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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缘顺遂,长寿平安。】 李追远记起了自己曾给薛亮亮看的面相。 任何事情都有多面性,只要视角换得勤,总能找到好方面。 比如这婚姻,确实挺顺遂的。 一见定情、一日定终生。 就算三年就见一次,可搭配起长寿平安,也算是一种弥补不是? “小远啊,你陪我去看看赵和泉吧,看看他现在好没好。” “亮亮哥,你现在能下床么?” “能的。” 薛亮亮下了床,然后双腿开始发抖。 李追远赶忙扶着他,这才没有摔倒。 薛亮亮神色有些尴尬。 “亮亮哥,你大病初愈,身子有点虚,正常。” “对对对。” “你慢点走,撑着我。” “好的,小远。” 二人离开病房,下楼梯,来到赵和泉的病房前。 赵和泉的父母已经从外地赶来了,正听着医生的病情讲述,俩人的穿着都挺体面正式,家庭条件应该不差。 在听到医生说,赵和泉病情突然好转,已完全脱离生命危险时,两人高兴得哭了起来。 等继续听到医生说,赵和泉之前身上多处糜烂溃脓,一些部位不得不切除,包括下面那俩蛋也被摘掉时, 两人哭得更大声了! 【姻缘坎坷,孤寡终生。】 李追远心里默念着,这么看来,自己似乎又算对了。 不过,他原本以为会应在赵和泉和女友一起去美国后,没想到这么快。 避开两位哭嚎着的老人,薛亮亮推开病房门,和李追远一起走了进去。 此时,赵和泉已经醒了,背靠着病床坐着。 他整个人显得很是憔悴颓丧。 李追远记得自己刚回村和潘子雷子他们一起玩儿时,见到了一条躺在坝子上意兴阑珊的狗。 自己那时问哥哥们这狗狗是不是生病了? 潘子回答:“昨儿个刚骟了,还没缓过劲来。” 不过,虽然彼此都穿着病号服,但看见薛亮亮后,赵和泉眼里立刻闪现出了斗志,他本能地认为,薛亮亮是特意过来看他笑话的! 李追远知道不是,亮亮哥是来确认白家娘娘们是否都已归家下岸。 细究下来,这应该也在谈判条件里,是属于亮亮哥的“隐性彩礼”。 因此,薛亮亮应该是赵和泉的救命恩人。 赵和泉:“呵呵,你别笑早了,美国医学发达,等我去了美国,病就能治好了!” 薛亮亮点点头,安慰道:“放宽心,治不好也没关系的,如果他们继续解构集体概念的话,你这样的以后在美国,地位应该会越来越高。” 赵和泉闻言,整张脸气得通红,身体开始颤抖,如同被踩到了已不存在的蛋,亦或者是出现了幻肢痛。 “呵,我以后一定会过得比你更幸福,更美好。 我会好好活着,等着看你的笑话。 另外告诉你,丽丽已经打电话给我,她说不管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会嫌弃我,等我们去了美国,她就会和我结婚,到时候,我会给你寄我们在教堂里举办的婚礼照片。” “恭喜。”薛亮亮叹了口气,“我已经结婚了。” “你在说什么?”赵和泉愣了一下,随即嚷道,“你这是为了气我,编瞎话编得连逻辑都不要了?” 这时,病房门再度被推开,来的是罗廷锐。 学校的学生在实习课上出了事,学校必然要负责的,不仅要承担治疗费用,也得尽到赔偿责任,好在,人脱离了生命危险。 “赵和泉。” “罗主任。”赵和泉马上对罗工露出笑脸。 “你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回学校继续学业。” “好的,罗主任。” “亮亮,你才醒怎么就跑出来了,听话,回病房里休息去,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 “我已经没事了,罗主任。” “还叫什么主任,以后叫叔叔。” “好的,罗叔叔。” 人在昏迷状态下不可能再去骗人,罗廷锐本就对薛亮亮很赏识,这次事情后,对这个年轻孩子更是喜欢。 他已经打定主意,会向学校打申请报告去参加西南援建项目,到时候自己就能把薛亮亮带在身边,让这小子一开始就更高些。 “那行,我先出去,你早点回病房休息。”罗廷锐说完,就出去安抚赵和泉的爸妈了。 赵和泉这时已经气得咬紧了牙,罗主任对他是什么语气,对薛亮亮又是什么语气,居然还让薛亮亮叫叔叔? 他明白了,怪不得薛亮亮说自己婚事定了,这是要和罗主任结亲啊! 