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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冬去春来天气渐渐转暖了,虽然近几年国家比较太平,地方上也没有闹大灾,可到了青黄不接的月份,老百姓的日子还是过得很艰难,平日里一天两顿吃稀,男丁劳力一天只吃一顿干的。 太守为此十分忧虑,他亲自登门拜访赵遵,希望侯府带头号召当地贵胄和商贾出钱出物周济贫苦百姓,这种造福乡里的好事,赵遵自然不会推辞,不过赵遵却有自己的主意,他对太守说:“周济穷苦百姓,赵遵义不容辞,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不过哪些人需要周济,哪些人不需要,不知太守如何界定?” “这个……”太守被问了个愣,摇头道,“这个本官还真没想过!还请小侯爷明示!” 赵遵笑道:“眼看桃花汛要到了,不知河务上都准备好了吗?” 太守苦笑道:“别提了,我正为此事发愁呢,冬天下了几场大雪,桃花汛肯定小不了,可钱粮不足,民夫不够,几百里的河堤顾不过来啊!” 赵遵说道:“我愿意拿出府中一半的存粮,献给河务工程,大人可以拿着这些粮食招募河工,这样既周济了百姓,又解决了修河的问题,岂不两全其美!” 太守听罢愣了,过了好半天一拍大腿,夸赞道:“小侯爷,您真高明!不但解决了河务和饥荒,还杜绝了懒人奸猾之辈白吃冒领,一举三得!哎呀,本官一定据实上报朝廷,给侯爷请功!” 赵遵忙道:“大人为兖州百姓日夜操劳,鬓角又多添不少白发,乃是我辈之楷模。赵遵白拿朝廷俸禄多年,未立尺寸之功,思之常有愧意,如今有机会替大人分忧,理所应当,何来功绩可言?大人勿要如此!” 太守叹道:“本官殚精竭虑,只为求保一境民安,可惜才疏学浅,能耐一般,常感力不从心!像赵侯爷这样的青年才俊,本官早有意推荐给朝廷,以你的才华历练些年,入朝为相也非不可能啊!可……可是老夫人似乎不太赞同,本官也不好强求了!” 赵遵恭敬的站起身来说道:“王大人过谦了,您来兖州这些年的功绩大家有目共睹!赵遵才疏学浅蒙荫封侯,已然愧不敢当,怎么还敢入仕做官!只希望守住祖上传下来的家业,延续赵家的香火,不敢奢望别的了!” 太守长叹一口气:“唉!罢了!既然你志向非此,本官也不能强求你!不过年轻人,要记住!你的祖父、父亲都是朝廷的忠良,你切不要辱没先人的英明!” 赵遵连称受教,两个人又谈了半个时辰,太守方才离去。 赵遵向母亲禀报了此事,赵母非常之赞同,而且一反常态的主动要求赵遵去协助太守修河筑堤,于是从第二天开始赵遵每天都奔波在数十里的修河大堤上。购买石料、调拨粮食、指派官吏监督,赵遵事必躬亲,从早忙到晚,从不喊累。 赵家在当地素有威望,如今赵遵倾尽家财为老百姓修河,赵遵的声望得到了空前的提升,俨然成为了兖州府青年一代的领军人物。 却说这一日,赵遵带领大批河工吃过上午饭,刚开始动工没多久,天空中突然响起了炸雷,紧跟着狂风大作,下起了只有夏天才有的暴雨。 乡民们中多有迷信之人,他们说连日修河,纷乱嘈杂恐是惊动了河神,上天示警是让咱们停工!一时间谣言四起,河工们全都把手里的活停了,太守却不信这些迷信的鬼话,准备派兵弹压,逼迫河工上工。 赵遵忙在一旁却劝道,他说既然民间有此一说,百姓又深信之,强行开工只会引起河工们的反抗,即便能够复工,出于对鬼神的畏惧,也会出工不出力,反而会贻误工期。不如顺水推舟,请几名神汉巫婆,做场法事以安民心,况且连日赶工官民多有匮乏之感,借此机休息一日,也好养精蓄锐明日再战。 太守认同了赵遵的想法,于是派人到附近的村镇搜寻巫师,不多时便请来了男女若干,就在新修的河堤上,高搭法台,杀猪宰羊,以三牲祭祀河神,仪式相当隆重。 祭祀河神的主意虽然是赵遵想出来了,但他对巫邪之术一向深恶痛绝,看到他们装神弄鬼的样子,赵遵打心里不舒服,于是告假回府休息去了。 说来也怪,狂风暴雨只维持了片刻就停了,赵遵回到府门口的时候太阳都露出来了,赵遵把马交给仆人,直奔内宅,心说今日无事可要好好温习一遍师父传授的截脉套路了。 刚出前厅迎面遇上内宅的总管,总管见到赵遵脸色马上变了,赵遵没有注意,随口问道:“我母亲在后堂吗?” “这个……我……那个!”平时精明伶俐的总管,突然变成了个结巴。 “怎么?你不知道?”赵遵发觉了总管的异常,刚要逼问,老家人赵守田从门外走了进来,指着总管的鼻子呵斥道,“老王,你还愣在这儿干嘛?不把库房的钥匙找到,主母轻饶不了你!还不快去找!” 