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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问在此时此刻的徐州战场上,有哪位曹营将领带兵最勤谨、遇到一点小事就要请示主帅,完全不敢自作主张。 那肯定非张郃、高览莫属了。 谁让他们来曹营最晚、资历年限最浅呢。 在建安七年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河北降将”这块招牌可不好听呐。连臧霸、孙观这些泰山贼,来得都比他们早。 所以,张郃截获郯城守军与后方关羽之间联络的密信后,在短短半天之内,就飞马送到了夏侯渊面前。 而送到夏侯渊面前,也就意味着几乎同时送到了郭嘉面前。 郭嘉作为军师祭酒、此战的主要参谋人员,夏侯渊每遇到突新笔趣阁况,都会跟他一起参详商议。 这次夏侯渊甚至做得更过分,他刚听说张郃送来截获的敌军信使,就第一时间让人把郭嘉喊来。 郭嘉匆匆赶到中军帅帐时,夏侯渊本人都还没来得及读信呢,他也就懒得读了,直接丢给郭嘉:“奉孝,劳烦你读一遍,顺便剖析一下敌情真伪。” 这主帅当得那叫一个省事儿。 郭嘉连忙接过书信展开,还没细看内容,就先下意识看了一眼落款,发现居然是陈宫写给关羽的,顿时就暗暗一惊。 “这是陈宫给关羽的求援信?陈宫这贼子,果然被刘备重用了!哼,两年多前赵云接应陈登、偷袭下邳,擒获张辽、还说俘获了陈宫的焦尸,这事儿果然一开始就有诈! 可见刘备早在曹公平吕布之前,就已经存心要背叛朝廷!根本不是衣带矫诏之后才起的意!故意收容背叛朝廷之贼,对外宣称诈死,等到衣带矫诏事发后,又徐徐假装重新抓获了诈死者,赦免前罪录用。真是欲盖弥彰!” 郭嘉还没分析信件内容,先义愤填膺地抨击了一下刘备收容叛贼的行径。 陈宫的使用,在刘备阵营还是比较低调的。 虽然陈宫的身份已经洗白有一年多了,那是衣带诏事发后大半年、当时负责下邳郡防务的田豫,就在一次“日常搜剿当地贼寇”的行动中,“机缘巧合”抓到了“诈死”的陈宫,然后上报刘备。 陈宫当然是有“历史罪行”的,毕竟他在曹操拥立刘协之前,就教唆吕布偷袭曹操。后来吕布偷袭刘备,也有陈宫的谋划和教唆因素。所以这种人要是直接用,也会影响刘备的名声。 不过,在衣带诏已经发生的情况下,刘备就可以酌情赦免陈宫曾经跟曹操作对的前罪,而其他问题也要慢慢搞清楚,最后给个交代,然后尽量低调任用,不能公然给高位。 因为刘备阵营不能表现得“在衣带诏事件爆发之前很久,就预感到衣带诏会爆发,预感皇帝要对付曹操,从而提前收容跟曹操作对的谋士”,这個时间节点绝对不能含糊。 所以,过去一年半,陈宫也就是个参议型的闲官,对外从不宣扬,关起门来想到什么就献献策。关羽攻灭孙策后,把张辽北调,才让陈宫给张辽当参谋,负责东海郡防务部署的查漏补缺。 如今算是陈宫第一次重新出现在曹营高层的视野中,正式实锤刘备有任用陈宫进行军务参谋。 夏侯渊听了郭嘉义愤填膺的感慨,也跟着骂骂咧咧抨击了一番。他当年也跟吕布多次交手,对于陈宫也是比较怨恨的,如今算是新仇旧怨堆一起了: “刘备贼子,看来是早就处心积虑背叛朝廷,如今正好一起算总账!” 两人感慨完后,继续看书信的正文干货,郭嘉快速略读道: “……关将军明鉴:郯城控扼沂水,然沂西本就为曹贼……曹军控制,开战后夏侯渊猪突猛进,切断沂东退路,其心必然骄纵,觉得打通沂水航道指日可待。 如此,只要我军固守郯城,以水军出城西冒死袭扰沂水上的曹军粮船,必能撩拨夏侯渊不胜其扰,决议破郯城而打通沂水粮道。而我与张将军素擅固守,待夏侯渊师老兵疲,将军再以下邳之兵沿沂水北上增援,足可破夏侯渊……” “……然如今猝然勒令我军主动出击,牵制曹军,为朐县守军分摊压力,愚窃以为不可。朐县地势不够险要,不如郯城依托沂水易守难攻。 且朐县城池离海过远,糜府君又贪多务得,连营累堑处处死守,不知取舍,不肯放弃城外港口、船厂、工坊等地,此取败之道也!我军若真要死守朐县,让其余各处驻军以策应声援朐县为任,必然被曹军消耗。 昨日我军已奉命逼迫张将军出城劫营张郃,然张郃防守谨慎,战果并不乐观,我军折损,亦有近二百骑。曹军兵多,我军兵少,消耗对我军不利,唯将军三思!” “……另前番将军所转达糜府君顾虑,也已收到,然愚以为糜府君所仰仗,实有见不到处: 糜府君以为,只要连营累堑、守住朐县的海港,纵然朐县陆上被曹军三面团团围攻,我军也能走海路向朐县运入援军。