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不开窍的木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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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仙道:“每天吃个鸡蛋,比割了你的肉还难受,花你的钱,不是要你的命么?”阿全嗫嚅道:“你虽然病得不轻……”小仙嗯了一声,道:“我脑子有病,连累了你。”

阿全道:“我娶了你,是吃了些亏……”小仙道:“原来是我配不上你。”阿全道:“既然我们俩在一起,就把你当成了自家人,让你天天吃鸡蛋,让你天天有钱花……”

小仙狠狠白了他一眼,道:“我家没鸡蛋吃,没钱花么?”阿全道:“我记得你家只养了十几只大公鸡,你父亲做生意又蚀了本钱。”小仙不再理他,看着跳动的烛火呆呆出神。

阿全又道:“我说不出好听的话,只想让你觉得嫁给了我,再也快活不过,你回娘家也好在别人面前抬得起头来,可以大声告诉别人,我没有让你受苦。”

小仙听着听着,心里忽然涌起了淡淡的温暖:“他虽然又笨又傻,对我却真的好。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是什么?只要有个男人能对她死心塌地的好,还奢求什么?”泪水不禁又夺眶而出。

阿全吓了一跳,道:“小仙,你干嘛又哭了?是不是我炒的菜不好吃?对不起,晚上来了客人,我怕味道太鲜美,被他吃光了菜,所以我少放了油盐佐料,我知道你喜欢吃鲜鱼河虾,明天我就到十字坡去买。倘若买不到,我就到河里去捉。”

小仙道:“我没说你煮的菜不好吃。”阿全叫道:“那你干嘛生气?你身体本来就瘦得很,一气的话,真会死人的。你怎么一点也不爱惜自己?”

他低声道:“你死了,我又要娶媳妇,其实你父亲蛮好说话的,才收了我二百个鸡蛋,一两银子做彩礼,换作别人,至少收我一千个鸡蛋,十两银子。”

小仙幽幽道:“我死了岂不是更好?你正好可以找脑子灵光的女人,像我这样的笨女人,又不讨你喜欢。”

阿全涨红着脸,摆手叫道:“不是的,不行的,我娘经常说脑子灵光女人是靠不住的,我就喜欢笨女人。”

小仙怒道:“你整天你娘的,你娘的,到底是你娶媳妇,还是你娘娶媳妇?”

阿全挠头道:“是我娶媳妇啊,不过是我娘替我张罗包办的,没有我娘的安排,我绝不可能娶你,你骂我打我都可以,就是不能让我娘不开心。”

小仙低声道:“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你想当大孝子,我也想做个好媳妇。”阿全大喜过望,又连叩了几个响头,道:“你是个好人。”小仙见他痴痴呆呆,不禁噗哧一笑,烛女照映之下,说不尽的娇美。

纵然阿全是块不开窍的木头,也觉得心头怦怦乱跳,憨笑道:“你笑的真好看。”小仙道:“你不是说天下女人,灯一吹都是一样么?”

阿全道:“我……我……我……”一时想不出话来说,连说了好几个我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小仙擦拭泪水,叹了口气道:“我这个笨女人,一直给你添麻烦,整天只知道和你吵架,你迟早会厌烦我的。”说着说着,嘴角不觉露出了一丝欢喜。

阿全急道:“不会的,你嫁给我,我就要一辈子对你好。莫说你又笨又蠢,你就是个大白痴,我也是愿意的。”

小仙狠狠道:“是我父亲心太软,才收那么一点点东西,别人太贵,你觉得很划不来,是不是?”

阿全伸手拉扯她的衣摆,道:“天好凉,你加件衣服好不好?你不要死……”

小仙柔肠百转,又哭又笑:“傻瓜,我怎么会死?我还要给你生娃娃,不过你先得答应我一件事。”

阿全大喜过望,连声道:“我什么都答应你,除了不能惹我娘生气之外。”小仙道:“我要教你识字读书,省得你整天不懂我的心。”

她心中忽然有了个宏大的计划,把他改造成和她一样的人,如此一来,两人不是有了共同语言?

阿全一脸迷茫,一点也听不懂了:“我又不是蛔虫,怎么会懂你的心?你不会要我变成蛔虫吧?哎呀,你又开始说傻话了。”

小仙把身子慢慢靠了过来,倚在他的肩头,阿全大为奇怪,道:“你这是做甚?你明明吃了两碗饭,怎么一点力气也无?”小仙柔声道:“你抱我回房。”

阿全横了她一眼,正色道:“你自己有脚,干吗要我抱?我娘又说,做人不能太懒惰,尽量不去麻烦别人。”

小仙碰了个钉子,顿觉无趣,又气又恼,重重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之上,怒道:“你怎么一点也不开窍?”