王总管捏着袖子直擦额角的冷汗,口中连连称是,倒退出去找钥匙去了。 赵遵不解道:“伯伯,王总管这是……” 赵守田说道:“哦,是这么回事!早上主母说这几日少主调度府中的粮食和钱财协助太守修河,要核对一下账目,检点一下库房,结果问到王总管那儿,他居然说把钥匙丢了!你说气人不气人,主母为此大发雷霆,勒令他今天必须找到,这不,一上午了,我光帮他找钥匙了!” “找着了吗?” 赵守田说:“还没呢,老王一向谨慎,想必是搁忘地了!” “哦,那你们多费心了!”赵遵对家中的仆从向来宽松,并未生气,又问道,“你也多劝劝我母亲,别动真气,她现在在后院吗?” 赵守田稍微犹豫了一下,说:“主母的脾气你也知道,发过这一阵火就好了,刚才下大雨,她说闷,这不,雨停了就带着几个丫鬟仆人到后山散心去了,少主你就放心吧!” 赵遵点点头,对赵守田说道:“伯伯,如果真找不到钥匙,就把旧锁砸了换成新锁,别让我娘看出来就好!” 赵守田赞道:“还是少主人体恤下人,舍不得我们挨罚,要么说大伙都喜欢你呢!” 赵遵笑着离开了,其实母亲不在家他自己也轻松,不然老担心母亲训斥,赵遵穿过长廊径直走向了书房,结果经过后堂侧门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屋檐下一个东西非常的扎眼,是他母亲的轿撵! 赵遵的母亲世家大族出身,平日里脚不沾尘,出门必定坐轿,更何况雨后山中泥泞难行,赵母如若出门绝不会步行的! 咦?赵遵心中泛起了嘀咕,难道母亲并没有出门,他又想到了王总管脸上的冷汗,赵守田言语间的犹豫,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赵遵马上决定去后堂母亲的居所查个清楚,可他的脚刚踏进母亲居住的院子就看到院子里、屋门前站了有七八个丫鬟仆人,如临大敌一般都瞪着眼来回走动。 赵遵见状忙撤了出来,他动作快并没有被人发现,可这下赵遵更费解了,在自己家里防什么啊?他见房前站满了人,于是绕道了屋后,丹田运气轻轻跃上了房顶。 母亲居住的正堂的后面只有一扇换气的小窗,赵遵伏身贴在瓦片上,游到了窗子上面,用脚挂住屋檐,轻轻探下了身子,试着去推窗,结果只能推开一道细缝,屋内的情况完全看不到,只能靠听。 结果刚听了一耳朵,赵遵好悬没从屋顶上掉下去!屋中竟然传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赵遵脑子嗡的一下子,母亲孀居多年素来洁身自好,难道?赵遵猛摇了几下头,心说自己怎么会有这种邪恶想法,再说哪有大白天在自己家偷情的,还喊来一院子的人!肯定另有隐情,这时屋中传来了母亲的庄重而悦耳的声音:“叔叔这次东来,想必不是专门来看我们母子的吧!” 叔叔?是父亲的兄弟?不会啊,赵家的直系亲属的声音绝逃不过赵遵的耳朵,屋中男人的声音陌生的很,必然是个从未谋面的人,这点无疑,那母亲为何要这么称呼他呢? 只听那男人解释道:“嫂子,小弟我奉了皇命到东方州郡巡视军务,碰巧路过,来看看您!” 赵母说道:“来就来吧,带这么多礼品干嘛,又不是外人!” 男人道:“十年没给嫂子请个安,空着手我怎么有脸登门啊!” “你啊,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赵母淡淡的说道。 男人道:“唉,哪能不变呢!两鬓都白了!老喽,倒是嫂子风采不减当年!” “我没说你样子没变,是说你脾气没变,说不了几句又要冒坏!” 男人笑道:“当着嫂子的面,我已经够克制了!” 赵母说:“别贫了!府上简陋比不了长安的将军府,我已经派人去州里给你找地方住了!” 男人道:“不麻烦嫂子了,我真有公干,待一会就走,给您省了!” “这么急!怎么着也得吃了饭再走吧!” 男人道:“我怕惊扰了地方,一个人骑马来的,车驾和卫队眼下还都在官道上等着我呢!” 赵母沉吟了片刻,问道:“京中一切还好吧!” 男人似乎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随口答道:“还那样,朝堂上丞相太尉两派你争我夺,不过有天子压着,面上还过得去!” 赵母又问:“琼儿可好?” 琼儿是赵遵姨母的乳名,当今天子的宠妃。 男人道:“母以子贵,二皇子现已长大成人,深得皇上的喜爱!不过……”关键的后半句他却不说了。 赵母冰雪聪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我已经去过几次信了,让她别太露锋芒,以免成为众矢之的,不过我这妹妹从小争强好胜,不好劝呢!