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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衙内带来的消息能吓死个人,储君在京城周边转悠转悠还好,登州那么远,就算官家放心朝臣也不放心啊。
“朝臣是会反对,所以太子殿下说了他是悄悄出来。”庞昱解释道,“微服私访,一路谁都不打扰,只有咱们知道的那种。”
苏景殊叹气,“问题是这事儿悄悄不了一点儿啊。”
太子殿下课业繁重,给他上课的都是朝中大臣,天不上课可以找借口糊弄过去,京城到登州一来一回只路上就至少半个月,就算不停留也糊弄不过去。
别说什么装病,当朝太子病到半个月下不了床问题比他到登州微服私访还严重,病到那个程度朝臣估计都开始琢磨换储君了好不好?
庞昱歪歪脑袋,“好像也是。”
不过那是官家和太子殿下要考虑的问题,他们只需要有个心理准备就行,太子殿下来他们就接待着,太子殿下不来就算。
稳住,淡定,按部就班走就行。
嗨呀,经过半年的历练他可真是太稳重了,真该让他爹来瞧瞧他现在临危不乱的大将之风。
苏景殊拍拍脑袋,不行,他得和知州大人打声招呼。
登州的一把手是许知州不是他,不管小金大腿是偷偷摸摸的来还是光明正大的来都该由练达老成的一把手来接待,他顶多从旁协助。
腿啊,你这来的有点不是时候。
小小苏通判仰天长叹,如果是年前过来,他能让小金大腿看到一个太平和乐的登州,现在过来虽然没有大乱子,但是保不准就遇到了小乱子。
新一批的青苗钱分了两种,条件不好的百姓不收利,条件好的百姓和去年一样收两成利,收利标准暂时由州衙来定。
州衙的官吏已经做好工作量大幅度增加的准备,奈何他们的心里准备还是不够,百姓的反应比他们想象中的大的多。
乡里有名的富户反应还好,他们的田产有目共睹,想假装家贫无力承担利息也不行,最难缠的反而是那些卡在标准线上面一点点的人家。
百姓淳朴的时候是真的淳朴,难缠的时候也是真难缠。
官府不可能对每家每户的家产了如指掌,顶多就是把田宅车马这些大件登记在册,零零碎碎的可隐瞒空间很大。
自私是人的天性,能不花钱谁都不想花钱,所以不太过分的情况下负责放贷的官员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基层工作就是这样,要认真详细,但也不能太较真,不然工作推行不下去。
就怕那种平时横行乡里人见人躲,明明家里不穷还非说家里穷要借不要利息的青苗钱花的人家,借肯定不合规矩,不借他们又闹事,一旦闹起来没两三个时辰解决不了,大大耽误差役的干活效率。
和这种人讲道理讲不通,那就只能用非常手段。
江湖少年团,出击——
就是吧,这种事情不太好让上头看见,就算来的是熟人也不行。
他可以保证手底下那群江湖人只干正经事,却不敢保证别人手底下的人都是正经人,万一这法子被别人学去最后除了差池要怪都爱他身上怎么办?
不行,不能那么嚣张。
苏景殊找到许遵说太子殿下不日抵达登州提醒许大人做好心理准备,然后开始发愁怎么让小金大腿看到一个太平祥和的登州。
不是弄虚作假,而是适当的修饰一下。
好吧,他就是紧张。
平时写信都是哪儿好写哪儿,坏的从来不提,许大人写奏章倒是好坏都提,但是奏章和信不一样,奏章上只会写政务,其他能省则省。
他在信上给亲朋好友说登州百姓尊老爱幼友好和善,平时下乡视察从来不担心饿肚子,村里的老乡都热情的很,自从那些贪官污吏被一锅端,他们登州就是当世桃花源。
现在想想,好像吹的有点过头。
那什么,写信的时候稍微修饰亿点点是人之常情,报喜不报忧嘛,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都往上写还怎么让亲朋好友放心?