还能指望公瑾趁敌军长期围困松懈之际,在围城敌军背后登陆,效琅琊日照、胶山之战故事破敌。 然琅琊沿海多山,敌军此前深入日照、胶山各部,皆需沿狭长海岸平原行军,一旦前后路途被断,便是粮尽援绝之状,李典、孙观自然军心瓦解。 而如今东海郡沿海,平原广阔。纵然让公瑾在敌后登陆,敌军只需往内陆稍稍退却,便可重整连为一片。糜府君所倚仗,实乃纸上谈兵,误军误国!将军切不可因主公新得长子,而顾及糜家的郎舅之亲。 为今之计,不如请公瑾力劝糜府君放弃朐县,从海路撤退。至于朐县有奇巧机要的船厂、工坊、器械,不能转运者可尽数烧毁,不至于被曹军缴获,以免增强曹军造船兵甲之巧……” 郭嘉把陈宫给关羽的请求信仔细看完,也是眼神露出嘉许之色,摸着山羊胡子微微颔首。 夏侯渊也觉得陈宫说得挺有道理,听完还请郭嘉用他自己的眼光点评一下:“奉孝以为,此书有诈否?” 郭嘉神色转为凝重,谨慎地说:“如此重要的书信,居然会被我军截杀信使缴获,实在是有些巧了。陈宫如果是想苦劝关羽,为何不在战前就劝呢?既然这么急,为何现在才劝?还白白冒泄密的危险,这不像智者所为…… 不过,这一点真要解释,也是可以解释的:儁乂截杀信使之前一天,不就跟张辽的骑兵血战了一场么?从信中所写来看,张辽的损失也不比儁乂少多少,南方骑兵少,我军骑兵多,如果能用差不多的比例消耗刘备的骑兵,对我们肯定是有利的。 所以,陈宫有可能是迫于糜竺的官威,或是关羽的命令,不得不跟张辽演一场苦肉计,显得他们也精力撩拨牵制儁乂了,但未能奏效,这才建议关羽允许郯城守军继续死守,不用再主动求战牵制、为朐县分摊压力。 但总的来说,这一切有些过于巧了,我还是不敢全信。” 夏侯渊抓耳挠腮地听了一会儿,见郭嘉也不肯说满话承担责任,就换了个话题,直截了当追问: “那且不说陈宫为何此时轻率写信、为何会被截获。你单说这陈宫信中顾虑的那些兵法推断,是否合理?他说的那些兵家大忌、是否真的足够犯忌?” 对于这个问题,郭嘉的态度倒是一下子轻松了些,非常爽快地连连称赞: “这些顾虑倒是完全合情合理。糜竺如果真是倚仗他自己拍脑门瞎想的理由、觉得朐县可以久守,那绝对是累及三军!陈宫说糜竺所想不足恃,也确实是深合兵法要旨。有些道理,让我想也能想明白,只是要见招拆招,事到临头才能想明白。” 夏侯渊也是知兵的,所以提问之前,心中已经有个预设的答案了,听了郭嘉所想也是如此,他便放心了,于是一拍大腿: “既如此,我看这事儿倒有九成可能是真的!说到底,刘备虽然会用人,却没想到地方官员才干与权位不符、上下相冲的问题! 他以陈宫负责东海郡防务筹划,也算人尽其才了,可惜陈宫地位低微,压不住糜竺,这才有号令不一的问题。 哈哈,说到底,还得感谢糜竺那不知取舍,早就听说刘备军这几年奇巧之物层出不穷,至于他们新造海船之能,咱也是在战场上见识过了,确实犀利。如今看来,朐县肯定有很多工巧奇技的工坊、船厂,才让糜竺这么舍不得!” 郭嘉听夏侯渊都这么决断了,而他又没有别的证据直接反对,该提示存疑的点也都提示了,只好作罢。 毕竟陈宫信里的兵法推理都是完全真的,对己方弱点的分析也是真实无比,甚至还有一些刘备军的弱点,是曹军原先没有侦查到没有想到的,这都主动暴露,你要说是假的,这代价也太高了。 说白了,郭嘉没有抓到任何实证证明陈宫有诈,他唯一的怀疑点,只是在于“这事儿发生的时机有点巧”。 郭嘉心中暗忖: “或许真是我多虑了吧,陈宫也是有谋而位卑,压不住糜竺。听说刘备此前,让鲁肃北上负责徐州防务查漏补缺。可惜关羽在第一阶段的战役中,把鲁肃放到了琅琊诸县。 如今我军围攻琅琊两月,忽然改弦更张,对琅琊山区采取封堵为主,堵住沂水、沭水流出蒙山山区的谷口,让高顺、鲁肃不能参加东海之战。刘备留在东海的谋士,只能指望陈宫,这才造成了今日局面。 若是关羽不把鲁肃派去诸城,在东海能留有一个地位和谋略双双死死压制庸才糜竺的文官,情况就不同了。这也是天助我军!要怪就怪刘备留的人,位高者无智,有智者位卑,难以两全!” 而夏侯渊见郭嘉并不反对,再琢磨盘算了一会儿细节,就拍板决定: 主力东移,改变计划围攻朐县!用糜竺这个位高而无能的废物为饵、消耗刘备军!逼着刘备军在救糜竺的过程中把血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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