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患殃窜地(其之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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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舜和尚跪倒在地,他已经失去了一条手臂,眼看已经再无反抗的必要,干脆右手一松。

仅凭一手持立着的十字镰枪,就这么直直倒下,它倒在一具印舜和尚也不认识的尸身之上还弹了一弹。

松开的这只手,印舜和尚用来再次摆出那单掌礼,就着这一礼,他诵了句:“南无。”

就是这句“南无”,惹动了怒目看着印舜和尚跪倒在身前的无我堂首座法却形的杀机。

“你不配礼拜佛祖!!!”

随着这一句怒吼,法却形右掌成爪,“金鹏控鹤功”一记强招贯在印舜脑天。

印舜和尚顿时七窍出血,涌血后由黄转红的眼睛显得可怖,仍要睁开盯着此刻再杀自己之人。

印舜和尚甚至还口出一偈,才断了气:“即心即佛,几个奈何?非心非佛……呢喃者多……”

说完这一句,印舜和尚整个身躯才终于瘫倒在地,和他身旁倒下的诸多亡故者一般。

法却形杀了这人,心中毫无快意,只是无明怒火纵泄也泄不尽。

这第一道防线之处,法却形这边的只剩下他这一个,他也负伤不清。

在他身周,印舜和尚刚刚倒下,荒木又右卫门刀断人亡,却还有人活着。

活着的另有三个人。

“浪风范客”受伤不轻,静倚山壁坐着,看着印舜和尚倒下后还能用的左手从“燕尾服”中掏出“烟斗”,却没有多的手能取出火石打火把这“烟斗”点起来了。

另外两个人好端端站着,这两人身材都比法却形稍微矮些,更显得法却形瘦高的身躯如同立地金刚一般。

而这两个稍矮的当中,那位神态肃穆的此刻开口夸赞起法却形这名敌人:“欲界的武者,你尽力了!!”

说这话的当然是东乡斩我,他在荒木等五名“天草十人众”之后才随着柳生宗矩一起从“桃源乡地上天国”走出,一插手便已让法却形知道难缠。

“这种谤话,等本座力尽再讲!!!”

法却形怒语虽出,怒目却含着谨慎盯紧东乡之外一言未发的柳生宗矩。

这两名强敌刚刚参战,那如同猛兽般凶悍又如猛兽般狡猾的武者就找准机会突围而去,法却形不得不马上让陈占魁率殊胜宗七名居士前往追堵,自己带着余下两人却要给仍在场的武者围攻。

