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命火焚扬(其十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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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秋日,本该很毒,本该让人连它映照在水上的反射都一起厌恶。

可此时秋日的日光洒在这条向来没什么急流的运河河面上,这些反射的光彩却连人的眼都难入。

因为这向来静谧的河面在这一天的这个时刻里并不平静,波面起伏不说,连水花都能轻易撕碎这一片反映阳光。

因为血也增添了河水的颜色,混着血的江水抖起水花时是一片浑雾,使得一些阳光也如同被这飞溅水雾吞没。

更因为这时候这段河岸所有人的眼睛里,重点都是其他的人,没人能分心给倒映阳光。

夏尝笑自水下跃出袭船,他事先可没想到另一件事:身上衣衫全湿透之后,可是很难配合他这一身滑溜轻快的身法。

是以“鱼尾剑法”本能施展得如一尾活鱼,此刻也不能摇头摆尾,只沾着哪里能动动弹哪里。

这样一来,虽然夏尝笑作为炼技者,凭借炼技途“身从意发”境界威能的精妙控劲本领能够保持鱼尾剑法的部分特色,终究不得挥洒。

夏尝笑本不是剑法锋艺的大行家,他的鱼尾剑法剑式本就只胜在一个“奇”字上,这份“奇”既然对招的时候和通明山庄凌氏归真剑法的“奇”也斗个难解难分,稍显失色之后更难在招式上显出异样的威力来。

他跃出水面后马上登上的这艘船上有三个人,三个都不是好手,他却用了四五招剑式才终于伤得一人栽下船去。

不是夏尝笑不够尽力,夏尝笑仍要小心在他出水后马上往这边靠的船。

拖着这剩下的两个人对招,他也有心引其他船再靠近,他要改登到其他船上去。

那名自称何须名的胖子手上功夫完全用来配合孙游者长枪上串着的船夫尸身封住长枪,这家伙心思也贼,一有空就用出自己旋身步法,始终保持自己的身躯总和孙游者、陈至都离开一些空间。

陈至明白这胖子这么做是为了防备自己随时调转目标,和“三悟心猿”孙游者合击他一人。

陈至同时明白,这合击就算被人防备着,也不得不试,不然继续深陷围中,就是被消耗体力的下场。

身为炼体者的“三悟心猿”孙游者应该不怕虚耗,可陈至、夏尝笑难免就陷重围之下气亏力尽。

于是陈至“信权刑无力”连环无招之招尽用上凶狠路数——剑法能趁隙出杀伤的剑路就出,指爪也是不管沾到其他身周之敌任何部位马上化探为扣,只求速伤身边之敌。

这战法的改换倒是颇见效果,那边远处船上“下下签”夏尝笑已经重创第二个人的时候,陈至已经杀死一人重伤三人。

第一个因此而遭重的敌人更是因为恰好站在了陈至剑尖移向的位置,被一剑贯进胸膛后补了一脚,变成尸身的同时还替陈至做了逼开身周的工具。

“闭眼太岁”要来合攻了,何须名心道。

本来藏在茶摊棚子后面那名赤膊汉子也看出这一点,他低跃一步已经跃上茶棚未倒的一根柱子,战圈中心发生任何变故他立时就可以疾冲过去。

变故的确发生,也的确发生在何须名、孙游者、陈至三人这战圈最中心的位置。

却是心思澄明,思路大异常人的“三悟心猿”孙游者弃枪缠斗胖子何须名!

何须名本在借船夫尸身之重和孙游者比斗控劲夺枪,谁知道这次一掌下去打在枪杆之侧居然是尸身和银色浑铁枪真就一下飞到一边。

定睛看时,孙游者已经不顾脱手长枪和身周其余之敌,抡起双拳直冲何须名本人而来!

何须名欲再施展旋身步法,以短打相护挪开脚步,孙游者左手已经一把硬抗何须名短打路数的威力抓住了何须名持扇的右手。

何须名哪里想到有人硬吃招数,冒着手废了也要钳制自己一只手?

