居然栽在了它的手里。

从感染体喷吐出来的恶臭气息撞击在我的脸上,我徒劳的抬手架着,等待着顷刻之后脖颈之处的钻心之痛。

然而就在我接受了自己的结局之后,一个凭空而来的钢管从斜侧穿透了感染体的颅脑,针管一样的尖端从它张开的口腔当中穿出,插在距离我的脖子不过一公分距离的沥青地面上。

感染体就这么被硬生生钉死在我的身前!

我吓得躺在地上疯狂倒退,抬眼看向旁边,看到那张布满了鲜血和污渍的熟悉的脸庞!

“董叔叔!”

我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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