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至暗时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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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

叶枫似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一张脸腾地变得通红,浑身发抖,心道:“我三十岁还不到,正是一生当中,最朝气蓬勃的时候。大叔?简直岂有此理!一点都不晓得去取悦男人。假使你抛着媚眼,甜甜地喊着我的心肝宝贝小哥哥,迷死人不偿命的小情郎,我岂非早就骨头酥软,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何至于我现在向你翻白眼?”

“一个女人能不能哄得男人神魂颠倒,拥有火爆热辣的身材,千娇百媚的容颜,某些方面的特殊本领固然重要,但最关键的是会不会说话,抓不抓得住男人的心。有的女人尽管美艳绝伦,一开口却长枪利剑,冰雪严霜,登时觉得面目可憎,索然无味,心里直打退堂鼓,躲得越远越好。”

“有的女人长相平淡,但她善解人意,知道灵机应变,说话时一定经过脑子,懂得赞美别人,和那种人在一起,如《上邪》所说: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唉,你长得丑并不是你的错,可是你把伤害别人,当作直言不讳就不可饶恕了。”

心中絮絮叨叨,忿忿不平,走得近时,见得云无心脸上笑意更浓,晶莹的眼眸几乎要滴出水来。此时拂体的轻风,仿佛混入了无法描述的暧昧气息,一点点渗入骨肉深处,又在五脏六腑之间融合,转化成温醇的柔情。一时之间似泡在糖水蜜汁当中,不知身在何处。

转念一想,不觉哑然失笑:“书读得少的人应该是我,与现实脱节犹自不觉,倒还自艾自怨。当下那些年纪偏小的小姑娘,不都是将自己爱慕的人叫做大叔么?大叔有饱经风霜的脸孔,内敛冷静的笑容,洞悉世事的鱼尾纹,玩世不恭的坏笑,举手投足魅力十足,还有什么少女不能被征服么?我就是那个给世界带来微笑的怪大叔。”

于是他似台上的戏子,刻意地拿捏着自己的动作,不疾不徐,风流倜傥。正如曹植《洛神赋》所说:“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践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抑或:“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秋。”

云无心见他莫名其妙,忍不住格格娇笑。叶枫心花怒放,觉得自己干了一件极了不起的大事,暗道:“我算不算叩开了她紧闭的心扉?大叔的杀伤力,从来就是全方位的,从村头十二岁的黄毛丫头,到村尾如虎似狼的四十寡妇,大小通吃,无一漏网。”

极短的一段路,他似走了几百几千年般的漫长,自是花样百出,层出不穷,却无一重复。譬如他可以演绎出几十种眼神,深邃沉稳,含情默默,郁忧无奈……几十种笑意,笑容可掬,强颜欢笑,涎眉邓眼……每一个变化犹似一只有力的船桨,少女平静如镜的内心,怎么不被荡起一层层的涟漪?

云无心早笑得前俯后仰,泪水长流,指着身边的一块大石,道:“你坐下吧。”叶枫微微一笑,坐了下来,眼睛故作老成地在云无心脸上飞快的扫了一下,随即高深莫测地望着天上的朵朵白云,好像在领悟人生的真谛。深沉内敛的男子,永远是女人的克星。

心里却一幕幕回复着他刚才蹑影追风般对云无心的观察:“她只是脸黄而已,她的手如葇荑一样娇嫩圆润,下巴以下的肌肤,如凝脂一样细腻洁白,一双大大的眼睛漆黑生光,柳眉瑶鼻,臂软腿长,不蒙黑布,不吹灯也可以啊!”

云无心见他似被灌了迷魂汤,魂夺神迷,在他耳边大声叫道:“喂,大叔,你没毛病么?”叶枫心道:“迷茫无助的眼神,最是让女人吃不消。”慢慢转过头来,眼睛似抹了一层胶水,半睁半闭,既像卖弄玄虚,能预测未来的半仙,又像在三岔口迷失了方向的大男孩。

只要四目相对,就会使别人产生心碎的感觉,叶枫喃喃说道:“我……我……”忽然卟通一声闷响,脑壳倏地一阵剧痛,但见云无心拿着拳头大小的石头,厉声问道:“你还阳回魂了吗?”叶枫正要回话,忽然一股热热的液体,自发尖流了下来,忍不住用手一摸。

见得手指头全是殷红的鲜血,登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道:“你在干什么啊?”云无心格格笑道:“我以为你死了呢?欢迎你回到人间!”叶枫有苦说不出口,呲牙咧嘴道:“我本来就没死!”云无心连声说抱歉,道:“我有金创药。”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撕开一个小口,倒在叶枫头上。