阿全一脸茫然,自语道:“昨天挖了耳朵,我又没有生病,鼻子通畅,窍窍无阻,怎么不开窍呢?奇怪,奇怪。”

两人回到房里,只听得胡恨在隔壁弄得嘭嘭作响。阿全大怒道:“管你他妈的是叶大侠,还是树大侠,拆了我家的床,照样揍你没商量!”小仙劝慰道:“他是客人,可能睡不惯生床……”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砰的一声大响,好像什么东西落在了院子之中。小仙惊叫道:“什么声音?谁爬到院子了?”阿全道:“是不是熊瞎子来偷苞米了?”

话音未落,却又听得咣当一声脆响,似是击中了院里的什么东西,静夜听来,格外的刺耳。小仙“啊”的一声,叫道:“菜坛子破了,我们的酸菜!”

阿全卟通一声,赤着双足,从床上跳了下来,怒道:“敢打破了我们的菜坛子?我去打破他的头!”

小仙埋怨道:“你怎么又光着脚?昨天才换好的被单,你等会上床,记得脚要洗干净……”

阿全嘀咕道:“整天洗脚洗手,又不是去做客,我以前上了茅房不洗手,还不是什么病也没有?”

来到院子,借着微弱的光线,只见堆放在墙角的一只坛子被击破了个大洞,汁水汨汩流出,整个院子弥漫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阿全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是哪个乌龟王八蛋,砸别人坛子算什么东西?有种就……哎哟……”话还未说完,又一块石头从外面飞了进来,砰的一声,重重击在他的背上。

气得他暴跳如雷,吼道:“简直欺人太甚!我决饶不了你。”从墙角拿起根铁锹,打开院门,大步走了出去。

才到门外,他又是发出一声惊叫:“怎么是……?”声音忽然似剪刀裁布,硬生生停顿了下来。

小仙在房里关切问道:“你没事么?”阿全道:“一不小心,跌了一跤。”小仙道:“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上床之前记得要洗脚……”

胡恨心中咯噔一声,好像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暗道:“只怕有些古怪。”当下蹑手蹑脚来到窗前,往外望去。他房间窗户正对着院子,故而外面有任何动静,都难逃他的眼睛。

过了不久,只见十余人慢慢从外面溜了进来,双脚落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息,显然是不想惊动了里面的人。

走在最前头的正是阿全,抬起一脚,砰的一声,踢开房门,大声叫道:“吃了我家的酒和肉,全他妈的给我吐出来!”得知此人不是所谓的华山派叶枫,登时对他的酒肉心痛不已,忍不住脱口而出。

胡恨早就等待多时,双掌一摆,砰的一声,将阿全击了出去,其余的人躲避不及,被阿全撞得东倒西歪,跌跌撞撞。胡恨哈哈大笑,道:“就凭你们这几个草包饭桶,也能拦得住我?”

足不点地,把众人的肉身,当成柔软的垫子,大步踩了过去。尚未到冲到门口,耳畔呼的一声响,一柄长剑如毒蛇一般,直直向他喉咙刺了过来,剑气凌厉,其势迅如闪电。

胡恨不由得大吃一惊,黑暗中只觉得风声飒然,长剑剑锋已刺到喉边,危急中身子斜刺向旁刺出,嗤的一声响,剑锋已将他胸前衣服划破了一条大缝,只须有毫厘之差,便是开膛破腹之祸。

那人一击不中,身形一晃,抢上数尺,剑尖指向他的后心。胡恨猛地里大喝一声:“撤剑!”身子原地打转,左掌便来抢夺那人手中的长剑,右手食指戳向那人腰间。那人笑道:“撤剑可以,不过你得留下性命。”

长剑缩回,剑尖下沉,刺向他的小腹。胡恨头也不回,反足踢了出去,怒道:“又是你!你怎么还没有死?”

叶枫伸出舌头,左眼闭,右眼睁,脸上肌肉扭曲,向他扮了个极怪的鬼脸,笑道:“我吉星高照,运气好得很。”他憋了一肚皮怒气,刷刷连刺几剑,尽往胡恨要害刺去。

胡恨急于脱身,无心恋战,边斗边走。叶枫大喝一声,道:“想走,没那么容易!”右手一挥,一道剑光,直向胡恨肩头劈下。胡恨道:“就凭你?”

倒退几步,忽然似鹰隼一般,直直拔起身子,倾刻间就从数人头顶跃了过去,速度无比,就是赵鱼和叶枫两人同时出手,一时竟也没有拦住他。

两人喝道:“往那里逃?”一左一右,夹攻过去。胡恨更快,似苍鹰扑兔,抓住了一个身材肥胖的山民,五指按在他的天灵盖,厉声道:“谁敢上来,我就杀了他!”众人一怔,不敢逼得太近。

人质在手,至少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他才不管什么卑鄙无耻,能够逃命就是好手段,挟持着山民,一步步向山上走去。

愈往上走,山势愈是陡峭,到达山顶,却已无路可走,原来是个绝地。四面均是悬崖峭壁,从上望下,不知深浅,黑沉沉的,犹如地狱一般,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胡恨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暗道:“想不到我终究难逃一死。”赵鱼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还有路可走吗?”阿全气呼呼道:“大骗子,你好意思吃我家的东西,呸呸。”

他还是对他的酒肉念念不忘。胡恨哈哈大笑,道:“我胡恨能到你家吃酒喝肉,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阿全怒目而视,道:“你……你……放你妈的臭狗屁,你……你……吃了我的东西,今天就要拉肚子,屁股痔疮。”

叶枫冷笑几声,道:“大言不惭。”眼中杀气暴盛,便要一剑刺出。胡恨也不畏惧,哈哈大笑,将胸脯挺了挺。叶枫一怔,问道:“你死到临头,有甚么好笑的?”