身为海河大学的学生,赵和泉当然清楚罗廷锐虽然只是学校系领导,但其在国内相关领域绝对是泰斗级别,而且现在上面鼓励学校专业人士入仕工作,罗廷锐要是愿意离开学校,在外面的地位立刻就会被极大拔高。 “好啊,薛亮亮,看不出来啊,怪不得你平日演得那么逼真,原来是为了攀上高枝啊!” “我也是承受了很大的心理压力,更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 “你……” 李追远发现,赵和泉的头上,居然冒出了白烟。 这时,赵和泉的母亲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进来,说:“和泉啊,学校托关系给你请的上海专家快到了,妈妈和爸爸去门口迎一下,放心吧,你的病没事的。” “嗯……”赵和泉沉着脸,点了点头。 等母亲离开后,赵和泉冷笑道:“看吧,国内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得找关系,都得人情往来,哪像美国,就没有这些事情。” 薛亮亮疑惑道:“你是怎么觉得一个还有着推荐信制度的国家是没有人情往来的?” “你……出去,你给我出去,出去!” “你好好养病,注意休息。” 薛亮亮被李追远搀扶着,走出了病房,关上门后,薛亮亮说道: “先不回病房,去医院门口给你买零食和玩具去。” “不用了。” “要的,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你能来,证明你帮了我大忙,再说了,这本就是我答应你的事。 走吧,哥哥给弟弟买点吃的玩的,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除非,你不想认我这个哥哥?” “好吧,哥哥。” 二人慢慢下了楼梯,在一楼的拐角处,赵和泉的爸妈站在那里正说着话,因为薛亮亮下楼速度很慢,因此听到了一段比较长的对话。 “儿子那个没了,真的能治好么?” “治好了那个也没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努力努力,再生一个吧,总不能让我家绝了后。” “我倒是觉得自己还能生,但要是生二胎,我和你的工作……” “打个申请报告说明一下就可以了,毕竟老大已经残废了。” “嗯,也是。” 薛亮亮和李追远没作停留也没打招呼,径直出了住院大楼,来到医院外的商店。 “去选吧,想吃什么就拿什么,那些玩具也拿一拿,别和哥哥客气。” 李追远去拿了些零食和文具应付差事。 “就拿这么点?” “够我吃了。” “行吧。”薛亮亮结了账,然后又把手里余下的钱,全都塞到李追远口袋里,拍了拍,说道,“这是哥哥给你的零花钱。” “谢谢哥哥。” 送薛亮亮回到病房时,就看见秦叔坐在过道长椅上等着了,李追远和薛亮亮告别后,和秦叔一起走出医院。 “你睡吧,我背你。” “好的,叔。” 李追远被秦叔背起,他确实是累了也困了,很快就在背上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身子在轻微摇晃,耳边还能听到汽车喇叭的声响。 李追远第一反应是,难道秦叔也用了纸车的那招? 兴奋地睁开眼,然后失望。 车里都是人,这是市区通往石港镇的大巴车。 这不是秦叔用的招式,这是花钱买的车票。 李追远很想再具体问问秦叔关于昨晚纸车的事,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因为离家越近,一些东西就越不能谈。 不过,记得秦叔昨晚说过,是“她”背过来的。 所以,纸车只是类似一种入梦或者催眠,实际上,是某一尊白家娘娘,背着自己和秦叔,从思源村跑进了市区? 这样看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这不是翻版的润生哥么。 “不再睡一会儿?” “不用了,叔,好奇怪,这次不知怎么的,就睡这么一会儿就饱了。” “因为修路堵车了,现在下午四点了。” “哦,怪不得。” 大巴车停下,李追远和秦叔下了车,二人顺着村道向里走。 “小远,叔问你件事。” “叔,你说。” “你觉得你那个大朋友的选择怎么样?” “他不知道外面正发生的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很正常,能理解吧。” “我问的不是这个,叔是想问你,换做是你,你愿意入赘么?” 李追远停下脚步,先看了看不远处太爷家的方向,然后扭头看向身侧站着的秦叔。 他没回答秦叔的问题,而是问道:“叔,你是要走了么?” 秦力像是没料到男孩会如此问,脸上露出片刻的惊愕:“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 秦力笑了笑,没再执着先前问题的答案,也没再说话,和身边的男孩安静地走回家。 秦璃把脚从门槛上收回,站起身,捧着小棋盒来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则看向坐在坝子上喝茶的柳玉梅,秦叔此时正站在她身后,低着头说话。 等柳玉梅点头后,秦叔才跟着刘姨回了西屋。 “小远,你太爷和润生出门了。”柳玉梅说道。 “柳奶奶,他们是有活儿了么?” “这倒不是,今天刚结了两批纸扎的款,你太爷兜里有钱了,让润生拉着他去石港镇上买电视机去了。” 李追远只能在心里感慨,太爷是真的不存钱啊,兜里有多少钱就花多少。 不过,对电视机他真的没什么期待。 现在《阴阳相学精解》和《命格推演论》他都看完了,虽然还没完全吃透或者叫不敢现在去吃透,但至少,那两可以先放下了。 接下来,自己就又要去地下室找书了。 虽然太爷的谆谆教导还在耳边回响,自己也清楚打牢基础的重要性,可是……真的是忍不住了啊。 他不想下次再经历类似事情时,自己只能去当一个酱油瓶。 这种急功近利的想法肯定是不对的,是需要被批判的,但是,谁叫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唔,不能总是太成熟太理性,自己这也是在控制病情。 李追远先去抽屉那里组装好手电筒,然后进入地下室,不同的是,这次他带上了秦璃。 “阿璃,来,帮我选一口箱子。” 这次,李追远不再执着于把第一个箱子全部清干净。 阿璃走到中间的那口箱子前。 “这口么?” 李追远示意阿璃拿着手电筒,然后自己用力把箱子盖打开。 “阿璃,你帮我照一下。” 李追远开始在里面找书,这口箱子里的书都是厚厚的大套,和自己第一次看的《江湖志怪录》很像,都是至少20卷起步的,而且规整得很好。 但普遍都是基础类、概念类的,嗯,最多的是养生类。 李追远甚至还看见了一本《太玄双修经》。 抽出一卷翻了几页,有图有文字,各种动作姿势。 在阿璃按照以往习惯把头靠过来一起看书前,李追远赶紧把书闭合。 他皱起眉,这些并不是自己想要找的书,虽然他承认这些书未来很有用,可现在就是鸡肋。 李追远把身子探入箱子,打算把最底下压的那两套掏出来,费了好大功夫,流了不少汗,终于取了出来。 要是这两本还是养生类的,那这口箱子就可以永远吃灰了。 目光投向书封面,李追远马上来了精神。 《正道伏魔录上》! 虽然这书名听起来,有点像是如今大陆正流行的港台武侠小说, 但总比先前翻到的那些养生经要好太多了,而且给人以极强期待感。 只是,怎么只是“上”? 李追远看向拿出的另一套,封面上写着的是《正道伏魔录下》。 所以,这两套,加起来一百多卷,其实是一?可是,为什么要分上下呢? 箱子里的书,基本都是手抄版的,又不是出版物,想着上册销量好再出下册。 李追远分别从上下两套里,抽出第一卷。 快速翻页扫了一下内容格式,图文详细,里面还画出了各种环境下的各种死倒,还看见了用以对付死倒的东西。 只是,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怀着这样的心情,李追远拿出“下”的第一卷,翻开快速扫页,依旧是图文详细,但每个图文里都画着气泡,表示是在水里,而且道具使用变少了,更多的是和死倒的近身搏斗。 所以,上册讲的是岸上环境以及用各种道具对付死倒的方法;下册讲的是水下环境对付死倒的方法。 不过,这两者应该不算完全冲突,不是说岸上的方法水下就全都不能用。 作者这么分,应该是为了记述时方便,不能死搬硬套。 