不料那东西刚倒下去,头顶便火辣辣的难受,好像无数条蜈蚣噬咬着伤口,痛得大汗淋漓,失声叫道:“痛死人了!”云无心“啊”的一声低呼,双手作揖,道:“当真奇怪了,金创药怎么变成盐巴了?我给你拍拍。”手指却用力搓着他的头皮,一粒粒未化的盐子,被她碾成粉末,与血肉相融。

叶枫纵使是傻子白痴,此时也看出云无心对他居心不良,强忍着疼痛,双掌向云无心击去,怒道:“你想做甚么?”云无心身子轻轻一转,那块石头又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格格笑道:“我要问你在做甚么?”叶枫满脸是血,心道:“她多半以为我与西门无忌勾结。”怒道:“我从不站队。”去夺云无心手中的石头。

云无心淡淡道:“又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既然你喜欢,送给你便是。”石头激射而出。叶枫躲闪不及,被击中右膝,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云无心笑道:“我可消受不起。”挥拂衣,荡起一阵劲风。

叶枫屁股好像装了枝点燃的火箭,身子猛地被高高托起,在半空翻了好几个筋斗,宛若一只贬下凡间的癞蛤蟆,啪的一声,重重跌在地上,无数星星在眼前盘旋,嘶声怒吼:“你……你……不讲道理,是个野蛮人!”云无心拍手笑道:“我怎么不讲道理了?你不给我说清楚,我真的要做野蛮人了。”

她一点也不像生气的样子,声音柔和细腻,好像心平气和与别人讲道理。叶枫满腔怒火不由消了,在她甜美可爱的言语中,一颗心不免怦怦而跳,甚至有种被她欺负是幸福的感觉。云无心不依不饶道:“你说啊,为什么不说啊?”

叶枫一脸的冤枉,苦笑道:“我既无意参与你的事,更不想与你作对,我现在就下山,省得你看着我心烦……”这几句话他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唯恐云无心听不明白。云无心侧头想了想,笑道:“是我不分是非了?”叶枫摆手说道:“不是,不是,是我舌头打结,表达不清楚。”

云无心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起来,冷冷说道:“那也不见得。天下最狡猾的人,莫过于能打浑插科、见风使舵、趁火打劫、狐假虎威、风流倜傥、精通各种手段的大叔,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正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因为他要去俘掳无知少女的心,怎么可能表达混乱呢?”叶枫大吃一惊,心道:“怎么被她给看穿了?”

感觉被她捏住了三寸要害,气势登时泄了下来,道:“总之我不会害你。”云无心冷笑道:“你不仅在害我,而且借刀杀人,旁人信口胡诌,你心里最清楚,为什么不出声辩解?你又不吃亏,反正坏的是我的名声,别人说得愈加厉害,只怕你心里早乐开了花。大叔啊大叔,你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小女子相形见拙。”

叶枫心中猛地明白过来:“她不去找污蔑,抹黑她的武林盟,偏来寻我的晦气,岂不是他娘的本末倒置,不分好坏么?看她凶神恶煞的样子,今天必定不会轻饶我。魔教妖人偏激狭獈,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霎时间毛骨悚然,背上满是冷汗。

云无心不紧不慢道:“我以前见都没有见过你,怎么成了你的情人呢?怎么就与你做了一对无耻阴毒的奸夫?你说我以后怎么嫁人?总不成真的让你这个色大叔,老牛吃了嫩草,占了天大的便宜,一个女人一辈子没睡到小鲜肉,你说她会甘心么?”

叶枫道:“在下不敢痴心妄想,那些武林盟奸邪之辈,我去杀了他们!”跃起身子,拨足飞奔。云无心道:“武林盟千千万万之人,你杀得完么?我只须杀了你一人,就耳根清净了。”足尖一点,斜地冲了过来,呼的一掌,往叶枫头顶劈去。叶枫侧身闪开,道:“好男不与女斗,你最好适可而止,别欺人太甚!”

