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影牢监与天鹰盾(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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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禁军的众多比喻中,雄狮是典型而形象的范例。但是猫科动物的一大特质是容易应激。金光闪闪、雄壮魁梧、尖牙利爪、威风凛凛,诸多褒义词加身而本质也不过是个大猫咪。小猫受惊了满屋子乱跑,而禁军在危急关头的第一反应是拿起武器。

阿泰尔顺从了这具身体的本能,落地后的第一反应是去拿离他最近的武器,也就是他眼前悬浮的这柄长戟。

当惊恐万状的猫咪伸出爪子,这金碧辉煌大房子里就有家具要遭殃。在他把手伸进静滞力场的刹那,那些漂浮在陈列台上方的银色光点立刻消失。悬浮的长戟突然失去支持,在阿泰尔的指尖碰到它之前落下。它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向前滑下展台,砰然砸落在地上。

尖锐的警报声炸响,阿泰尔懵了。



随着一声墙壁被撞塌的巨响,金色的大猫咪炸毛了。



在皇宫同一区域的另一个地方,投影仪画面卡死在那“人”向展台挥拳的瞬间,然后立刻转跳到了另一地点的图像。

那是一个禁军倒提着战戟飞速奔跑的场景。

被观察目标的一举一动都被默默无声地记录在册,每一双紧盯着他的眼睛都有自己沉默而思虑慎重的评估。但他手上的那件武器在平静的围观者中漾起一阵涟漪。

+场地已经被清理过了,他是怎么拿到武器的?+

+那是谁的戟?+

交流频道中跳动着这样的疑问。

黑甲禁军在禁军统领瞥向他的时候沉默不语。



当破碎的电线和板件凄惨地冒出电火花的时候阿泰尔知道自己完蛋了。

他的双腿立刻带着失魂落魄的他飞快地逃离了现场,丢下被因安抚过猛而当场去世的受害机械。

如果在这个区域还有闲杂人员游荡的话,可能会看见一道金色的闪电在皇宫的走廊和大厅间飞窜,并有一定几率被其撞得神魂飞散。但是现在沿途空无一人,服从命令撤离此地而免于被碾压命运的不知情者可以为此赞美他们仁慈的主了。

然而这份仁慈没有施舍给阿泰尔,对他来说正在经历的这一切无论如何称不上是美好。

在被未知包围的遥远未来,他此时的状态比一个第一次上学的孩童好不了太多。他的思维乱成一团,无数的想法在他脑子里吵吵闹闹。他还不知道怎么使用这台生物意义上的精密计算机。

帝皇在上啊,谁能来救一下啊?

就算他喊出来也没有人会来救他,但他的惊慌并不是完全得不到回应。

他感觉脑海中交杂在一起的各种想法被覆盖了,有什么东西在抹除了它们的同时取而代之。它像液体一样在体内浸润,漫过五脏六腑,而后渗出体表,在盔甲的缝隙里顺着皮肤爬行。

“新时代的引领者,历史的守望者,是毁灭者,也是守护者……”

在它低声絮语的时候,他随之切出了眼前混乱的局面,就仿佛从这具自作主张朝未知危险狂奔的身体中短暂地退出来。这个过程很短暂,但足够他调整状态,在恢复镇定后重新开始接管身体。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肺在扩张,呼吸开始变得稳定,心脏跳动的速度降下来了,血液也不再那么迅猛地在身体里冲撞。

终于,终于……他按住了那只满屋乱飞的猫咪。



现在,他可以稳健地走在皇宫深处,而让外人看不出异样了。

哦,等一下,还差一点。

他面不改色地将手中拿反了的长戟换了个方向。



+那件武器,不是卫士之矛。+

所有可以被想象的情景中,看守者毫无作为毫无负担地预告看守物的逃逸都是匪夷所思的。禁军统领在私密的通讯频道里向狄奥多西发出质疑,而回复他的是影牢监毫无感情的笑声。

+我知道你在试探什么。哦,瓦洛里斯,不要总是这么拘谨。让我们在同类面前坦诚一点吧——这事就是我做的。+

禁军统领沉默了一下。对他们这样的存在来说,这一瞬的沉默足够透露许多。于是他失去了先手,影牢监轻佻的声音在一众不明真相的议论声中刺出,从通讯频道那头幽幽传来。





+怎么,这不是你想要的回答?+

+你给了他什么?+

他问。

+啊,我认为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它。它不属于影牢,而是被禁军统领保管的秘密。我该怎么向你解释一个理应由你而不是我知晓的故事?+