他那么大的人了出门在外什么事情都能处理,总不能遇到泼皮无赖撒泼拦路也写信回家告状,泼皮无赖不丢人他嫌丢人。
最近登州境内不讲理的人暴露的太多,要是让太子殿下撞个正着那就有意思了。
许遵无奈摇头,“官家能让太子殿下来微服私访就说明他相信你我的理政水平,平时怎样接下来还怎样即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遮遮掩掩还怎么让太子殿下发现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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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大人皮笑肉不笑,“那就让他们自己去和那些‘无辜’百姓打打交道。”
打不到自己身上就不觉得疼,觉得哪儿不合理就提出来,提出来后自己去干干试试,干完之后还觉得不合理再说。
他不觉得他的通判大人哪儿做的不对,年轻人有锐气很正常,能在官吏面前胡搅蛮缠很大可能也会在街坊邻里间胡搅蛮缠,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心平气和的讲道理。
小小苏通判眼神逐渐凶残,“既然如此,只能委屈太子殿下见识见识真正的民间疾苦了。”
不是他说,他们上次出京见识到的完全比不过登州、额、不对、还是中牟和祥符的见识更加炸裂。
那没事儿了,以小金大腿的承受能力,登州这边的鸡毛蒜皮根本不是事儿,他又不是贪污腐败作恶多端的前知州程元他怕什么。
苏景殊脑子转过来后也不紧张了,等庞昱收拾好后继续投入火热的工作之中。
条例司隔几个月就会冒出来条新政策,今年的活儿比去年更多,负责新政的提举官是老熟人,负责农田水利的常平官也是老熟人,和这些京城来的特派员打交道带上吉祥物庞衙内更方便。
庞昱:……
虽然但是,倒也不用说的那么明白,摆设不要面子的吗?
远在京城的太子殿下对即将到来
的登州之旅非常期待,储君毕竟是储君,说是悄新笔趣阁出京,实际上还得去宰辅那儿报备一下才能走。
别问为什么太子出门还要找朝臣报备,问就是外面太乱以防万一。
赵顼个人觉得不光是怕他在外面出事儿,还有大宋的皇帝在臣子面前太没有威严的缘故。
不过这个事儿不能怪他爹,得怪前头的仁宗皇帝。
太子殿下在心里嘀咕几句,很快又被能出远门的兴奋冲晕头脑,他和小伙伴许久未见,怎么出场合适呢?
悄悄过去给他个惊喜不太行,他已经让庞昱提前过去打招呼,登州那边肯定知道他要去……等等,登州提前知道他要去,接下来还能教微服私访吗?
太子殿下陷入沉默,于是决定路上多花点时间在其他州县看看,只要他在外面待的足够久就一定能看到真正的民间。
他不是从小生活在高墙之中的皇子,他爹当皇帝之前他们家一直住在外头,以他前头十几年的人生经历出门都不用刻意假扮什么,露面就是妥妥的地主家的有钱儿子。
庞昱说太子大概半个月就到,苏景殊他们也就按照半个月来准备,结果等啊等啊等,等了三个半个月才等到人。
人到了就行,不强求那么多。
庞衙内快吓死了,登州地界儿没有山贼作乱不代表别的地方也没有,他晚上睡觉都在想太子殿下是不是被山贼给绑走了。
谢天谢地,人总算到了。
太子殿下说微服私访就真的一点排场都没有,出门只带了一个内侍和一队侍卫,路上随走随买随走随卖感受了一把赶路顺便经商的快乐,到登州后就说是来走亲戚的。
于是乎,苏通判下衙回家正就看到了远道而来的“亲戚”。
太子殿下和提前回家的白五爷有说有笑,随行侍卫和家里的护院打成一片,就是没人想起来去通知他一声。
赵顼拦住想要行礼的众人,白五爷刚才已经带他在家里赚了一圈,这会儿自来熟的跟来自己家一样,“外面冷,快进屋。”
这几天倒春寒,他已经冷到把冬天的衣裳扒拉了出来,要不是前来做客得等主人回来才能进屋他现在已经出现在客厅里。
不用夸他,他就是这样一个懂礼貌的人。
苏景殊:……
苏景殊扭头看向白玉堂。
什么情况?感觉怪怪的。
白玉堂无奈摊手,他刚才已经邀请太子殿下去客厅歇着,但是太子殿下非要等他们通判大人回来再进去,说是来的路上见了好些上门做客还欺负主家的所谓亲戚气的他脑袋疼,所以他坚决不当讨人厌的刻薄亲戚。
这算什么刻薄亲戚?要不再听听阿云的经历?