偏偏孙游者就是这样一个人,偏偏孙游者的思考方式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何须名的短打之招确实威力尚在,正常情况下足以逼退孙游者抓来的左手。

孙游者的抓法却是何须名从没想过的——他以拿枪杆类似的控劲法甩出左手来抓何须名持扇之手,左手从膀子甩出去时已经先被自己力脱臼而开,这份关节处柔软变形让这只手承力的时候,孙游者可以用自己的膀子再发新力仍像拿杆控枪般的手法来控。

孙游者再发新力,力从地借,经过炼体者层层劲力加逼已经可以和被短打招数击中的脱臼左臂一抗。

无非左臂受伤定重而已,不过孙游者本身是炼体者,无论恢复和硬在伤下运力都做得到。

炼体者确实是最擅武决的修炼者。

何须名此招失礼给人抓住手腕,更主要原因却是他从来没见过孙游者这套“伤敌八十自损一千”的“置于败地而后死”打法。

如果换作一个莽夫,拼死也要为同伴创造机会的那种,何须名可能也就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孙游者从来就不该当个敌人来看待,这人心思澄明到思路原始,比起个人更像只真正的猴子。

猴子不管得失胜败,一个法子被压制得憋屈,那是宁死宁败也要换个花样来的。

陈至看到这一幕,心知机不可失,马上以自己所知最强路数来完成合攻!

何须名一身外人难近的攻守功夫,都来自那旋身步法,一旦没法旋身,肩肘虽然劲力十足却运使得沉慢的特点将会成为最大的破绽。

如果把寻常武者被破去路数的情况比作门户大开,一手被制住无法旋身的何须名就好比一间屋子门户尚在,梁柱却塌了,还带垮了一面墙。

陈至用出的招式,则是要在有限的机会中造成最好成效的杀招。

寅刑巳,巳刑申,审刑寅,环环相扣,是伐无恩首领之刑。

何须名目前仍是这杀局的主导指挥之人,受得起这“四分地刑势”最凶残杀之招“行诛刑无恩”!

“三悟心猿”孙游者心思如野兽,灵性也如野兽,看到陈至出手,第一时间想着自己不要被杀招卷进去,左手几乎废掉手臂换来的擒敌优势也放纵开来。

好!

何须名当机立断,马上运起旋身步法,要配合短打路数去逼退“闭眼太岁”来袭杀招。

步子只旋了半步,身子只旋了一半,何须名还是慢了。

“行诛刑无恩”第一击,由剑发出,斜刺何须名身躯。

随后第二击,反身跃起一踢,抽出剑来同时陈至身子已居高临下。

第三击,如蛇绕柱,陈至落剑为引,“大圆”之法借刺下剑路而成就,先是剑刃再来是另一只空出之手,剑划指扣反从高处攀着何须名扬起反击之手“爬”了下来!

随后便是“百遍神拳”之“击”,最为直接的一拳反而由持剑之手摆横击出。

何须名身躯受击失衡,这份失衡却为敌人所掌控,陈至攀下之后空出左手仍以指爪功夫制住,被一拉之下只能倒向陈至所在的方向!

倒向敌人,自然迎接你的不是怀抱,而是更进一步的残杀!

剑、拳、指爪,不同妙式再式式首尾相衔,在何须名颈、背、臂、腿、侧腹五处不同位置添上性质也不尽相同的夺命之创。

比之前使用时更为基进步的“行诛刑无恩”,其精髓就在于以最凶残的杀着力求使敌必陷死境!

