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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大宋国库空虚是所有人的心病,谁都想国库的钱花不完,可谁也不想背上搜刮百姓的骂名。
先前抄襄阳王府和柴王府抄出来那么多黄金没一个说有问题,私自开矿藏下的东西本就该收入国库,国库装满黄金那叫大大滴好。
上千万的赃款黄金入国库满朝文武喜笑颜开,三百万贯铜钱入国库,到朝中文臣嘴里就是大宋要完。
这种事情武将不掺和,他们只要有钱就开心。
实话实说,光利钱就赚三百万贯确实太多了。
赵顼摇头晃脑,“青苗利钱太多,所以我这次来登州主要是看看不收利的青苗钱能不能推行下去。”
国库的钱有正经用处,不可能一直用来给百姓救急,帮百姓度过青黄不接月份的那部分需要保留,某些借朝廷的钱来赚差价的就算了。
贫民借钱需要上等主户作保这条不能要,就算贫民还不上钱的概率很大也不能要。
百姓吃不上饭了找官府借钱还不上就还不上,那是救命的钱,不还钱还能打死他们不成?
官府要做的是防止蛀虫侵吞钱粮,而不是为了政绩收回多多的利钱。
自古民不与官斗,朝廷要是一门心思做生意那还得了?到时候不光商贾活不下去,百姓也活不下去。
“京东路是三路中推行新法成效最好的一路,但是我来的路上看到好些地方都强行摊派青苗钱,那些地方的提举官还都是有能吏之称的官员,王相公收到奏章后不止一次在朝中说他们的好。”
也就是欺负王相公没空亲自去地方查访,要是看到这些能吏是怎么干活的以王相公的性子绝对夸不出来,没准儿还会直接上脚踹。
谁家正经的青苗钱不看百姓需不需要而是摊派给富户挨家挨户的分?
苏景殊摸摸鼻子,“殿下明天跟我去看看,别的不敢说,登州的青苗钱绝对遵循自愿原则。”
又不是推销公债,把钱分摊给富户干什么,这种朝廷派人过来查访就露馅的事情他们可不干。
“那些地方宁肯冒着被弹劾的风险也这么干,一问就是他们也有苦衷,将青苗钱分摊给富户只是被弹劾,青苗钱砸在手里就是丢官被贬,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们选择被弹劾。”
苏景殊:???
“他们没病吧?”
“估计有点。”太子殿下一本正经的回道,“知道现在外面都怎么说王相公吗?说王相公看到哪个地方的青苗钱有剩就暴跳如雷,大骂当地官员懈怠公务,剩的多了就一脚把人踢到山旮旯里,只有账本好看才能成为万众瞩目的能吏。”
按照那些人的说法,王相公办事不许任何人有异议,不管推行什么法都必须成功,推行到地方都是官员干的热火朝天百姓敲锣打鼓的欢迎,要是有不好的反馈就是地方官员能力不足,反正不是新法有问题。
“王相公知道他的名声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苏景殊拍拍胸
口,“要是这样的话,登州的官员都得被打发到山旮旯里。”
他们这儿的本钱没有全部放出去,收的时候也没有全部收回来,虽说收回来的还是比放出去的多,但是光欠钱的账本就记了厚厚一大摞。
其中固然有浑水摸鱼不想还钱的,可大部分都是家里太穷实在还不上。
主户有田有地不代表都有余粮,要是为了还钱让他们变卖家产,官府当初何必出借青苗钱。
客户本就没有田产,官府太过强势就是逼他们背井离乡。
状况太多,不如先记账,如果接下来不收利钱的青苗钱能顺利推行,前一年还不上的那些利钱他们也可以试着申请减免。
官府收不上利钱不会干不下去,百姓变卖家产还钱是真的能饿死。
唉,上头的官靠不住下面的官吏也做不了主,他在这里说的简单,可天底下有几个官不想要政绩呢?
两个人许久不见有说不完的话,不知不觉外面天就黑了,聊天地点从书房转移到卧房,要不是明天还有别的安排他们能一直说到天亮。
第一天一早,众人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就要出门,然而刚推开门就看到了正准备敲门的许遵许大人。
赵顼一拍脑袋,“糟糕,忘了和许大人说一声了。。”
昨天只顾得和小伙伴互通有无,忘了去州衙和知州大人说他已经抵达登州。
那什么,反正他来登州是微服私访,许大人当不知道他来行不行?