太子殿下见到久违的小伙伴正兴奋着,进客厅坐下便迫不及待的讲他路上的所见所闻。
在去中牟祥符之前他以为世上最离谱的事情已经见识过了,再一次出远门才发现天底下离谱的事情太多根本见识不完。
他只是
心血来潮到老乡家借宿,当晚就见识了富亲戚打劫穷亲戚的离奇场面。
不是,你们的角色是不是拿反了?
人家都是穷亲戚去富亲戚家里打秋风,怎么现在成了有钱人去穷苦亲戚家刮地皮?世上怎么还有这么不要脸的?
他们路上磨蹭了一个多月,每次在老乡家里借宿都能听到点离奇事件,有家族长辈合起伙来欺负孤儿寡母,有官吏看上某块好田变着法儿强买强卖,甚至还有无良纨绔强抢民女。
啧,庞昱都不敢干这事儿,什么纨绔这么嚣张?
苏景殊:……
幸好庞衙内不在场。
太子殿下叭叭叭叭说了半天,中间只吃饭的时候停了一会儿,吃完之后来到书房继续叭叭叭叭,看样子大有和小伙伴秉烛夜谈的架势。
他这次离京的目的大家伙儿都知道,就是替他爹来看看新法推行下去对百姓到底是好是坏。
其他几位相公说了,他们不赞同王相公这么激进的推行新法不代表他们不愿意让朝廷变一变,变则通通则久的道理他们都懂,反对青苗法也不代表反对新法,他们已经老了,新政还是得王相公来主持。
意思就是:他们平时骂骂嚷嚷是给政策挑毛病,不是要把政策全盘推翻,破破烂烂的大宋经不起大刀阔斧的改革,但凡王相公别那么着急他们都不会骂那么狠。
但是老王会不着急吗?当然不会。
新政是他主持的,他要证明他走的路没有错只能用成绩来证明,要是新政迟迟不出成绩,他前面做的那么多事情就是个笑话。
赵顼在京城不知道当了多少回的传话人,到后来甚至拉着王雱一起来回奔波,结果是他们俩一起努力也没多大用处。
拗啊!人怎么能这么拗呢?!
折腾到现在就是他爹觉得哪边都不太可信,可他自己又不能亲自扔下京城那一大摊子跑出来查看,于是只能拜托他踏实可靠的大儿子出门体察民情。
偏听偏信不可取,多方查看才最准确。
好吧,其实他爹已经派过内侍到河北路、淮南路查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几个宦官都只挑好的说,坏的地方丁点儿不提。
他也是后来偶然间听到有人吐槽他爹放着朝中宰辅不用却偏听几个宦官的话才反应过来,不是地方新政没有问题,而是他爹选的人不对。
就那个去河北路查访的内侍蓝元震,当年仁宗在位时范文正公主持新政他就一直反对,那家伙和所有君子党关系都不好。
现在王相公主持变法,庆历年间主持变法的老臣们都反对,那家伙估计是故意和老臣们作对才一直和他们反着来。
私心太重,不可信。
这种事情都敢胡说八道,别的事情还敢让他去办?
还是找个角落歇着去吧。
要不是那几个宦官太不靠谱,他也没法争取到出京的机会。
“哦对,最新统计,去年的青苗利息一共有三百万贯,我爹觉得这个钱有点多,让我着重看看到底有多少百姓被强迫自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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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顼点点头,“所有人看到结果的反应都和你一样。”
正常情况下国库一年的收入也就是四五千万贯,这还是仁宗年间大幅提高税收的情况下才有这个数目。
青苗法半年获利三百万贯,一年放两次就是六百万贯,比国库收入的十分之一都多还说不是与民争利?
国富民穷国进民退,王介甫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抄家伙,开喷。
苏景殊张张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小金大腿经历过大风大浪,这种程度的骂战已经不足以让他惊讶。
不要担心错过精彩的地方,雱哥儿还在京城,回头直接让雱哥儿讲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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