可是这舒服的字体以及这熟悉的配图画风……李追远马上把下册的最后一卷抽出来,翻到最后一页, 果然,在最后一行写着: “——魏正道著。” 看着这个名字,李追远感到很是亲切。 《江湖志怪录》算是他的启蒙读物了,但他真没料到,魏正道居然还写有后作。 前者是概念定义,那么眼前这上下两册,就是公式了。 李追远很喜欢这种严谨有序的感觉。 环视四周这十几口箱子,这里头,是否还有魏正道的书? 李追远心里升腾出一个念头,如果这个人真的从入门科普读物写起,一层层写高……那么,《江湖志怪录》里每一篇结尾死倒“为正道所灭”,会不会就不是单纯的作者自娱? 而是真的……魏正道所灭。 之前,李追远只觉得这个作者很有趣,也觉得这个念头很荒谬,毕竟一个人一辈子,哪能去那么多地方见那么多死倒还灭了那么多。 但在昨晚,亲眼目睹了秦叔的风格后,他意识到,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就像太爷一直不相信自己在大学里上课一样,人确实很容易在自己的陌生领域犯经验主义错误。 “我要是把你写的书全看完了,那你算不算是我的老师?” 那以后自己要是写日记的话,下面该怎么写? 某某死倒, 为正道传承者所灭? …… 柳玉梅正吃着点心品着茶,然后看见李追远抱着一摞书走上楼梯,后头跟着的是自己孙女,她也抱着一摞书。 俩孩子把书抱上二楼,放进了卧室,然后重新跑下楼,又从地下室各自抱着一摞书上去,往返了好多趟。 柳玉梅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唉,这可是自己从小呵护养大的宝贝孙女。 不过,这样也挺好,只要不让她继续坐在屋内门槛后发呆,男孩就算扛着锄头带她去下地种田,柳玉梅都不会阻止。 搬完了书,李追远先拿出毛巾,打湿搓洗了一下,先帮阿璃擦脸擦手,然后折了一下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汗。 随后,李追远拿出三罐健力宝,给阿璃开一罐收藏一罐。 接下来,男孩女孩一起坐在露台,边吹着傍晚的风边喝着饮料。 女孩的发丝不时被风吹起,扫在自己脸上,痒痒的。 男孩偶尔撇过头,看向女孩的侧脸,她坐在西侧,正好与暖橘色的夕阳同框。 “回来喽!” 润生推着车,太爷坐车上,怀里还抱着一个黄色纸板箱。 “小远侯,太爷给你把电视买回来喽!” “来了,太爷。” 李追远跑下了楼,迎了上去,表现出很高兴激动的样子。 拆箱,插电源,竖起顶部的两根天线,旋转频道,收看到了央视台和南通地方台以及县台。 县台正播放着一部琼瑶新剧,此时的地方小电视台只要能搞到片源就会放什么,也不在乎什么版权问题,反正看的都是本地人,辐射范围不大。 “咋样,小远侯,还挺清楚的吧?”李三江摸了摸电视机头,向李追远炫耀着。 “嗯,清楚呢。” “太爷我啊,可是买的最新款,好了,润生侯,把电视机抬小远侯房里去。” “不用了,太爷,就放一楼吧,这样大家都能看。” “那哪行,就是给你买的,咋能不放你房里。” “那样的话我会沉迷看电视,影响学习的。” “哦,那行吧,就放一楼。” “好嘞!” 润生很高兴地把电视搬进去,他每晚都在一楼桌子上打铺睡,这意味着自己可以整晚看电视。 刘姨这会儿说道:“该吃晚饭了。” 四组小饭桌已被摆好,润生手里攥着一根大香,旁边还摆着一捆小香,像极了大葱和小葱。 自打那天被小远提醒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后,他就再也离不开这种吃法,只是每次吃香之前,他都得先将香点燃,然后从另一头开始啃。 李三江抿了口酒,对和柳玉梅刘婷坐一起吃饭的秦叔喊道: “力侯啊,后天史家村老赵家办丧事,我回来路上遇到了,人跟我订了十六套席用,你明天下午把桌椅碗碟这些的给他送过去。 哦,还有,婷侯啊,你再清点清点,家里存货够不够一批的,不够的话你抓紧时间补一补,后天让力侯办事时送去老赵家。” 刘姨点头道:“纸扎我会补好的,来得及,不过阿力他……” “力侯咋了?” 秦力起身离桌,走到李三江面前,说道:“三江叔,我老家大伯病了,怕是要不行了,他膝下没子女,我得回老家照料他。” “那力侯你啥时候回来?” “这就不知道了,至少,得把老人送走吧。” “那就要走挺长时间了啊。”