他来之前都和许大人打招呼了,可见对许大人的信任,接下来就当他是过来走亲访友的就行。
许大人该忙忙,他麻烦小伙伴一个就行。
许遵来时想了一堆叮嘱的话,见了人后发现他那一肚子的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行吧,他身正不怕影斜,太子殿下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反正城里安全,不担心当朝储君丢在他们登州地界儿。
只有一点,城里最近有点乱,官民火气都大,太子殿下出门注意别打架,普通百姓和官吏打不过御前侍卫、哦、和内侍。
白玉堂拍拍胸口让许大人放心,有他在肯定打不起来。
许大人临走时没忍住又往太子殿下带来的内侍身上瞄了一眼,要不是这人自称是内侍他还真没看出来,这年头的内侍怎么那么像御前侍卫,标准那么高了吗?
苏景殊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看看低眉顺眼的内侍,再看看旁边准备好外出的侍卫,心道人家不点明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位公公。
赵顼送走不太放心的知州大人,回过头来介绍他带来的内侍和侍卫。
昨天只顾得说路上的见闻,现在介绍也不迟。
微服私访不需要带那么多人,侍卫都是御前侍卫,精锐中的精锐,勇士中的勇士,打白五爷打不过,打山贼一个打十个不在话下。
内侍只带了一位,虽说人家看上去威武雄壮,但是跟过来不是充当护卫,而是负责监督他巡视完地方后将见闻都写下来送回京城。
他已经不是那个可以随意出去玩的他,现在的他出门还有课业。
呜呼,天下岂有如此凄惨之人。
苏景殊听的脑壳疼,赶紧带他们去城里放贷的粮仓分散精力。
常平仓一般只设在州府,底下县乡多是义仓,还不一定每个县都有,所以之前即便有常平法平抑粮价也起不到太大用处。
常平仓只覆盖到州城,可生活在州城的百姓只有很少一部分,更多的百姓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世上有常平仓这种东西。
登州去年新建了不少新仓,如果不建新仓库,离得远的百姓每次借钱都要跑老远,官府出了正月就开始贷夏料,出了正月不久就是春耕,耽误的时间算谁的?
比起百姓大老远来回奔波,还是官府多建粮仓多安排官差更方便。
粮仓要放火防潮,选址都在地势高的地方,苏景殊在路上给小金大腿讲常平仓的门道,顺便把旁边这位威武雄壮的公公的来历打听清楚了。
内侍名叫李宪,皇祐年间因家贫净身入宫开始宦官生涯。
大宋的宦官有定额,整个内侍省从供奉官到黄门一共一百八十人,能人在什么地方都是能人,这位李公公进宫后不久就补入黄门,如今已经是内侍省的内西头供奉官。
内臣之极品为都知,都知之下有副都知和押班,再往后就是供奉官,李公公这个年纪就做到供奉官可见是个有本事的。
能被官家派出来盯太子殿下的功课,肯定也是个简在帝心的公公。
粮仓离州衙不算太远,坐马车小半个时辰就到地方,他们来的不算早,门口的简易棚子前已经排了长队。
队伍分两队,一队看着都是体面人,另一队则是一眼就能看出家境贫寒。
赵顼抱着手臂,侧过身低声道,“一边收利,另一边不收利,对不对?”
苏景殊点头,“恢复民生需要时间,登州百姓之前被压榨的太过,强求他们连本带利的还只会让贫苦人家吃不饱饭,衙门好不容易将藏到山里的百姓都劝回原籍,不能再把他们逼到落草为寇。”
赵顼继续问,“万一有人假装家里穷混进这一队呢?”