+它是什么?+

+这么说,直到现在你依然没有认出它?哦,别开玩笑了瓦洛里斯,什么时候我们沦落得和凡人的视野一样、镀上金色就看不清事物的真相了。+

+你不愿意回答?+

+我该怎么回答你呢,我的统领?对于这样的事情我该说什么呢?+

面罩后面,狄奥多西脸上并没有笑意。

+难道像这样吗——+

+“去问安德罗斯(andros)吧,他没有在离开的时候把这些给你交代清楚吗?”+

+“去问贝鲁特(beyreuth)吧,他把它当作战利品收藏到皇宫里的时候,想过有一天它要排上什么用场吗?”+

他连连出声,最后迫使禁军统领终止了对话。通讯结束,黑甲禁军的最后一句话被堵在了他自己的头盔里。他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下去,就像在对自己说话。

+去问问祂吧,祂安排了这一切,而我只是服从了命令。+

然后他和在场所有人一样,把目光投向监控。当瓦洛里斯下令开始测试的时候他并无表态,只有在看着那只胡乱扑腾的小鸟时他的嘴角才是真正上扬的。

+让这一切,开始吧。+



阿泰尔不能知道自己正被看着。他猜测自己可能在监视下,但是他不能确认。

即使如此,被观测的处境也不能阻止他藏在头盔后面,将好奇的目光四处投射。

他穿过在长长的廊道,头盔视镜配置的战术显示器自动地将两侧壁画浮雕扫描标注,呈现在眼前就像书本一样清楚。他能认出其中的一些,并判断这一区域的雕刻主题与是天文星象相关。

星座,与它们代表的人文历史,对于在这个领域他所知甚少。它们在这个遥远的未来依然还有和他所处的那个已经远去的远古时代一样的释义吗?他仔细地头盔系统提示的注释,其中一些辞措已经让他困惑了。四万年的文化变迁,就算他不是外来者,足够让他理解何为观棋烂柯的沧桑。

就算审美都有点不一样了。即使知道这是一个缝合的世界观,凭借着上辈子的记忆判断,他依旧觉得这样风格的浮雕更适合出现在希腊罗马时期的神殿而不是中世纪教堂。

当他提到教堂的时候,指的是泰拉皇宫。

就是他正行走的地方。

皇宫的地基占据了整个青藏高原,在阿泰尔的印象里,它约等于一个哥特式的迷宫。哥特风格,最简单、最直观的理解就是它曾经的译名:“高直式”。在形态上这是很贴切的描述——垂直向上,渴望以高度接近上帝。

在这个世界,指的就是王座上的那位。

想到这里,那种悲伤与愤怒又开始攻击他了。

“一人之嗔,九子之怨,百废待兴之终结。兆亿的血,垓京的恨,恒河沙数的死亡……”

他攥紧了手中的战戟,每一步都仿佛要跺进地面。旧日的画卷徐徐展开,真假交合,虚实错综,不能和远古的记述区分开。他沉浸进去,往里看,往下看,他正凝视着深渊,那里是怎样的图景?

狮子被地狱的火焰吸引了,低低地发出吼叫。巨大猫科动物的耳边回荡的唯有亵渎之物的狞笑,因此他并没有察觉自己正走在斗兽场的观众席前。

直到他快步走过拐角,差点撞上在那里直挺挺站着的一个人影。

猫咪的眼神立刻清澈了。



如果禁军头盔上那对展开的鹰翼能随佩戴者的心意而动,那么现在一定向后折得堪比雷鹰炮艇机的翅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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