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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之事并未传到赵宝珠耳中。他并不知京城中上至皇帝下至邓云方勤等人都为了他的事乱成了一锅粥,花了一月有余、发作了数个吏部官员才平息。他一人一马一轿,只管在官道上赶路,闲时就拿纸笔出来,写等到任之后将要寄回给叶府的信件。
就这样紧赶慢赶,待到了青州的地界,已是六月初夏之际。
青州四面环山,土地坎坷,河溪遍布,风中土里都是水汽。赵宝珠坐在马车前,见墨林的蹄子陷在湿软的泥里走得十分费劲,心疼地伸手摸了摸马儿后颈上微硬的鬃毛,轻声道:
“墨林乖,就快到了,等到了我给你弄好东西吃。”
墨林似是听懂了,微微偏过头,自鼻孔中呼出点儿热气,温润的两只大眼如黑葡萄一般。这马儿通灵性得很,纵然赵宝珠怕马,这小半月也与它处出了感情,十分心疼,路上舍不得打它一下。
又是半天后,赵宝珠终是在午时入了青州城。进了城市,赵宝珠干脆下了马车,牵着它走,一边儿走一边儿四周观察青州城里的情况。
青州地界偏僻,物产不丰,甚为贫瘠,这是赵宝珠都听说过的。如今到了一看确实如此。青州城按理说该是这一州之地最为富饶的城市,然而街上却半点儿人影都不见,处处关门闭户,街边儿只有零星几处摊贩,四处还坐着流民乞丐,个个面黄肌瘦,看着十分荒芜破败。
赵宝珠见了,眉头紧紧拧起来,不知是否是他见过京城繁华之景的缘故,现更见不得百姓受苦。特别是想道那京城酒肆之中,光是一日内吃不了倒掉的饭食恐怕都足够供养这些流民,便更觉心疼。
他紧皱着眉头走上前去,自包袱中拿出一吊钱来,分给了路边的乞丐。这些人原本昏沉地歪斜在路边,看着赵宝珠将一把把铜钱扔进他们面前的铁碗里,都惊呆了,连扑上去继续要钱都不知道。直到赵宝珠走出去很远,才听到乞丐们在身后用嘶哑的声音发出惊呼。
一路看来,皆是民伤之景,赵宝珠的眉头一路都没松开。走到了州府衙门,赵宝珠墨林拴在门廊前,抬头一看,便见眼前白墙红柱,青砖黑瓦,两边儿放了石狮子,前头二张门脸儿,倒是建得十分气派。
赵宝珠顿了顿,上前扣门,隔了一会儿便有小厮出来,看了他手中的圣旨,急忙将他迎进去。
这州府衙门看着十分气派,里面也是亭台楼阁,花团绿树,一应不缺。但赵宝珠见过叶府是什么样儿的,因此这会儿见了衙门也不觉如何惊讶。旁边儿的小厮见他面不改色,心中还惊了一下,一是惊这位进士老爷模样长得甚好,二是道他虽穿着差了些,到底是京中来的读书人,气度就是与常人不同。
要知道这州府衙门在青州,可就差不多如皇宫一般了。大多数老百姓一辈子都没见过皇宫长什么,见了衙门的高墙深院,便觉着仙宫也就不过如此了。
赵宝珠跟在小厮身后,一路行至官府公堂。
踏过门槛,光线一下子便暗了下来。赵宝珠眯了眯眼,
抬头往上头一看,只见高台上雕木屏风一扇,公案一台,交椅一张,门梁上挂一蓝底金漆的匾额,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大字。
桌案后隐约能坐着一位着乌色鹤纹官袍的人影,想必就是这青州知府。
赵宝珠没将他的相貌看清楚,便敛下眼,双膝跪在地上俯身行礼:“赵氏宝珠见过知府大人。”
大堂门梁高,他的声音在屋子里荡了几圈儿。青州知府坐在高台上看着地下一身破布麻衣的赵宝珠行此大礼,眸光闪了闪,抬高声音道:
“快将赵进士扶起来。”
在一旁的小厮赶忙上前要扶赵宝珠。赵宝珠不用他扶,自己便站了起来,向台上望去。只见高台上知府半个人都隐没在阴影里,体格甚宽,看不清样貌,从声音中可听出年过半百,有些中气不足,听着发虚。
知府见他一抬头,如此年轻的模样,有些诧异道:“可问赵进士年几何啊?”