一轮“行诛刑无恩”杀招暂歇,是因为陈至此生甚少使用这招实战,多少犯下错误——其中一式之后血溅在陈至的额上。

陈至不得不多少任何须名的身躯离开几步保持足够安全的距离,而便谨慎继续走向何须名准备随时补招,边以左手自额头向鼻尖抹去被溅上的鲜血,以免鲜血遮眼。

虽然叫做“闭眼太岁”,虽然别人看上去他“双眼紧闭”,可他仍是要靠这双眼来看东西的。

这双属于“太岁”的眼,此时就正用客观冷静的目光盯着后退后变为跪姿的何须名,以帮这双眼的主人陈至判断该以什么样的招式确保此人身死。

何须名一丝意识尚在,他想反抗,可刚才受招之时每次反抗只换来更加凶残的杀伐。

他的心折服了,折服在必然的死亡结局之下。

只有身子和一点意气,仍驱动着这名汉子的身躯能动之处。

可如果在何须名以外的人看来,这份意气最后的表现是让何须名肥胖的身子各处边抖,边以一种滑稽的方式扑倒在地。

陈至本是炼觉者,这时他就算不用“有兆先知”的高境不稳定状态境界,仅凭“无微不至”境界威能就可以判断出已无再向此人出手的必要。

好狠的杀招,远处的赤膊汉子也被“行诛刑无恩”的凶残气势所慑,不由得心生感叹。

这汉子也算杀人不少,这时他产生一个古怪的联想:这杀招过后,只怕何须名是死于每一记致命伤同时作用之下。

这可能是这汉子之前也未曾见过的周身伤势全是致死之因的恐怖杀招。

一名强敌倒下,陈至马上转过脸去。

就算陈至“闭着眼”,那名汉子也可以从陈至面相方向和气势上看出这“闭眼太岁”接下来是要挑战他了。

他也不怯战,他回给陈至一脸狞笑,这笑容让他的脸皮显得紧绷。

另一方面身边无强敌压迫,“三悟心猿”孙游者趁着附近之敌被陈至残杀之招吓得惊惶失措,两步踏前,奔向倒在一边插着自己浑铁枪的船夫尸身。

就算“三悟心猿”机灵,总有些事是机灵比不过的,比如这插着他浑铁枪的尸身近处,就有名持铁鞭的敌人在此时回过神来面对着他。

孙游者眼珠一转向自己右侧跃一步到了另外一名敌人身边,随即电光石火一般一手反剪这名敌人的左手到背后,另一手成爪形扣住这名没回过神的敌人喉咙。

孙游者做完这一切,才用他那冷漠的语气合着一种异样诚恳的态度向那名持铁鞭的汉子道:“你把那人身上枪抽出来抛给我,好吗?”

这名铁鞭汉子心思犹在刚才目睹的陈至残杀之招上,却因为目睹了那招多少觉得面对孙游者好像还好些,胆气也因此高了点,回道:“你、你是杀手,难道还以为我们既然采取围杀,我还会因为同伴受制而屈服于你吗?!”

“嗯?”孙游者的声音里显出的疑问也带些诚恳“老孙我并没这么想啊?”

这名铁鞭敌人听这话,只有比孙游者的语气所表现出的疑惑更加疑惑。

孙游者却马上为他解了此惑:“老孙我也明白你们不可能关心同伴,我挟持这一位只是想对你说明如果你不照我说的去办,之后我用在这位身上的手段都会原样用到你身上而已。”

这句话音一落,就是微弱的响声和受孙游者挟持的那人喊声先后而起:“啊——!!”

持着铁鞭的汉子看得清楚,孙游者左手施力之下,竟然是扯着被挟持者的手硬扭向一个方向,这么做的后效光听那轻响和叫唤就可见一斑。

这汉子顿时脑中“嗡”地一声,一股颤动从他脊梁爬上来同时他身子已经如同不是自己的,用十分僵硬的动作抛下铁鞭,果然去抽出船夫尸身上长枪抛向孙游者。

大概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想的,不过眼见孙游者扭断被挟持者喉咙随后抛开尸体捡起脚边长枪时,他还是问了一句,再不掩饰颤声:“大、大侠……能、能不能放过我?”

“我不是大侠……”孙游者答道“……我也不太想放过敌人。”

“……起、起码让我痛快!!!”

伴随这句恳求落下的是一对男儿膝。

孙游者叹口气,诚恳应道:“好吧,看在你帮老孙我取枪,我起码会考虑考虑。

你就等我考虑明白。”

这人不敢答,更不敢逃,就这么跪着埋头在土里,好像除了孙游者最后的决定外任何事都再和他无关。

赤膊汉子终于走近,陈至一抖剑上鲜血,摆开架势准备迎战新的强敌。

更加精进的“行诛刑无恩”已经给了他相当的自信。

而自信也是面对强者时必要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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