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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事败之后,他便被槛车送入咸阳。但当时大将军忙着战事,他不回来,丞相上官鸿与太尉李非便没有处置朱融,事情拖到今年初,入寇的犬戎人终于在吃了两场败仗之后退回长城以北,大将军才得以返回咸阳。
回到咸阳之后,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大将军,诸如为庆祝驱逐犬戎之功而定年号为元辅,诸如改革官制在郡之下又设府,忙忙碌碌到了五月份的时候,大将军才想起已经在牢里关了一年的朱融。
但又过了两个月,经过一番折腾之后,大将军又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
将朱融送回齐郡,于历城之中凌迟处死,然后枭首传谕齐郡各地,以慰士民之心。
负责押送他的,便是新上任的齐郡守任恕与稷下学宫山长袁逸。
“你们或许无意与赵和相争,但赵和信么?”朱融冷笑了一声:“那厮人虽年少,心中却思虑众多,他这种人,定然不寿!”
这话倒是说到了任恕与袁逸心底深处。
任恕借着平定朱融之乱中的功劳而起复,袁逸在咸阳之乱中短暂的庇护过赵和,二人都很清楚,赵和不是那种心胸非常宽的人,若是对他们二人到来不满,此前那点交情,根本没有什么用处。
见二人一时沉默,朱融快意地笑了起来。
他此时没有别的心思,就是想要报复赵和。一切能够给赵和找麻烦的事情,他都乐意去做,哪怕明知未必有效果。
就在这时,前方的路上一骑奔马疾驰而来。
那马到了众人之前便停了下来,紧接着,一个看上去极为年轻、只有十八九岁的少年吏员小跑过来:“历城小吏审谔,拜见任大夫、袁大夫!下吏奉赤县侯之令来此迎接二位大夫,以充向导!”
“审谔……请起,不知稷下学宫形下院墨家审期是你何人?”袁逸伸手将审谔扶起问道。
“正是家父。”审谔道。
袁逸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任恕,任恕也向审谔颔首为礼,不过神情却若有所思。
“嘎嘎嘎……”朱融在那笑了起来,声音有如夜枭:“一个区区小吏,单身来迎,看来赵和看不太起你们,齐郡依旧要多事了!”
“老朱啊,你这人当真是……怎么说你呢,你当真是忘了初心,变得糊涂了。”任恕在旁摇头道:“赤县侯遣审谔来迎,不是看不起我们,而是太看得起我们,也对审谔寄予厚望!”
“哦?”朱融噗的笑了声,怪声怪气地反问了一名。
“当初赤县侯初入齐郡,也有一小吏孤身来迎,那小吏便是后来的程慈,坏了你们好事的程慈。”任恕道:“赤县侯事后,为其人专门奏禀天子,天子亲手赐匾‘分乳堂程氏’,许其人入忠烈祠——此前与犬戎大战,战死四品以上官员将领二十余人,能入忠烈祠者也不过三人!”
朱融愕然,他再看审谔,果然,这年轻小吏朝气蓬勃的脸上,满是激动之色,连连点头,显然是赞成任恕所语。
“他……”朱融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任恕喘了口气,又徐徐说道:“朱公,你可知我为何说你忘了初心?”
“哼!”朱融闷哼了一声。
“我至今记得,四十余年前,我进京求学,途经定陶,在定陶驿中见一小吏,拼着上官喝骂,也要为百姓恳求缓交赋税半月,彼时烈武帝正与犬戎大战于北方,为供军资,以军法约束后方粮秣供给,彼时地方官员,为免罪责,聚敛颇急,唯有此小吏跪请上官暂缓,并以性命担保,半月之后必能按时如数缴粮——那小吏姓朱名融。”
“我还记得当时你说,百姓稼穑不易,稻麦生长各有其时,如今稻谷虽已灌浆,却尚未熟稔,迟半月再征粮,百姓可多得一成粮食,这一成粮食摊到每家每户,可能不过是百十斤,但足以让人熬过青黄不接之时,五口之家便能多活一人性命……彼时我与友人闻之,都动容不已,我还与友人说,此吏必得大用,三十年内必至两千石。”任恕又说道。
朱融愣了半晌,整个人眼睛都开始发直。
四十余年前,他初入仕途,确实是想着要为百姓做些实事。那个时候,象这样为百姓请命之事,他没少做,为此得罪了不少人,但也受到了一些人的赏识。最重要的是,当时他的种种作为,都得到了治下百姓的衷心拥护。
良久之后,他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甚至从这开始,直到历城的路途之中,他都没有再说三个字以上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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