赵宝珠回道:“小子年十六。”
“啊。”知府坐在高台上,抬了抬眼皮,缓缓换了个坐姿,道:“赵进士真是年少有为。”
十六中进士,确实算是年少有为。可又有什么用呢?知府幽幽想道,到底是要在无涯县那个鬼地方蹉跎一辈子。不过年龄小些也好,没见过世面,更易拿捏。
知府脑中各种心思转过一圈,面上确实不显,偏头朝小厮道:“去将赵进士的东西取来。”
小厮应声去了,半刻后回来,手上捧了青底蓝领盘云官袍,荷形乌纱帽,黄铜县印,还有一装着五两安置银子的荷包。
知府道:“如今你接了任,你我便是同僚。无涯县虽是个小地方,各处事宜却也便宜,今后要恪尽职守,安稳一县之地,方才算不负圣上委以重任的恩情啊。”
若换个官员在这儿,听到这话就该哭了。这话面儿上听着是在勉励,实则是在说让他守好自己的位置,没事别来州府。常人被派到这种地方都多多少少指望着几年之后上峰能上谏美言几句,好歹有个指望有朝一日能调离这个鬼地方。但今天知府这话一听,别说是调职,恐怕县上日常派发的开支都没处去讨!
若是碰上个心性差的,估计闻此噩耗,两眼一翻晕过去的都有。但赵宝珠不同,他面上波澜不惊,抱着官服规规矩矩地跪下来给知府磕头:
“谢大人。”
知府见他如此识趣,忙道:“如此客气做什么,快快请起。”这次语气真切了许多。他在黑暗中眯着眼看赵宝珠,心里很是满意。心道这小子或是读腐了书的,或是还没回过味儿来,反正是方便了他。若是换个烈性的哭天抢地,一头碰死在柱子上,平白多出事端。
知府心中满意,却也懒得跟赵宝珠周旋,又敷衍说了两句勉励的话,便道:“送赵大人出门,今儿趁着天色还早,无涯县倒也不远,你便快去任上吧。”
按一般规矩,新任县令自京中派来,情面上都需在州府留宿一夜。可知府明白赵宝珠早已是朝廷弃子,连这点儿面子也懒得给,只想快
快将他打发走。
赵宝珠也没说什么,站起来告辞便走了。从头到尾礼数周全,态度平常,叫人挑不出一点儿错漏来。直到一路走出了州府衙门,乌木大门在背后关上,赵宝珠才猛地沉下了脸。
一路上民生如何艰苦他都看在眼里,青州穷困举世皆知,这府衙却建的如此富丽堂皇!那堂上燃的香闻着比当日吏部主事房中的还要好!
可见这里头必有猫腻,赵宝珠面色黑沉,瞥了眼后头恢弘大气的门脸,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稳住了心神。
无论如何,他也先站稳脚跟再说。赵宝珠抬手摸了摸墨林的肩胛,轻声道:“对不住你,今天还得赶路,到了县上一定让你好好吃一顿。”
他不是笨人,自然看出知府的敷衍,恰好他也不愿在这腌臜地方多呆,呆久了怕自己压不住火气。赵宝珠阴着一张脸,心想他到底还是自叶京华身上学了些东西,至少面上什么都没露出来。
墨林似是明白他心里不舒服,一双马眼很温润地看着他,轻轻朝他面上喷了口热气。
赵宝珠叹了口气,将额头靠在马脖子上,缓缓闭上眼,待睁开之时,眸中晴明一片:“咱们走,不再在这儿待了。”
·
一人一马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前到了无涯县。赵宝珠坐在车辕上,看着眼前橙黄日光掩映下的街道。说是县城,实则这无涯县只有一条主街贯通南北,街道两边儿就见着了二处粮油铺,两处屠夫肉铺,一处典当铺子,旁的还有些布料香料铺子,便什么都没有了。不见餐馆酒肆,更没有什么客栈一类的住处。
赵宝珠看在眼里,先前便听闻这无涯县不通商道,看来确实如此。若有商道横通,那县城内必定会有供吃食住宿之所。
只是这县道虽是泥泞,找几匹好马也是走得通的,怎会一支商队也没有?