所以他乱战之下重创“浪风范客”,诛杀兴福寺印舜、荒木又右卫门,已经是鬼神般的战绩。

不过这几名“切利支丹”的武者实在强悍,另外两名留下的殊胜宗居士经过一轮围攻之后,一人丧命于“浪风范客”古怪快攻打法,另一人则是被东乡斩我直接斩杀。

而法却形唯一相攻一次东乡的招数,居然是被那不动声色到现在都没怎么出手的人挡下。

柳生宗矩神色悲悯,法却形也看出他这份悲悯,这神色却只能让法却形更加愤怒。

即使是这名狂执的殊胜宗无我堂首座,也不得不承认这名敌人是眼前最强之敌,不下刚才那位猛兽般的狡猾武者。

然而,法却形更得承认,此刻对“切利支丹”封锁设下的三道防线,都已经等于被动摇。

法却形本是为了将敌人留在这第一道防线就留下敌人,谁知乱战之中因为新出现的两名敌人自己分心一瞬,那狡猾的猛兽就突围而去,孤身一人直杀到防线后方。

而法却形带领陈占魁等殊胜宗居士来到这里后,第二道、第三道防线实在没人有能和那名猛兽缠斗的根基。

漏了那人过去,防线彼此相顾之理已出现了绝大的破绽。

留法却形在此地继续斗下去的,只剩下他的固执,眼下体力已耗损,气力也开始衰弱,这份固执也随即松动。

败了,法却形心知,败在对敌人太过不了解。

如果早知道对方还有眼前这个老人一样的强者,自己早该将防线设得再远些,以此保留在栈道之外转移阵地之虞。

心中已经承认此战失利,法却形再不多留,他留下艰难击败了的“浪风范客”残躯不下杀手,本来就是要让敌人相救来确保自己退去之时的机会。

法却形于是双手呈爪状一抱肩再分,再施“金鹏控鹤功”展怀之技掀起一阵气浪,随即转身而退。

东乡斩我不假思索,扬起手中“太刀”,一声怪叫之后直直落下。

这一刀的劲力合于一缝之中,耀着几不可见之光劈开法却形击出的磅礴气浪,东乡斩我的那声怪叫在刀气破气浪之后才荡过气浪之后,追不上法却形退去的身形。

东乡斩我的“示现流”刀法之中,这声怪叫乃是运力时候情绪和功力到了极点时候自然抒发,是堪称“示现流”锋艺特点的基本功,该派武功里谓之“猿啸”。

而东乡斩我随着“猿啸”挥出的这一击已经是“示现流”中极招之“型”,摒除一切花巧,只是纯粹的力量和速度相结合,以非凡气势胜敌的一刀杀法“云曜之太刀”!

这招向来有一招制胜的威力,在怒界中,甚至因为此名声还有了个别称,号“一之太刀”。

可“一之太刀”并不适合追击之敌,东乡斩我展出这记极招之“型”,是已经看出对方毫无战意,要任其离去之时以此招杨威。

这一刀斩出之后,东乡斩我看着法却形退去的方向,纳刀入刀鞘,缓步前行。

东乡仍要前进,他知道前方更有其他敌人。

何况已经先行闯围而出的新免武藏,仍不知安危如何。

柳生宗矩却没有跟上的意思,他走到“浪风范客”身边俯身,先抓住了“浪风范客”垂地的右手。

清脆一声响后,“浪风范客”发觉自己右手再度有了知觉。

他也不向柳生宗矩道歉,只是不顾疼痛马上抬起右手探入自己怀里摸出火石,赶紧点上了“烟斗”。

一口烟气含血吸进肺里,“浪风范客”连咳数声,才有了活着的感觉。

这时候他才想起要提醒柳生宗矩一事:“田宫小太郎那废物,自己找了失败的杀人角度,给人踢下山谷,怕是‘天童子’也难寻其尸身了。”

柳生宗矩点点头,他对“浪风范客”的看法本来就复杂,此时却不想对伤员多说什么。

所以他只说:“嗯,余下的人,‘天童子’会让他们马上回到我们这边。”

“浪风范客”如何不知这个老头儿对自己也有看法?只是他既能幸免,又刚刚证明了自己仍是“切利支丹”的自己人,此刻又有了揶揄别人的余地:

“那‘天童子’还要考虑另一个问题,就算能解一时之围,很快东乡就要逼迫他做一件他不愿做的决定了。”

柳生宗矩点了点头,他也想到同一件事。

此处不明来历的众多敌人也有很多丧在此地,虽然好像跑脱了主谋,更外围或许能有敌方其中重要之人丧命。

东乡斩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生出主意,在事后请愿“天童子”希望通过复活这些人来加以拷问,问出敌人来历和底细。

在“浪风范客”看来,却是可笑的情景,他很欣赏“天童子”的思想,却更明白“天童子”天草四郎处在一个不得不被人逼得偏离本身想法的境地。

所以他此刻的揶揄,也是发自真心:“一件事不愿,件件事不愿。

‘天童子’今后是由天还是由人,又要率着‘切利支丹’替天行道还是替人行道呢?

‘浪风范客’可以始终贯彻如一独特的杀人角度,‘天童子’却随时要失去自己行走世间的角度了。

哈哈哈哈……柳生但马守,这难道不讽刺吗?!”