李三江用筷尾挠了挠后脑勺,“就你一个回去么,婷侯哩?” “三江叔,就我一个回去,阿婷和我妈以及阿璃,还继续在这里。” “成吧,那你去吧。” “三江叔,你不用等我回来,家里事多,需要个壮劳力,你还是再雇个人吧。” “没事,没事,不用雇。”李三江指了指坐角落里啃香扒饭吃得满脸米粒的润生,“有润生呢!” “嗯,有我呢,没事!”润生不仅没推辞,反而很主动地用力点头。 “你放心,大爷我也不让你白干,给你开工钱。” “大爷,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在你这儿住着有肉吃有香嚼现在还有电视看,给你干活是应该的。” “放你娘的屁,老子差你这点工钱?要是让你爷知道你在我这里真就打白工,他不得呕死? 再说了,你在我这儿拿点工钱存着,过阵子回去给你爷再买点米面粮油啥的,别让那老东西真饿死。” “我爷那里有钱哩,上次在牛家那里挣了不老少,我又不在,他一个人够吃喝挺久的了。” “呵。”李三江不屑地冷哼一声,“那老东西一辈子没赌运,却还喜欢耍牌,那笔钱还不晓得能在他兜里捂多久。” 随即,李三江又看向秦力:“阿力啊,你啥时候走啊?” “明早就走了,去车站。” “这么快?东西准备好了么?” “阿婷都帮我收拾好了,也没多少东西,带几件衣服回去就是了。” 李三江伸手进兜里,把钱取出,递给秦力: “喏,大头都买电视了,这是剩下的钱,你回老家说不得还得给你那大伯看病,这钱你先带着。对了,别忘了买点南通特产带回老家,像西亭脆饼白蒲茶干这些的。” “三江叔,你的钱我可不能收,你快拿回去。” 李三江面色一肃:“臭小子,叫你拿你就拿着!” “真不行的,我不能再拿你的钱了,你看我一家老小不都在你这儿吃喝么,你也给了工钱。” “你那点工钱也是叔我占了便宜的,给你就拿着,不拿叔就要生气了。” 柳玉梅这时开口道:“拿着吧,记得你三江叔的好。” 秦力这才接下了钱,对李三江郑重鞠了一躬。 李追远默默低头吃着饭,他才不信秦叔回老家伺候大伯的话,他是去过东屋拜过灵堂牌位的,这分明就是全家,不,是全族都没了的架势。 秦叔走,只能是因为昨晚的事。 李追远能察觉到,他们住在太爷这里,一直在极力避免着某种忌讳,秦叔的离开,也是为了保险起见吧。 唉,这扶一次酱油瓶的成本,可真大。 偷偷看向柳玉梅,发现柳玉梅也正好向自己投来目光,二人短暂对视。 柳玉梅眼里意味深长,嘴角含笑。 李追远知道,这是无声的警告。 自己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遇到棘手的事就回来求秦家人了,求一个就得走一个,这掸子还真没几根毛够自己薅的了。 晚饭后,润生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视机,调起了台。 李三江也没去二楼躺着听说书,也在这里坐着,抽着烟。 很快,电视机里传出激昂的旋律,是县台,正在播放《力霸王雷欧》。 润生坐了回来,手里抓起几根香,拿火柴点燃,一边认真看一边啃着,像是在吃着辣条。 李追远没急着回屋看魏正道新书,而是搬来小板凳和阿璃一起坐着看电视。 李三江有些好奇地问润生:“那穿着红皮衣的家伙是啥?” “大爷,是力霸王。” “那圆圆的飞起来的呢?” “是圆盘生物,怪兽,坏的。” “哦,这样啊。” 润生以前没少蹭电视看,有时候是村里的,有时候在雇主家,甚至是在商店里,只不过都是断断续续的。 不过,这个年代,大部分有条件看电视的孩子,看这类剧,也很难系统性一次看完,中途难免有事会耽搁错过,亦或者电视台剧集没放完就换了节目。 虽说现在已经有了家庭录影带机,但一来机器贵,二则是录影带流通不便,也因此诞生了各地录影机厅的兴起,收门票一群人在一个屋子里一起看,晚上也会有固定时间点老板会放成人攒劲的影片。 一集放完,开始播放治疗牛皮藓的药膏广告。 润生继续认真盯着广告看,希望广告结束后能继续放下一集,虽然,大概率是没有了,等他继续接触电视机一段时间,哪怕手里没节目表,也能在心里清楚记得这几个台每个时间段会放什么节目。 嗯,顺便,连那些个广告台词都能背下来。 等了许久,润生回头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这个你看过吗?” 