早晚吃上次大亏,才能长记性!” 男人不再接话,屋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屋子响起了起身离席的声音,紧跟着赵母说道:“怎么?真不吃饭了!” “恩,那个……啥……”男人突然变得扭捏了起来。 赵母笑道:“你还有害羞的时候,说吧,想干嘛?” 男人诚恳的说道:“我想见见遵儿,这么多年没见了,怪想他的!” 男人的请求让挂在屋檐上偷听的赵遵十分意外,他为什么要见自己? 奇怪的是赵母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遵儿自小体弱多病,这你也是知道的,前些日子又受了风寒,我请了几个大夫为他医治,都不见好,后来大夫建议他去琅琊郡泡一月的温汤,这才刚走没几天!” 男人遗憾的说:“那真不巧啊,也罢,看见遵儿就想起二哥,唉,走啦!” 说罢推门出了正堂,赵母亲自相送,一众丫鬟仆人都跟着,呼呼啦啦全都出了后院。 赵遵抬脚从屋檐上翻了下来,站在无人的院子里,心想这个人到底是谁呢?母亲为什么要撒谎不让自己见到他呢?一连串的疑问涌上了赵遵的心头。 赵母一直把客人送出了府门,这时老家人赵守田从人群后面挤到了前头,凑到赵母近前低声的说:“夫人,不好了!少主人回来了!” “什么?”赵母的大惊失色道,“怕什么来什么!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守田如实说道:“有小半个时辰了!” 赵母惊慌失措,脸色变得蜡黄,赵守田挥退了一众丫鬟仆人,赵母急得不行了,忙问道:“遵儿,没看到他吧!” 赵守田道:“我当时去安排午饭,路过前厅,刚好碰上回府的少主人逼问老王,忙跑过去扯了个谎,说您不在家!少爷这才信了没去给您请安,直接到书房看书去了!” 赵母拍拍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多亏了老哥哥您呐!如果遵儿再出点什么意外,我……我……”说道动情处忍不出流下泪来。 赵守田摇头道:“我老了,可我不糊涂啊!这么多年,您含辛茹苦把少主人拉扯大,又操持偌大的家业,受那么多苦都是为了老赵家!老仆都看在眼里了,能为您分点忧,我不含糊!”顿了顿又说,“二十年不到老主人和主人相继克死疆场,我总不能眼睁睁少主人再走他们的老路啊!”说罢潸然泪下。 赵母感动的说:“这个家多亏有你们这些老人给撑着,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熬!老哥哥,操劳半日,您也累了,去歇息歇息吧!” 赵守田谢过主母的关心,告退离开,赵母在门前又站了好一会,思来想去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喊了一声:“来人!” 贴身的丫鬟忙从不远处跑了过来:“夫人!” “少主在河堤上回来,也不知吃没吃早饭,去,把我屋里的点心给他送去!” “是!”丫鬟刚要动身,赵母又喊道:“慢着!一会儿见了少爷,就说点心是王总管让送的,如果少爷问起我,就说我还没回来,懂了吗?” 丫鬟年龄太小,不能理解赵母的用意,用狐疑的目光看着赵母,脚下却不动地方,赵母素有威严,怒道:“按我说的去做!点心送到了马上回来,我还有别的事吩咐你!” 赵母安排完一切,回到自己的卧房,刚进门没多会儿,送点心的小丫鬟便回来了。 赵母本是坐在榻上的,见丫鬟如此快便回来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急道:“怎么?少主不在?” 小丫鬟吓了一跳,摇头道:“少主人在看书,不让我打扰,放下点心,我就回来了!” 赵母佯怒道:“小丫头,你不是耍懒没去吧!” 小丫鬟吓得跪在了地上:“云儿怎么敢欺骗您,我真去了,不信,您去问阿六,我送点心的时候,阿六正在给少主打扫屋子呢!” 赵母见小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料想她不会撒谎,这才让她起来。赵母认定儿子在家,心终于踏实了,换成了平日的颜色说道:“好啦,我要小睡一会儿,你退下吧!” 小丫鬟被主母异常的表现搞蒙了,却不敢问一句,低着头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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