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槐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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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谣居。


有弦断于平湖之中。


坐在湖畔的素色道袍的女子低下头来,看着指尖被琴弦割出的那一道伤口,沉默了很久。


一直过了很久,她才站了起来,极为怅然地抬头看着天穹,什么也没有说,向着那条渐渐有了些白霜之意的湖上小桥走去。


小镇里向来不喜的再来真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槐都,便在山道之上安静地垂首而立。


白玉谣走过来的时候,这个向来神色冷漠的道人,脸上却也是有了一些复杂的神色。


“观主陛下他”


白玉谣的脚步顿了一顿,只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沿着那条山道,一步一步地向上而去。


直到消失在了那里。


秦再来默然地站在那里。


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是发现头顶已经开始飘雪了。


只是一些雪屑。


远远不足以落在肩头,有着什么重量。


但这个道人还是感受了一种沉重的压力从莫名之处落了下来。


他不知道这是为何——明明他一直不喜欢那个看了人间一千年的陛下。





槐都,日沉阁。


那位有着柳白猿之称,曾经的天狱之主,现而今的大风陛下,便安静地站在栏边。


上一次他在这里的时候,神河依旧还在槐都。


二人在落日之下,很是随意地说了很多东西。


柳青河一直在那里站了许久,不远处的悬街之上,有着一些大人正在向着这里赶来。


一众臣子极为突然的接到了新任陛下的剑谕,于是匆匆赶来了这里。


尚书令带着众臣停在了日沉阁的边缘,很是恭敬地问道:“陛下唤臣等何事?”


柳青河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一如当年的神河一般,一直过了许久,这个新帝才轻拍栏杆,叹息一声说道:“诸位爱卿,准备发丧人间吧。”


所有人都是不可思议地停在那里,看着柳青河,不知道他要发丧什么。


“陛下”


尚书令有些犹疑地开口,柳青河很是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


“起居郎来了吗?”


“臣在。”


“写——大风历一千零四年,大风妖帝神河,执剑登天,问天而终。”


这句话一落下,整个日沉阁之中便乱做了一团,尚书令等人都是不可置信地看着柳青河。


柳青河只是平静地挥挥手。


“去准备吧。”


人间残阳落下,这个一如神河一般喜着黑袍的帝王,转身走下日沉阁而去。


只是走到了悬街之上的时候,柳青河还是骤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那些沉入夜色的天穹。


“你倒是快活了啊,神河。”


柳青河叹息着,走远而去。





白玉谣已经在殿前等了很久。


柳青河来的时候,十月的月色与风雪正在缓缓地落向人间,宫道之上渐渐一片莹白之色。


二人沉默地对视许久,而后并肩上高楼。


风雪初起,月色之下雪色如萤。


“青天道要来槐都吗?”


白玉谣轻声问道。


“不用了。”柳青河平静地摇摇头。站在摘星楼上,静静地看着天穹。


“他其实在最后,还是斩了心我的。”


这个或许便是十四叠的黑袍剑修轻声说道。






“只是”


柳青河并没有说下去。


白玉谣却是叹息着说道:“只是他斩的不是你,而是他。你还能存在多久?”


柳青河沉默了很久,轻声说道:“或许十年,或许百年,但总之,不会有千年了。”


身旁那个向来素净淡雅的三观之一的女子,此刻身躯却也是有些微微颤抖了起来,有些茫然地伸手扶住了护栏。


“人间以后,将会如何?”


柳青河倒是微微笑了起来。


“人间如何,太过久远,你不知道,我也不会知道,大概只有天知道了。”


白玉谣长久地叹息着,痴痴地站在高楼看着风雪,看着那个黑袍帝王,而后默默转身下楼。


柳青河却是突然叫住了她。


“玉谣。”


白玉谣停在了那里,转回头来。


柳青河轻声说道:“你今年,应该也有七十了吧。”


白玉谣沉默了很久,轻声说道:“七十了。”


柳青河抬手扫着护栏上渐渐积攒的雪色。


“人间七十古来稀。古来稀啊你也应该死了。”


“我会让梅溪雨回青天道。”


白玉谣长久地站在高楼廊道上,却是嫣然一笑,眉间鬓上渐如雪霜。


“多谢陛下。”


白玉谣转身下楼,在渐渐覆雪的宫道之上,走远而去。





巳午坊的某个小院子的门被人敲开。


已经清修许久的道人似乎察觉到了某些不寻常的意味,皱眉看着那个捧着盘子冒雪而来的宫中吏人。


“梅真人。”


那人微微笑着,掀开了盘子上的白布,露出了下方的一些东西。


左手边是一身官服——从纹饰来看,应该便是大风朝虚悬已久的兵部左侍郎。


而右手边。


右手边是一柄缠绕着白色芒光的剑,应该出自天工司。


“这是陛下给你的选择。”


梅溪雨长久的站在门口,看着那柄剑与那身官服,只是目光却是渐渐飘远而去。落在了风雪里。


他在那一刻,似乎终于想明白了许多东西。


是的,青天道这样的地方。


哪怕真的已经蜗居青山。


但哪里便能够真的从某些令世人不喜的故事里挣脱呢?


一百年,也不算太远。


一百年怎么能够算远呢?


那柄剑当然不是让他们道门还剑宗一个剑修的意思。


梅溪雨一直看了很久,才终于在那个吏人的许多声‘真人’之中回过神来。


不知道为什么,梅溪雨感叹了一声。


“我哪里算什么真人呢?大人,青河陛下,才是真人。他是真陛下,我是假道人。”


吏人只是微笑不语,又将那个托盘举得更高了一些,几乎抵在了梅溪雨的鼻前。





人们在路过天狱的时候,才很是惊奇的发现,这处漆黑的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任何黑袍人的存在了。


大门敞开着,有些吏人正在那里忙着搬着一些东西,进进出出的,也不知道是要搬到哪里去。


背着断刀的年轻人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对面的黑院子,又抬头看着雪。


西门心中大概满是茫然。


他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人间便已经走完了一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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