李追远点点头。 “有多少集啊?” “四五十集吧。” “哇,真好。” 以前在家属院里时,李追远曾被几个大哥哥拉着一起去家里看录像带,他们收集到了好多套的全集,不过他们版本里的这个叫《超人尼奥》。 这个时期的汉化作品还是以香江版和宝岛版为主,也因此会出现翻译习惯上的差异。 柳玉梅这时走了过来,说道:“阿璃该休息了。” 这话,是对李追远说的。 “阿璃,跟你奶奶回屋休息吧,明早见。” 阿璃听话地起身,跟柳玉梅回了屋。 李追远离开了小板凳,走上楼梯时,回头看去,穿过一楼屋子里的纸扎品,看见还坐在电视机前津津有味看着广告的润生哥和太爷。 再联想起昨夜,开着摩托车载着自己疾驰的秦叔。 传统与新潮的剧烈碰撞,落后与先进的摩擦撕咬,真的很难想像,这么多东西,却居然能错位堆叠在同一个时代。 只是,身在这个时代的人,包括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无法察觉,哪怕这惊涛骇浪就在自己身边。 或许只有等多年后,一切沉淀,再回头看时,才会讶然惊觉,自己曾身处过怎样一段光怪陆离岁月。 “小远。”打破李追远思绪的是秦叔,他此时正站在二楼楼梯口,像是一直在等着自己。 李追远跑上去。 “蹲马步。” “好。” 李追远知道,这应该是最后一课了。 按照过去秦叔的教导,李追远扎起了马步,同时开始吐纳,让自己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秦叔的手,不停在李追远身体肌肉关节处游走,认真调整着每一处发力。 持续一段时间后,秦叔说了声:“好了。” 李追远站起身,他不觉得累,反而感到身体轻松,现在看书久了后,他已经逐渐开始用扎马步来代替广播体操了。 “好好练,别放下。” “我记住了,秦叔。” “嗯。”秦叔走下楼。 李追远心里有些怅然,秦叔这么多本事,自己似乎就只学了个扎马步。 不过还好,魏正道的《正道伏魔录下》里,有讲述与死倒的搏击之法,自己倒是可以练那个。 回到卧室,打开台灯,李追远没急着去看下册,毕竟自己还是个孩子,练近战搏击前,还是先学学器物的使用吧。 翻开上册第一卷,从第一章开始看。 接下来, 李追远摒弃掉所有杂念,开始认真研究起——童子黑狗的正确培育。 …… 清晨,一觉醒来的李追远侧过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阿璃,她今天没穿裙子,而是一套白绿相间偏紧身的服饰。 要是再给她配一把剑,就可以去武侠剧里演童年女侠了。 李追远嘴角露出笑意,看来,是柳奶奶刚换了新口味,阿璃也就换了新风格。 “早上好。” 走到女孩面前打了招呼,李追远目光不自觉落在女孩的腰带上,腰带泛着银光,上面有精细的雕纹。 额,该不会…… 李追远伸手在上面摸了摸,女孩没躲避,也不羞恼,就这么平静地站在原地。 感知着指尖传递回的触感,李追远不由讶然,女孩这腰带,居然真的是一把软剑! 心里不得不感叹一声柳奶奶追求完美的强迫程度。 或许,阿璃的强迫症表现,也有部分源自于柳玉梅的遗传。 阿璃见李追远对自己腰带感兴趣,就把自己手伸下去,作势要解下来给李追远。 “不不不,不用解下来。”李追远赶忙握住女孩的手阻止她的动作,然后赞叹道,“真好看。” 阿璃眼睫毛微跳,但这次不是发怒征兆,而是开心的表现。 李追远惊喜地发现,这是阿璃第一次用这么明显的动作来表示自己除暴走之外的情绪。 她真的在改变。 吃早饭时,秦叔背着行囊,和大家告别,然后走下坝子。 大家情绪都挺稳定,除了李三江。 他大概是最舍不得秦力离开的人了,倒不全是因为走了秦力这么一个拿钱少干活多的伙计,这人与人嘛,相处久了,总归是有感情的。 饭后,李追远走到刘姨面前,拿出一张单子和一笔钱:“刘姨,你今天要去镇集上买菜的吧,能不能帮我把这些买回来?” “好啊,顺手的事。”刘姨拿起单子,扫了一眼后,先目露震惊,随即又转为传统疑惑,“小远啊,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学校布置了暑假课外实践作业,这是我完成作业所需的材料。” 这是一个很蹩脚的理由,但无所谓,因为只需要一个理由。 “行,姨到时候给你都买回来。” “谢谢姨。” 让刘姨去给自己买,自己是放心的,也不用多交代吩咐什么,因为大概率,人家比自己要专业得多。 上午,李追远继续在看书,这其实比较简单,难点在于实验操作,可以说,在不考虑实践的前提下,这套上册,更像是手工活动教科书。 同时,李追远也注意到,这里面讲的不少东西,其实太爷那里也有。 太爷每次捞尸或者坐斋时,都会带不少东西,可细究对比下来,却发现太爷的那些东西,只是形似或者名字雷同,本质上不是同一种东西。 李追远不禁疑惑,太爷居然是靠着一套假货,捞尸捞到现在的? 不过,这里的东西可真难搞啊,一些器物,得自己按照书里描述画出设计图,然后再请木匠和铁匠打造出来。 木匠村里就有,但铁匠现在去哪里找? 书里描述的“叮叮当”打铁的作坊,自己现在可找不到,或者,可以找个厂房,请师傅用机床给我车出来? 下午,润生要去给老赵家送桌椅碗碟,他不认识路,李追远知道老赵家住哪里,就陪着他一起去。 老赵家就住在史家桥东侧,距离昨晚李追远等车的位置不远。 润生一个人将大板车推上老赵家的坝子,帮着赵家人一起卸货。 灵堂此时已经摆好,李追远瞧见正屋中央,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逝者,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可能也就十七八岁,比潘子他们大不了多少。 旁边有两个老太婆凑在一起低声说着悄悄话: “挺好的小伙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说是夜里去镇上戏完回来时,路上一个跟头摔田里,人就这么没了。” “那可真是的,郑大筒怎么说来着,心脏病突发?” “真是可惜了,啧啧,老赵家做小买卖的,家里倒是挺有钱的,可就这一个儿子。” 恰好有人开始给遗体化妆,盖在遗体上的白布也就被掀开,李追远看见遗体的真容,眼眶凹陷、眉宇瘫软,人中顺滑,下唇薄锐…… 在面相中,这就属于【福池缘浅,底塘有缺】。 这算是面相中的下下签,意思就是本身福缘就薄,还有缺口会不停流走。 要是惜福谨身,清简净心,也能勉勉强强安稳过一生,可要是纵享过度,比如吃喝玩乐这些,提前享受得太狠太急了,就很容易把自己榨干。 再结合那俩老婆婆所说的,老赵家条件挺好的,这种生活超出周围普通人的条件,反而对这种面相的人不合适。 送完货,李追远就和润生一起往家走。 前方路上遇到了并排走在一起的潘子和雷子,俩人头上不知道抹的是水还是胶,头发全都向后倒梳,中间分了一条很明显的缝,在阳光下,油亮油亮的。 “哈,远子,我们正要去太爷家找你哩,没想到在这里就碰到了。” “潘子哥,雷子哥。” 潘子上来就牵起李追远的手:“走,远子,哥哥们带你去镇上录像厅看电影去,下午要放发哥的《英雄本色》。” 边上的雷子,双手做出开枪动作不停耸动,嘴里还配着音:“砰砰砰!” “好啊,我也要去!”润生喊道。 李追远不想去,他想回去继续看书,就道:“我回去拿钱,请哥哥们去看电影,不过我就不去了,我还得做作业。” 早上兜里的钱都给刘姨了,其它钱则在卧室抽屉里。 “去去去,哪能次次要你掏钱,我们做哥哥的也是要脸的好不,我们以前是真的没零花钱,可不是就想占你这个弟弟的便宜。” “就是就是,我们俩现在有钱了,昨天刚去西村窑厂里搬了一天砖。” 说着,潘子和雷子各自把口袋里的碎钱拿出来,一起数了数,点了点人头,还把润生算进去了。 最后一合计,潘子笑道:“刚好,四张票,还能买四瓶汽水!” 润生高兴坏了:“我先把板车推回去。” 李追远见他们兴致这么高,而且是特意去搬砖挣的钱请自己这个弟弟去玩,也就不再好意思继续拒绝,只能答应同去。 不过在把推车送回家时,李追远还是顺便回了趟卧室,拿了点钱放口袋里,又和阿璃说了声,这才和他们一起去了镇上。 最终,四人来到了一家录像厅前,门面很小,上面就挂着一个简单的牌子: “梅姐录像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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