赵宝珠皱起眉,暗暗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墨林这匹高头骏马在这样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县城内实在是引人注目,街上不少人都瞧见了他,纷纷驻足。赵宝珠随意瞥去,便见一位老妇牵着小孙儿站在路边儿,嘴巴张得能吞下鸡蛋那么大。另有几个顽皮少年从街尾跑过来,瞪眼看到这匹高大黑马,直接吓得摔了个大屁蹲。
赵宝珠看着他们,脑中又想到了他初入叶府被马惊得摔在地上的场景,唇角勾了勾。
然而这一想却不得了了,过去数月的时光登时如流水开了闸一般,自他眼前流过。赵宝珠面色一滞,他离开京城不过大半个月,想起在叶府的那些日子却好似隔世一般。他想到方勤方理、邓云,李管事送他出门时焦急的面孔——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叶京华着状元服的背影上。
也不知少爷怎么样了。
赵宝珠睫毛微颤,考中状元后,应当是要入翰林院的。叶京华闲散惯了,日日在家里不是看闲书杂谈,就是雕什么金的玉的玩儿。现今日日去上职,也不知他适不适应。幸而曹大人也在翰林,两个人也能有个照应。
赵宝珠是个爱操心的性子
,七七八八地想了一大圈才记起来,叶京华是什么人,哪里需得他操心。官场上面的事情他自然是门清儿的,现状元名号到手,又有叶执宰宸妃等一干亲眷,还有圣上青睐,应当是如鱼得水,大显神通。
或许不出几年,少爷便能穿红袍去上朝。赵宝珠想象着叶京华穿二品大员袍的样子,觉得十分合适,叶京华穿白好看,穿红更好看。他打心眼儿里觉得叶京华是为官做宰的材料,现今考了状元,位极人臣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只是他的信还没寄出去。
赵宝珠想着,拧了拧眉心。他的信在这半月赶路之间早已写好了,本是想在拜见了知府后便找个驿站寄出去,没成想方才怒上心头就给忘了。这无涯县上也不知有没有书局驿站一类。
赵宝珠正发着愣,一抬头,却蓦地见已到了县衙门口,赶紧一拉缰绳,让墨林停下。
这县衙显然是荒废已久了,门上的红漆已然掉了大半,柱子上的漆也裂了,门槛上满是落叶,跟州府衙门是完全不能比了。
这已在赵宝珠预料之中,他面色平静,大门没锁,便推了门走进去。
这县衙中有两进院落,前院里看着像是往日里堆了落叶没人理,过冬时雪水泡了,现今变成了软烂乌糟的一团碎屑。赵宝珠四处看了看,发觉院子里是树也枯了,墙角也裂了洞,幸而根基还在,一时半会儿塌不了,只是需要好好修缮一番。
看了院子,赵宝珠急忙将墨林牵到院子后边去,因为没找着马厩在哪,就先将墨林拴在了院角边儿上,将粮草拿出来喂他吃。
墨林连夜赶路也是累了,吃的十分香甜。赵宝珠看它吃了一会儿,才站起来准备去堂内看看。
县衙与府门正对的中堂里格局与府衙一般无二,只是小上一圈,但屋内的摆设就差得多了。高台上没有屏风,也无香炉花盏等装饰,只有单一张公案,一把椅子,上方「明镜高悬」匾额也褪了色,此时正要掉不掉地在上头挂着。
赵宝珠左右看了看,松了口气,虽这些物件是旧了点儿,但好歹还是能用。
他穿过公堂,往后院里走。这院子里应当就是原先县令与其家眷、下人等起居之处。正屋左右连着两个厢房,中间儿一个小院子,院子中间有棵枯树,旁的就什么都没有了。眼看着比叶府后院下人住的地方还要小上不少,甚为逼仄。
赵宝珠却并不担心,他就赤条条孤身一个人,这几间屋子绰绰有余。
他走上前,准备想看看主屋里头怎么样、能不能先将就一晚,便上面推开门去。
这些屋子的木门也同府门一般年久失修,一推便嘎吱作响,赵宝珠推开门来,迎面便就是一阵飞尘粉末。他不禁皱眉闭上眼,呛咳了两声。
黄昏自他身后撒入门中,赵宝珠用手在面前挥了挥,才睁开眼来。
哪知他这一睁眼就吓了一跳——这屋里竟然有人。
之间不远处的榻上黑乎乎地蜷缩了一团人影,看身形似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正贴着床脚睡得正香。
赵宝珠一时怔愣,这屋里怎么会有人呢?
就在这时,不知是否是被他刚才发出的声响弄醒了,那榻上的人影动了动,缓缓转过身来。接着,他像是在模糊中忽然看到门口背着光影占了个人,动作一顿,接着骤然从床上弹了起来:
“你、你你——”
赵宝珠看着那少年如鲤鱼打挺般’嗖’地一下坐起来,黑乎乎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他,惊恐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这!”
赵宝珠皱起眉:“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你是谁?在这县衙里做什么?”
那少年愣了好半响,接着忽然从床上蹦下来,拿起一跟枯树木棍指着赵宝珠瞪眼道:“你出去!退后!”
赵宝珠这下是真惊诧了:“你干什么!”他没退后,厉声道:“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那少年穿着身粗布麻衣,看着十二、二岁的年龄,身量不高却分外很结实,颇有架势地将木棍在面前挥舞,抬高声音道:
“我什么都知道!你一定是官府派来的、要赶我走!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走的!”
