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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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久的昏迷中恢复意识并非只是睁开双眼那么简单。 起初是手指颤抖着微微动弹,作为唯一能够活动的身体部位,帮助加茂伊吹尽可能通过触觉了解此时所处的环境。 仅是做出这个动作便耗费了他太多精力,叫他再也没有其他力气,只好放弃进行另外的尝试。 紧随其后被唤醒的是听觉,医疗仪器尖锐的响动刺得他太阳穴隐隐作痛,却感到旁的身体部位都沉重到像灌了铅,甚至无法做到稍微移动一丝一毫。 加茂伊吹好像刚逃出一场大梦,胸口发闷,身上的轻薄的被子也成了蒸笼,逼得他脊背冒出热汗,略微有些喘不过气。 他的脑海中依然只有一片朦朦胧胧的景象,眼皮沉甸甸地合着,仅睁开一条细缝便感到格外疲惫,似乎但凡再放松下来,马上便会无缝进入下一次睡眠。 ——无法醒来。 加茂伊吹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回忆起与夭童之姆有关的经历,想到自己此时应该正处于黑猫所说的重伤状态,就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放任身体陷入沉睡。 他心中有种隐隐约约的不祥预感。 死里逃生的关键并非是外界的医疗手段,而是他个人的求生意志。加茂伊吹没来由地觉得,如果他放弃睁开双眼,大概会出现他绝对无法承受的后果。 于是他只凭着一股毅力硬生生扛过所有困意与疲惫,在无尽的黑暗中倦倦地躺着,用耳边的一切声音新笔趣阁大脑,无数次尝试清醒过来。 他听见病房中的医护人员进进出出。检查无异常,治疗却也没有显著效果,医生时不时会在报出数据时发出短而轻的叹息。 其余时间,他们来去的动作都放得很轻,只有小推车骨碌碌划过地面的声响,更显得病房中安静到令人心慌。 他听见护工忙碌却有序地工作。对方每天都要更换床头的鲜花,然后为房间开窗通风、打扫卫生,在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刻,还会给加茂伊吹擦拭身体并进行全身新笔趣阁。 或许是雇主专门要求过什么,护工有时甚至会为加茂伊吹带上耳机,放些当下流行的畅销歌曲,再与他聊些家长里短,说点社会热点新闻,也无非是明星间的花边趣闻。 加茂家的使者从未出现,五条家的管家也只是站在门外向医生了解情况、从不进门。即便此时只能勉力维持意识清醒,加茂伊吹也依然会因这难得的安宁时光而稍感松懈,算是漫长旅途中的短暂休息。 但一直安于现状绝不是个理智的选择,大部分时间中,加茂伊吹都用双耳尽力分辨着外界的信息,希望能获得一些有用的新笔趣阁,使他彻底从梦中醒来。 可事与愿违,日子一天天过去,每时每刻都显得再平凡不过。 在护工又一次为某女星于上升期突然宣布隐退而扼腕叹息时,加茂伊吹几乎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某个与咒术界全然无关的身体之中。 无力的身体逼迫他再次陷入昏睡,他却非要与本能作对,在长久 的拉锯战中,精神已经处于一个即将崩溃的边界,再等不来转机,恐怕此前的坚持便要功亏一篑。 加茂伊吹在脑海中摆出各种方法,却都因身体无法动弹而被迫放弃,至今也只能祈祷舍身救下五条悟的镜头能为他争取到更高的人气。 他心中泛起一阵苦涩的滋味。 费尽心思逃脱命运的桎梏,此时又不得不祈求能够得到命运的眷顾——他处境复杂,做出的事情也常常前后矛盾,如果读者能读出他的内心所想,恐怕又要将他看作一个笑话。 当他的耐心即将被消耗殆尽时,病房中来了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护工早已离开,加茂伊吹从走廊中传来的模糊对话了解到此时应该已是深夜,薄薄一扇木门隔断开热闹与冷清,病房中的气氛便更让人感到孤独。 医生与护士闲聊着经过这个房间,他们讨论着夜宵的菜式,又在看见某人时突然掐断了话音。 那人轻声推门进来时,加茂伊吹正数过七千零几,被突然靠近的熟悉气息打乱了思绪。 他早在之前便把所有能思考的问题从头至尾想了一遍,甚至根据醒来后将面对的不同情况而排演了几种不同的反应,此时绞尽脑汁也难以再找到新的话题,为了保持清醒便只能默念数字。 五条悟站在他床边久久没有开口,大概只是抽空来看他一眼——加茂伊吹等待一会儿,感觉对方没有说些什么的意思,便从一开始重新数起。 他在身体内部与困意进行的战斗比拳拳到肉的厮杀更加磨人,虽说没有消耗任何体力,却使他像个数日都未曾合眼、在猝死边缘打转的上班族,连灵魂都感到疲乏。 ——要坚持。 加茂伊吹反复对自己如此说道,然后缓慢地报出下个数字。 ——那么多苦难都照样扛了过来,这点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长久的沉默中,五条悟专注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化作实质般的触碰,令他即便无法睁开双眼也能感受到对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数数的速度逐渐慢了,加茂伊吹意识到,五条悟似乎又长大了些。 凭借日常成长的人生进度实在太过缓慢,细枝末节的压力往往不够有效,陡然发生的变故才更能使人获得动力。 作为咒术界中人人厌弃的残疾,自失去右腿后,加茂伊吹本该与六眼神子毫无交集,也绝对无法拥有进入对方社交范围的资格。 但他偏偏两次闯进五条悟的人生,以绝对强势的姿态在其中铭刻下属于自己的痕迹,也不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加茂伊吹猜测,被他两次救出险境的经历对于五条悟而言,大概与羞辱无甚区别。 这两次死里逃生,没有兄友弟恭的和谐画面,没有并肩作战的默契场景,有的是自以为是的欺骗、对无能为力的痛恨、脱困时险象频出的焦虑。 最重要的是,加茂伊吹或许终究还是给他强加了许多压力,使他不得不欠下这样一份人情,即便正值深夜也要抽出时间前 来探望,却只是保持沉默,似乎无话可说。 难得有时间安静地思考,加茂伊吹扪心自问,他对五条悟有愧。 他不愿利用任何一个无辜的角色、使任何一份真心变成工具,命运却不给他选择的机会,他想活,于是不管他是否想去做,他都必须去做。 歉意无法光明正大地倾吐给五条悟听,加茂伊吹终究是个自私、卑劣又懦弱的家伙,于是说不定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他在灵魂与身体断了线的此时说道:“对不起。” 不远处极轻的呼吸声一滞。 有两只温热的手一同伸来,共同包裹住了加茂伊吹软软垂在身边的右拳。 五条悟的视线死死钉在加茂伊吹刚才似乎有了动作的唇上,语气中既是难以置信,又带着些哄诱的意味:“你说话了?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大抵是太久没有开口的结果,粗糙地划破了寂静的夜,实在显得不太动听。 但加茂伊吹精神一振,因为看见了被注意到的希望,他回光返照般又有了些精神。 冥冥中感到这或许正是他一直苦苦等待的时机,加茂伊吹用尽全力移动食指,发凉的指尖便在五条悟的手心中又轻又快地划了一下。 五条悟愣了一瞬,几乎怀疑刚才那羽毛拂过的触感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加茂伊吹的指尖在他的注视下又颤了颤,他才猛地回过神来,用力握住了那只已经完全失去孩童特有的稚气与圆润、瘦削又细长的右手。 五条悟单方面与加茂伊吹约定了信号:动弹一下代表肯定,动弹两下则代表否定。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加茂伊吹的指尖,终于等到了那微弱的动作。 加茂伊吹动了一下。 既然已经证明刚才并非错觉,六眼术师精准地捕捉到了最为关键的问题:“你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却一直没有醒来,是不是有某种束缚使你无法自行恢复清醒?” 五条悟屏息凝神地等待,发现加茂伊吹的指尖又动了一下。 敏锐地察觉到加茂伊吹的动作似乎变得迟钝了许多,五条悟蓦然有些紧张起来。于是他第一次靠近加茂伊吹,直到甚至能体会到彼此鼻息的距离停下,终于在加茂伊吹脑内的某部分发觉了凝固的咒力痕迹。 五条悟明白,这并非是医疗技术能够解决的问题。 他仅仅思考了几秒时间,双手便覆上了加茂伊吹的太阳穴,极小心地朝对方的大脑中注入了咒力。 力量在六眼术师精密的操控下化作极为柔和的风,直朝被夭童之姆的术式压制的那处而去。 两股不同的咒力在加茂伊吹的身体中对撞,好在其中一个的供给已经因咒灵的死亡而被切断,尽管五条悟是第一次在大脑这种脆弱的部位抹消咒力痕迹,过程也依然还算顺利。 当最后一丝邪恶的咒力也彻底消失时,加茂伊吹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他一直在体内以旁观者的视角感受着五条悟的行动,此时真正将白发男孩的身影收入视线之中,才发现对方的额角早已被汗打湿,显然同样经历了一场恶战。 两人对视,没能露出微笑,眼中都显出释然。 ——这场闹剧终于彻底结束,灾难也该推来新的故事。 “欢迎回来。”五条悟的声音很低,他微微喘着气。 “伊吹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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