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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张治离开的文渊阁的时候,严嵩看了一眼赵文华。

后者立时就明白了严嵩的意思,因此在严嵩二人离开后便立刻动身去司礼监。

他要找出这道淹本然后毁掉!

只要陆远的奏本没了,那就是死无对证。

自文渊阁往大高玄殿的路并不远,这条路严嵩走了几十年几千次,但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如此的漫长。

看着身边的张治,严嵩还在思索着。

陆远,是什么时候背叛的自己,又是什么时候一头倒给了张治及其背后的江南门阀。

江南门阀又为什么要接纳陆远这么一个墙头草。

谁出面接纳的?

严嵩自己当年就是江南士族的一份子,因此最知道这群士阀有多么的排外,如果自己不是江西人,根本没资格加入。

而一旦加入,那回报也是巨大的。

江南富庶,因此家境优渥,可供读书的学子最多、人口基数也大,是而有了洪武朝的南北榜案。

为了限制江南士阀的政治扩张速度,太祖朱元璋生生将科举一分为二。

即春榜、夏榜,夏榜也叫北榜,只考录北方士子。

不能一头重,影响稳定。

虽然在政治上,明朝做出了限制江南的举措,可经济是影响政治的,嘉靖朝,国家赋税南九北一,如此失衡的经济比例让北方士族无法发展,而江南门阀的扩张速度则不受南北分考制度的影响。

如今,已是尾大不掉,跟脚深厚。

就在严嵩还在深思的时候,身边的张治笑呵呵开了口。

“给阁老道喜啊。”

“嗯?此话何意?”

“阁老后继有人啊。”

严嵩眯着老眼:“文邦这话从何说起。”

张治言道:“这些日子,严寺卿在文渊阁内锻炼,日益成熟稳重,才思敏捷颇有急智,可谓是后起之秀,将来定能继承阁老的衣钵,为我大明朝安邦治民。”

“文邦这话过誉了,孩子小,还需磨练。”

“这般岁数已是不易了。”张治叹道:“说来惭愧,老夫膝下数子岁数也都大了,却无一得中功名者,和阁老比起来,属下的家学实在是羞愧。”

严嵩没搞明白张治为什么要莫名其妙说到家学上,因此一时间也只能陪着说些皮毛话。

“儿孙自有儿孙福,文邦也不要太过挂心,再说,几位令郎不过而立、及冠,再精进些年头,他日春闱得中也是必然之事。”

“不奢想了。”张治摇头一笑:“阁老说的对,儿孙自有儿孙福,将来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能中则中,不能中便使其老实本分就好,这几年几个儿子相继成家,说要分家属下也没有同意,老夫就想着将来致仕归家,子孙承欢膝下也算一种福气。”

严嵩这时候咂摸出一点味道来了,长叹一声。

“真是羡慕文邦啊,老夫那个儿子实在是混账,纳了十几房小妾,弄的不分家都不合适。”

“说到这娶妻纳妾,阁老可谓国朝之表率啊。”张治冲着严嵩拱手道:“阁老为了国朝殚精竭虑,至今仅有一妻,天下无不夸阁老德操高洁,故而我辈后人学效阁老者甚多,多为一妻,少者一妻一妾,鲜有一妻多妾者。”

严嵩听完话后陷入沉默,步行至大高玄殿正门时顿了一步。

“文邦,世藩混账,老夫自会好生管教,但老夫膝下仅此一子,希望文邦能够理解。”

“舐犊情深,这天底下,最难的就是父亲。”

张治点头感慨:“阁老父爱如山,属下钦佩还来不及,将心比心,怎么会不理解呢。”

“是啊,将心比心,只是老夫糊涂,平日过于溺爱,不比文邦家风肃然,实在惭愧。”

严嵩拱了拱手:“今日听了文邦一席话,便是点醒了老夫,先处理国事吧。”





“有理,阁老先请。”

两人不再多聊,前后进了大高玄殿,直趋精舍旁边的偏厅等待,黄锦前去通传,未几,嘉靖露面。

二者起身作揖见礼。

“参见皇上,圣躬万安。”

“朕躬安,二位阁老坐吧。”嘉靖落座问话:“两位阁老齐来,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张治看向严嵩,后者便拿着仇鸾的军报上前。

“皇上,咸宁侯八百里加急军报。”

一听八百里加急,嘉靖也是变了脸色,忙伸手接过,阅看后一把拍在桌上。

“大胆贼虏,竟敢犯我边疆。”

“军情紧急,要早做处置。”严嵩答话。

嘉靖立时看向黄锦,交代道:“立刻召兵部尚书丁汝夔和兵部左侍郎杨守谦来见。”

之前的兵部尚书是陈经,年初被弹劾与夏言私交莫逆被罢官,兵部换了人。

在丁汝夔二人没来的时候,严嵩看了好几次张治,最后站起身跪在地上。

“皇上,臣有罪。”

这句话来的突然,嘉靖也没反应过来,忙问道:“阁老这是做什么,快起。”

严嵩不为所动,叩首言道。

“几个月前,臣卧病休养,皇上厚恩体恤,准臣儿子严世藩入文渊阁替臣坐宫。”

“是有这么件事,这是朕恩准的,与阁老无关。”

严嵩继续说道:“那段时间,南京户部右侍郎陆远曾经上过一道疏,言其担心北疆有不宁之风险,但其担心并无实证,因此通政使司并没有当回事,这道疏未过文渊阁就被送进了司礼监,想来已成了一道淹本。

通政使司犯下如此大错,皆因臣失职、更因严世藩年少无知,岂配替臣坐宫,无论是通政使司还是严世藩犯错,臣都有失职、管教不当的过错,请罪陛下责罚。”

张治端坐看着,眼里浓浓的不屑。

嘉靖精明,闻言知晓其中必有其他蹊跷,沉思之后开口。

“竟有此事?”

“臣也是刚刚知道。”

“赵文华呢?”

“这,臣不知。”

嘉靖于是看向黄锦,恰在此刻,司礼监秉笔太监陈洪赶了过来,跪地言道。

“主子,刚才通政使赵文华到了司礼监,翻走了一道淹本。”

嘉靖顿时勃然大怒:“混账,司礼监的奏本,没有朕的准许,谁让他随意去取的,你也不拦着。”

陈洪打了個哆嗦。

“主子,通政使司取走淹本核销,是、是有先例的。”

“大胆!”黄锦上前一步呵斥:“敢和主子顶嘴,掌嘴。”

陈洪这才注意到屋内还跪着严嵩这位首揆,又见黄锦眼中警告,顿时知道发生了大事,不敢再多嘴,抡圆了胳膊使足力气就对着自己脸上招呼。

一耳光接着一耳光的打个不停,不几下就鲜血横流。

“啪!啪!”

嘉靖不开口,陈洪也不敢停,堂内一时间尽是耳光声。

足打了几十下后嘉靖总算是开了口。

“好了。”

陈洪立刻住手,此刻已是面颊肿胀、嘴角歪斜,鲜血淅淅沥沥的不停流下。

“赵文华擅取淹本、陈洪看管司礼监不利,着各打二十廷杖,黄锦,你去监杖。”

黄锦点头,着人将陈洪拖了出去,顺便将地擦得干干净净。

嘉靖便同严嵩说道。

“阁老,下面人不守规矩,与阁老何关,快起。”

严嵩这才叩首谢恩,重新落座,面沉如水。

儿子保下来了,代价,赵文华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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