胡恨淡然道:“正因为死到临头,所以更要笑。”叶枫道:“来日无多,你尽管笑个痛快。”胡恨斜睨众人,满脸狂傲,缓缓道:“谁说我无路可走?我不会死在任何人手上。”

大笑声中,他抱着肥胖山民,如一枚断线的风筝,一个筋斗翻下悬崖,消失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众人哪想得到一代枭雄胡恨居然会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立在崖边,怔怔发呆,久久不语。过了良久,赵鱼忽然一拍脑袋,问道:“太公,这山崖有多高?崖下是乱石还是水潭?”

徐太公想了想道:“这山崖约有一两百丈高低,崖下是好大的一片沼泽地。”赵鱼面色大变,大叫不好,急道:“快去崖下,把所有进出徐家庄的道路,隘口全部封锁,越快越好!”

崖下是大片的沼泽,胡恨又抱着个肥胖的山民,他是不是可以把山民的身躯,当成柔软的垫子,从而减缓了下落的速度?这样一来,胡恨摔死的机会岂非又少了几分?

众人以最快速度冲到崖下,没过多久,就发现了那山民的尸体,他脖颈折断,显然是被硬生生扭断的,却没有发现胡恨。各个通道隘口相继派人来报,均没有发现胡恨。

胡恨就这样不留痕迹消失了。便是一缕轻烟飘过,也会有淡淡的味道,便是一阵轻风拂过,亦会有几片叶子掉落,他是怎么做到无迹可寻的?莫非他有通天遁地的本领?

赵鱼并不气馁,他相信在这铜墙铁壁一般,重重包围之下,想平安脱身,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胡恨一定躲在某个难以发现的角落,伺机而动。

徐家庄彻夜不眠,弄得鸡飞狗跳,六神不安,众人差不多掘地三尺,把整个徐家庄翻了个底朝天,蚯蚓老鼠倒是发现了不少,就是没有发现胡恨。

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除了继续搜索,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一天,二天,三天……不知不觉六天过去了,众人累得东倒西歪,疲惫不堪,仍不见胡恨的踪迹,人人心里在问:“胡恨去哪里了?”

多日搜索,一无所获,心中的沮丧可想而知,众人的忍耐也到了极点。第七天早上,便有人指桑骂槐,借题发挥,大发牢骚。

说什么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完全是瞎指挥,乱折腾,这样的官员是不是要撤职查办,追究他的责任?

又说什么华山弟子名声大,本领小,连个身负重伤的胡恨都对付不了,倒不如拔剑自刎算了。字字句句,异常尖酸刻薄,全是针对赵鱼叶枫两人。

赵鱼无可奈何,只当作没有听见,叶枫亦是如此,他信步而行,登上一座山头,放眼看去,四处尽是层层叠叠的山峦,更增添了不少的烦恼。

拔了根荒草,放在嘴里咀嚼着,心道:“难道胡恨真是九条命的猫?是不是真没有人能杀得了他?”

他现在也开始相信那个江湖传言了,寻思:“要不然我总是功亏一溃?是我被扫把星附体,还是他的运气实在太好?或者老天爷根本就不让他死?”

叶枫长长吁了口气,不由得黯然神伤:“你也该放手了,再折腾下去,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大家已经怨声载道,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只怪我没那个命。”

一想到放手,郁闷的心头登时轻松了不少,暗想:“大家劳累多日,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师父常言道:受人恩惠,得设法回报,我是不是该请他们吃一顿饭,借此来表达我的谢意?”

叶枫掏出腰包,把所有的银子全倒在石头上,自语道:“一共十二两八钱银子,我留二两八钱做盘缠,剩下的钱,去买酒买肉,不会太寒碜吧?”

忽觉得身旁长草响动,转头一看,只见赵鱼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面前,笑吟吟看着他,道:“准备吃散伙饭了?”叶枫叹了口气,苦笑道:“散伙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赵鱼叹道:“不是我们不尽力,天意如此,如何奈何?”他昂头望天,长啸一声,道:“老天,你真的好狠心!你真的好不公平!”语气中充满了哀伤和无奈。

随即又笑了起来,道:“这顿散伙饭应该由我来请,我好歹是个小捕头,手头稍稍比你宽裕些,听说你们华山派弟子,向来囊中羞涩。”

“赵捕头,出大事了!”

只见老丁一脸惶恐,快步而来。赵鱼霍然立起身子,大声问道:“是不是发现了胡恨?”他一直坚信胡恨就在徐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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