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春天的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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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突然黯了一下，外面闪电纵天劈下，蓝白色光芒闪耀片刻，在他们黑色警服上映得极为刺眼。
“轰隆”闷雷声滚滚而来，让会议室里的气氛显得更加阴森沉重。
她扶着桌角缓缓坐下，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似乎都比不上这件事更让她震惊。她甚至怀疑庞法医的目的，当初霍小兰在遭遇她父亲死亡的事情时，庞法医还考虑着霍小兰的感受，而他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戳穿这件事，完全没考虑到她可能遭受的巨大打击。
“这事情，我认为你所信任的陈律师知情，你不如去问问他。”庞法医轻拍了她的肩膀，走了出去。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杨竹身上，不管是安慰还是出主意的话，这时候谁也说不出口，霍小兰尤其能理解她。岳迩站在杨竹身边，梁予安看了一眼，就跟随庞法医的脚步走出去。
又一道闪电在静海市某一处炸开，光芒被梁予安身上的警徽反射，在杨竹脸色反射出一个耀眼的光斑，一闪而过。
“会还要不要继续开？”杨竹抬头问那个就快要走出去的梁予安。
梁予安顿在门口，说：“今天先到这里，明天上午再继续，我把王雪、丛科长他们几个也叫来。有活儿的都去忙吧！”
“嗯！”大伙儿应了一句，匆匆离开。
最后是大刘定在椅子上没动，就连岳迩都没顾得上杨竹，忙不迭跑出去。
“杨法医，我是个粗人，说不出来什么好听的话。咱们同事一场，我觉着，你要不就接点别的案子得了，不是说你能力不行态度不好的事情，我跟老庞观点不一样，我就觉得这些事情都冲着你来的，你不管了，可能发生的事情还少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大刘直白地说。
杨竹心里是承认大刘的话，可能，没错。但是，道理她都懂，就是不甘心。不弄个水落石出，仿佛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惨剧都没有说法，她不甘心！
“老庞他们要破案，急功近利，我也跟他当面说了，桌子也拍了，没用。这话，我还是明明白白跟你说，你拿公安局工资，替公安局干活无可厚非。可有个我就看不惯了，你跟这些案子的当事人不是认识就是亲戚，按法规就是应当回避。老庞他们为了你，变着花样帮你规避，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案子不是没你不能破，你可别怪我说话直，咱们是一个团队，你发挥你该发挥的作用，越界始终是不好的，明白我意思吗？”大刘站起来，双手撑着会议桌，盯着杨竹忧心忡忡地说。
“明白，我也不是太认同他的提议，可是……我没有拒绝的余地。”杨竹无奈地说出自己的难处，毕竟庞法医是上司，她无法不听。
大刘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出来，坐下来掏出根烟，忘记带打火机，郁闷地把烟又塞回烟盒子里，说：“不是我说你，你刚来局里那阵子，你怵过谁？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那股气势哪里去了。我瞅你一直都是个很有原则，心里有谱儿的人，稀里哗啦一堆事儿，你就忘记你叉腰杠老庞什么样子了。他错，我们任何一个人错了，你就不答应，这不完了嘛！你是法医，法医就做法医该做的事情，别搀和梁队的活儿，你越搀和事情越麻烦。”
他的话说得很不中听，冥冥之中却给了杨竹当头棒喝。
外面晦暗得像天黑，瓢泼大雨浇下来，整座城市笼罩在乌云下，密集的雨帘遮蔽了视线，周围显得朦胧。
大刘看杨竹不说话，叹了口气，只好离开会议室。
十五平方的会议室里只留下杨竹一个人，她的呼吸，她的一举一动，都只有她一个人听得见。窗外的暴雨仿佛要摧毁一切般，狂风拔起花坛中刚发芽的野草，塑料袋在风雨中翻滚。
这场景，犹如盛夏时的台风天那么恐怖。
三月春天的第一声惊雷，比起七年前离开的那个春天，要可怕地多。
对她而言，这个时候最无济于事的就是安慰，但她听到了一番最好的训诫。
“tospeakforthedead，andforthelivihts。”
是的。
“法医是中立的，不偏向任何一方，包括警方，我们只对死者负责。”
是的。
她清楚明白地找到了自己困惑迷茫的原因，自己是一名法医，被感性的情绪所左右，不断地越界，以为能追寻真相，当真相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又将错误和罪责都归咎于自己。一重又一重的死循环，像是漩涡中具有诱惑的吸力，将她向着自己的职业信仰和原则相反方向拉去。
破一个案子，应当是团队协作，团队当中每一个领域的专家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遵循程序与规则。
在国内，习惯了特事特办，不讲规则，她自己不知不觉也被带离了正常的工作轨道。
杨竹离开了会议室，她决定坚持自己的工作原则，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一个人可能无法长时间保持理智的状态，但是要有能够让自己回到理智状态的能力。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打算给自己泡壶茶，稳定情绪后去三号解剖室重新开始工作。
然而，经过走廊第一间办公室时，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音大到隔音效果如此好的智能合金门都关不住。
杨竹停下了脚步，这是岳迩的办公室，站在门口安静地听。
“爆炸”“放弃”“承诺”“违法”这些词汇跳跃地穿过合金门，传到杨竹耳朵里。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摁下访问门铃，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继续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岳迩虽然油嘴滑舌，却不是个擅长吵架的人。她联想到昨晚岳迩极为反常的状态，不安笼罩在她心头。
外面的风雨停止，乌云慢慢散去。
杨竹最终摁下了门铃，里面的争吵瞬间停止。
门自动打开，岳迩和梁予安在里面同时看着她，杨竹犀利地盯着两个男人，问：“你们在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