云无心眼中闪动着杀气,道:“哼,是谁一次次的欺负我?你是猪八戒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连劈几掌。她身为大同教主之女,武功自是非同凡响,一出手有宗师大家的风范。

每一掌皆是不同的变化,忽而险峻陡峭,奇峰耸立,忽而龙盘虎踞,鸾集风翔。都是狠招杀着,倘若叶枫没有意外的奇遇,凭空多了一身好本领,恐怕早就成了掌下亡魂。叶枫动作也快,总在手掌即将劈到之前,轻轻松松避了过去。

云无心冷笑道:“原来有我教长老替你撑腰,怪不得有恃无恐!”一掌快似一掌,如潮水暴涨,一波推着一波,向叶枫当头压下。掌力尚未近身,叶枫已似刀剑加身,须发皆竖,身上衣裳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被雄厚的内力,切割得支离破碎。

叶枫心里暗自惊叹:“这少女好厉害的本事。”随即怒气上涌,寻思:“她仗着武艺高强,就可以给别人乱安罪名?我大不了血溅当场,要我向她低声下气,简直痴心妄想。”吸了一口气,见招拆招,一路一路将她的攻势化解开来。

云无心道:“好有骨气的男子汉大丈夫!”呼的一掌,轻飘飘往他面门拍来。叶枫哼了一声,傲然道:“不像某些软骨头的懦夫,只会向权势,女人摇头乞尾。”见她这一招并无多大威胁,漫不经心退了一步。云无心道:“但愿你能有始有终,不要说一套,做一套。”柔软的招式忽然一变,劲力十足,速度无比。

叶枫心道:“我堂堂一介男子汉,被一个黄毛丫头处处压着,假使传到江湖上,还有什么颜面见天下英雄?”右掌直直上举,犹如一道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格挡她的手掌。岂知云无心手腕似一条软软的绳索,灵活轻巧地绕过叶枫右掌,五指张开,拂了过来。叶枫吃了一惊:“来得好快!”招架已然不及,急忙后退。

可是云无心五指好像附骨之蛆,始终不离他面门左右。叶枫无法闪躲,干脆收住脚步,把脸颊微微凑了上去,暗道:“反正又没有别人,吃她几记耳光,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云无心不觉一怔,脸上忽然一红,凝视着他,道:“你还有用处,我不能打你的脸。”

叶枫见她神态温柔,心里不由自主一荡,只觉得千万条暖流在全身流淌,一时痴了,寻思:“她为什么不打我的脸?难道我忧郁的眼神打动了她的心?她是不是要幡然醒悟,痛哭流涕恳求我原谅她?我要不要答应她?”不自禁伸出手去,想去抚摸她柔软的秀发。

忽然听得云无心冷冷道:“我不打你的脸,并不代表我会原谅你。”手指下压数寸,似歌女弹琵琶一样,击在叶枫的胸脯。叶枫大叫一声,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腹内气血翻滚,做了几个深呼吸,总算把涌到喉咙的几口血,又压了下去。

云无心道:“这仅仅是小小的惩罚而已。”双臂左右穿插,招数层出不穷,每一招都是叶枫见所未见,招异无比。双手在半空飞舞不休,重床叠架,宛若有一千只手的观音菩萨,每一只手都有一种不同的杀着,接踵而来。

叶枫早看得头晕目眩,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原形,哪个是化身?喉咙一阵咕咕大响,吐出几口酸水。云无心轻声笑道:“大叔,当心了!”轻轻一掌击在他后背,叶枫站立不稳,连翻了几个筋斗。所幸这一掌云无心收住内力,故而并无大碍。

云无心叹息道:“我是不是碰到了假大叔?听说上了年纪的大叔,特别有耐心,什么死皮赖脸,死缠烂打,死猪不怕开水烫,头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说话之间,双手却不停歇,攻势连绵不绝。

叶枫被她一连串死的词语绕得七荤八素,稍一走神,又吃了几掌。云无心仍在喋喋不休:“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兔子不撒鹰,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叶枫心烦意乱,大喝一声,转身就走。

云无心跺脚叫道:“我还没说完呢……一日一钱,十日十钱。绳锯木断,水滴石穿。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在身后紧追不舍。

叶枫捂着耳朵,大叫道:“你别说了,我求求你!”双足奔得更快。云无心满脸笑意,道:“我偏要说下去,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咦,你好像没路可走了?”叶枫心下微微一惊,放眼往前望去。

只见前方数丈之外便是万仞绝壁,云雾弥漫,不见其底。叶枫心道:“难道我要被一个黄毛丫头,一大堆啰哩啰嗦的废话,给活活气死?只怕别人屎也要笑出来!”蓦地里发出一声大吼,冲天跃起,双掌往云无心头顶拍去。

云无心脸上忽然露出怒容,真正的怒容。厉声说道:“有些男人就是太自以为是,听不进去女人的话,这样的男人,要他何用?”右手斗然探出,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整个人抛下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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