苏景殊指指旁边巡逻的差役,“打一顿扔出去,今年不许借钱。”
官是外来的官,差役可都是本地的差役,他们既然敢制定标准将出借的青苗钱分成两种就肯定有法子区分借钱的究竟是贫民还是富户。
别忘了,大宋的户籍是分等级的,有田产的主户分为城郭主户和乡村主户,乡村主户依据田产多寡列为五等,没有田产是客户,而有官员的人家另立户籍,和民户不在一个系统内。
青苗法的借贷范围以乡村户为主,乡村户借完还有剩余才兼及城里的城郭户,就算他们不刻意去调查借钱的百姓是穷是富,只看户籍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官府按照户等确立贷款额度,户等越高能借的钱越多,五等户一次只能借一千五百钱,因此也不存在富户假借贫民的名义借钱来逃利息的可能。
老王毕竟是当过那么多年地方官的大佬,能堵的漏洞他已经堵的差不多了,只要地方官按照规章制度办事青苗法绝对是利民的好法。
奈何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太考验官员的能力和人品,这才导致漏洞越来越多。
正说着,差役那边便有了动静。
嗯,又揪出来个故意扮穷想逃利息的。
大宋的户籍分的细,但是更新却不那么及时,按规定乡村一等户占田多至百顷者少至三顷者,一、三等户占田两顷和一顷,四等户占田约五十亩,五等户占田在一十亩以下,但是如今离大宋上一次更新户籍田产已经过了很多年,下一轮的还没有开始,官府又不限制民间的田产买卖,每次测量土地都会被各种使绊子,所以户籍上是五等实际上却有百顷田产的情况也不是没出现过。
巡逻的差役防的就是这种情况。
他们分辨不出借钱的百姓有钱没钱,他们的探子朋友可以啊。
白五爷带来的江湖人在登州干的格外用心,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到下面乡里后迅速和当地的地痞们打成一片,八卦来源那叫一个丰富。
他们平时只打探消息不干别的,遇到不对劲的事情就上报给沈仲元,然后沈仲元再安排差役去处理,开始每天都能提溜出七八个故意装穷的家伙,现在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心存侥幸的人出现。
太子殿下眼睛一亮,“我运气还挺好,好几天没出现的场面都让我赶上了。”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随行人员都没见过这场面,那边刚有动静这边就都竖起了耳朵。
苏通判在某些事情上是有天赋的,既然有人不要脸的装穷来逃避利息,那他就竖个公告栏来宣传宣传。
差役对这种事情已经是熟门熟路,将人揪出来后往公告栏一放,问出基本信息就贴在公告栏上,然后找个嗓门大的差役过来念。
xx县xx乡xx村xx,家有良田xx亩,房屋xx间,耕牛xx头,佃农xx户……
先把家底抖落出来,然后再说他今天干了什么,来来回回念几遍,加上周围乡里乡亲的指指点点,再厚的脸皮也撑不住。
粮仓划片区,来这儿登记借钱的都是附近的百姓,七拐八拐就能扯上亲戚,不出三天事情就能传遍交际圈。
活在世上不只当官需要名声,经商还讲究和气生财呢,名声太坏总归不是好事儿。
这法子出来后迅速推广到底下县乡,不得不说,效果非常好。
小金大腿的运气果然好,刚来就能看上热闹。
公告栏旁边的“幸运儿”听着差役念他家的田亩数以及周围百姓的哄笑面红耳赤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脸面丢的干干净净,今年也没法再找官府借钱。
太子殿下笑不出来。
小伙伴讲登州境内的新法施行步骤一步步讲给他听,他觉得这么干已经找不出钻空子的余地,可真到实施的时候还是有问题。
在朝中制定政策难,在地方推行政策也难,世上就没有简单的事情。
“看来对各州县耕地进行清查丈量很有必要。”
苏景殊挑挑眉,“条例司的下一条新法和清查耕地有关?”
“这倒没有。”赵顼摇摇头,“朝中反对青苗法的言论太多,条例司近期应该不会再有新政策,只是王相公之前提过要清量土地,估计青苗法稳定下来后就会提上日程。”
苏景殊耸耸肩,“到时候反对的人估计比现在还多。”
朝臣反对青苗法用的理由大多是与民争利,还有就是韩相公那样从政策本身的疏漏入手来提意见,青苗法本身和朝臣没什么利益相关,丈量土地不一样,私藏土地的可不一定都是没有官方背景的地方豪强。
各地田赋不均、税户相率隐田逃税的情况很常见,这事儿其实不难解决,朝廷将所有土地登记造册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然而之前推行方田三试三罢,老王要是再提就是第四次了。
前三次都因为清丈困难加之豪强地主极力反对而废止,第四次能成吗?
赵顼眯了眯眼,“反对归反对,真正拍板做主的是皇帝,只要皇帝想,满朝文武都反对也没用。”
意见是给讲道理的人看的,皇帝要是什么都听哪儿来那么多昏君?
当然,他不是说他爹是昏君。
他的意思是,这几年国库宽裕,大宋的军队不光能镇压叛乱,也能镇压不听话的地主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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