赵宝珠看他满脸涨红,一副听不进去话的样子,怕他用树枝子伤到了自己,拧眉道:“我没说要赶你出去,你冷静一点,先把东西放下。”
那少年自是听不进去,见赵宝珠堵在门口没有走得意思,怒喝一声,竟蛮牛似的冲了过来。
这小子!赵宝珠高挑起眉,瞅准时机一把抓住少年的臂膀,脚下往他的后膝一踹,当即把人按在地上制住。
少年’哎呦’了一声,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两臂都被折在后头,动弹不得了。
赵宝珠哼了一声,呵道:“撒手!”
随即往少年手腕上一按,少年吃痛,立即将木棍扔下了,嘴里吱呀乱叫喊疼。赵宝珠竖起眉毛,呵道:“服不服?”
少年疼得眼泪汪汪,赶忙讨饶道:“我服、我服了!大爷、大爷求您放开我——”
赵宝珠冷哼一声,放开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那少年站起来,像是被他打疼了,委委屈屈地抽泣起来,感到赵宝珠在看他,立即低下头用袖子抹脸。
赵宝珠一看,便瞅见他袖子上有好几块补丁,心里便软了软,缓声问:“疼了吧?怎么话也不问一句便打人?”说罢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圈,道:“你可是这里之前的下人?”
那少年本来兀自哭得伤心,一听这话动作顿住,惊讶地抬头道:“你……大爷怎么知道?”
赵宝珠笑了笑,道:“随便猜的。你对这地方如此熟悉,穿的也不像是乞丐,便觉着像。”
这少年虽是落魄,但整体还是干净的,身上的衣裳虽是粗布麻衣,却很厚实,也有些样式,不像是流民乞丐随地捡来的衣裳。
那少年惊讶地长大了嘴,没想到这个忽然闯入的陌生人会这样聪明,竟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身份:“我……我是之前伺候县老爷的。”
赵宝珠问:“我听闻县老爷可是两年前就去了,你怎么还在这
儿?”
少年撇了撇嘴,敛下眼道:“其他人都走了,那些黑心肝的拿了我的遣散银子,我没地方去,又没钱,不待在这儿就饿死了!”
赵宝珠闻言了然。看少年的年纪,两年之前更小,但凡遇事定是争不过其他成年下人的。但凡有利可争,便定有仗势欺人之事。
他顿了顿,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此时也不哭了,黑而圆的脸上眼睛转了转,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还不知老爷是何方神圣?”
闻言赵宝珠勾了勾唇角,小孩儿还挺机灵的,解释道:“我是新上任的县令,你既没地方去,不若就留在这儿继续帮我做事,可好?”
听了这话,少年猛地抬起头,瞪圆了眼睛:“你、你说你是县令?!”
赵宝珠点了点头,挑眉道:“怎么、你不信?”
少年瞪着眼不说话,他是知道有个新县令要来的,几日前还有州府衙门的人来将大门上的锁拿开。他怕被人发现,翻墙出去在外边儿等到官府的人都走了才又从狗洞里钻回来。
但是这人就是新县令?少年很怀疑地盯着赵宝珠,此人看着比他大不了两岁,身材清瘦,面色白净,看着像是个文弱书生。虽然刚才被他一招擒拿手抓得很疼,但少年还是不敢相信这就是新的县令老爷。
赵宝珠见他神情,也懒得费口舌,直接将派职公文、官袍官印记拿出来给他瞧:“现在可信了?”
公文官印这等东西可是做不得假的,少年这才信了他的话,噗通一下子跪到地上将头往地上磕:“阿隆拜见县衙老爷。”
赵宝珠一个没拉住,少年跪倒在地上砰砰砰给他磕了二个响头:“还请老爷宽恕小子有眼无珠之罪。”
“哎呀。”赵宝珠赶忙去将他拉起来:“地上那样脏,快起来。你不认得我,不知者无罪,没什么需要我恕的。”
少年是个皮实的,头磕得那样响,站起来额上却一点儿伤痕都没有,一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赵宝珠。主屋中没有烛火,灯光暗淡,赵宝珠便把他拉到主屋中,在堂上坐下,准备好好询问一番:
“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赵宝珠一边儿问,一边儿将包袱中的东西收拾出来。然而许久都为得到回复,他疑惑地偏过头,便见少年正满脸惊异地盯着他,目光凝在他面上,神情有些痴呆。
赵宝珠拧起眉,道:“盯着我看干什么?问你话呢,我脸上有花不成?”
少年这才一个机灵回过神来。方才屋里没有烛火,赵宝珠又背光站着,看不清楚相貌。现今坐在堂上,明亮的烛光往他脸上一照,少年差点儿惊愕地下巴都掉下来。只见这位县令老爷面白如玉,两腮似雪,柳眉如黛,长睫小扇子般掩着双猫儿眼,端的是一副美人儿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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