柳生宗矩再也听不下去。

“‘浪风范客’,你也是世间的一个错误,就不必指摘别人的错误。”

说完这句,柳生宗矩想起来曾经在怒界之时,自己面对无言以对的儿子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所以他补充道“坚持错误,也是一种活下去的方式。

错误的方式,如果不能带来正确的结局,也必然有其存在的道理。”

这句感叹发出,柳生宗矩不得不承认此刻的肉身虽然比自己去世之前年轻有力,却再也使不出自己儿子十兵卫称颂的“活人剑”,实在是自己有机会再在世上苟且后,心境也改变了太多。

对于炼心者,心境的变化就是致命的缺陷,柳生宗矩早就已经接受自己再生之后成为弱者的现状。

武力强大的弱者在抒发感慨,武力强大的强者在释放疯狂,武力弱小的弱者在东躲xz。

吕岁远就是在东躲xz的人。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刚听到回报说有人从“秘境”而出闯了第一道防线,才刚通整好人手,已经看到一名双刀凶猛武者以难以置信的强悍闯到自己负责的第三道防线。

只是片刻的功夫,谁上谁死,吕岁远虽然指挥一时,心念一转之后却临阵而逃。

他并没有远逃,只是他这个人善于接受现实,当即判断自己这道防线守不住,他要去保住另一个比自己更有用的人。

所以当新免武藏肆意砍杀吕岁远的手下和追着新免武藏而来的第二道防线之人时,吕岁远钻进临时的布帐,先不由分说把颜帷秀带了出来。

可他出来的时机不好,背着颜帷秀一出帐篷,就和新免武藏四处乱投的目光对住。

新免武藏马上认出这人背上的颜帷秀正是上次指挥战阵之人,吕岁远也马上从新免武藏一闪即消的狞笑表情判断出这人斩杀之余,要冲着自己身上颜帷秀而来。

吕岁远急智一生,也不顾自己手下叫唤自己的声音,埋头赶紧带着颜帷秀就近找地形复杂处躲藏。

半背着颜帷秀,他们两人是跑不远的。

新免武藏被围杀经验何其充足?他不停转战,兔起鹊落,几个来回之后就让自己免于重围,甚至有空找起余人。

他甚至就边战边“退”,几刀杀伤几人之后“退”到了吕岁远携着颜帷秀躲藏的大石另一侧。

吕岁远心中叫苦,听到杀声之后又感到了一阵希望,扒头越过大石一看果然又是有同僚已经跑来围攻这名双刀武者。

这是个好机会,此处横尸已经不少,把颜帷秀和自己脸上涂花些就地一趴,或许这名武者没有清空此地后再来翻动尸体寻找两人的闲心。

计划是好的,可变化却总是突然的。

这个变化,还是吕岁远自己带到这里来的。

“镇军”这只“走地鸡”,好死不死就在旁边,看到战阵混乱它正慌乱,看见颜帷秀和吕岁远躲藏的地方后就直接奔近叫个不停。

吕岁远眼睛一闭,心想早该把这孽畜炖了。

可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他把心一横,先给颜帷秀满脸用泥和周围尸体的血涂花,就把他放在地上,俯身说句:“颜老弟,你不要动,也不可出声。

你死了,没人给我们报仇了,你的‘五行决离阵’始终是比别人指挥得更好。”

颜帷秀心一沉,头也不点直接低下。

他的心已经沉重,伤势未愈的身子和同伴冰冷地沾到自己身上的血液却让一切更加沉重。

看见颜帷秀埋头到低,眼中如同失去一切后,吕岁远反而安心,抽出短剑直接冲过去。

颜帷秀的耳里声音很乱,他也不知道趴了多久。

当他的力气回到身上,狼狈地从遍地血腥中扶着石头爬起来的时候,敌人已经全部不见了。

那名怒界武者好像还有同伴,总之看到杀退敌人后,这两人真没细细查看地上的尸体。

颜帷秀目光扫了半天,听见鸡叫声之后才看见吕岁远的尸体也在“同伴”之中。

他心中又悲又恨,他仍能运劲力,想要把这畜生立毙于掌下。

可颜帷秀最后还是收手了,只因为另一个更加悲凉的想法已经在他脑中产生:

吕岁远素来表现平凡,毫不显山漏水。

如果杀了这畜生,不说起“走地鸡”,世上更没人记得这位吕大人是谁了。

同僚也不知道跑走了多少,剩下的都随着吕岁远在地上一起冰冷。

颜帷秀抓起“走地鸡”,也不管它挣扎乱叫,提着鸡脚便扶着石壁而走。

一群失命鬼在失心人身后,一个失心人背对一群失命鬼而走。

颜帷秀在胸中起誓,如果上苍给他走脱的机会,他要化为索命厉鬼来回到这里替同伴算今天的账。

他要一条一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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