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女武神游行其三、双城下的麦克白 下（1 / 1）

第四十八章 女武神游行其三、双城下的麦克白 下

国王语气的变化是那样的明显，即使不谙世事的爱丽丝也能明显察觉到他在呼唤自己名字时隐藏在话语深处的阴沉。

阴沉、而冰寒，犹如盛夏暴雨前压得很低的云层，又如同寒冷冬季卷过大地的冰风。

那位上前传达情报的探子似乎是知道国王为何会突然情绪大变般，他此刻已经趴在王座之下开始瑟瑟发抖了。

“……我最疼爱的女儿，贝尔泽古王国的明珠，红龙的公主，爱丽丝哟。”

国王深深地叹气，目光中透露出失望，但这份失望的目光却又奇妙的带着点释然：“即使连你也难以避免命运吗？被卷入权力漩涡的命运。”

咯噔……

听到国王这声哀叹之后，大王子和二王子内心同时紧紧绷起，作为争夺王权最有竞争力的两人，他们现在对于权力二字有着非同寻常的敏锐与警觉，当即兄弟俩都不约而同朝爱丽丝投去了诧异的视线。

王妹，竟然也想要染指那个位置吗？

下一刻，他们的目光又都变得充满敌意起来。

曾经的大王子和二王子确实很宠爱丽丝，准确来说，王宫里几乎没有人讨厌这个犹如精灵一样可爱的女孩，但那只是在她没有能力威胁到众位王子们的情况下。

而事情一旦涉及到王权正统，那可就是完全不同的两说了……

浓浓的敌意，仿佛化为实质般，让整个王宫大殿内的空气都变得无比凝重。

“你们，这是当我不存在了吗？众位尊贵的王子们？还有你，我可爱的公主。”

王座之上，国王低沉的话音传来，瞬间就让心生敌意的大王子与二王子身躯齐齐一颤，随即两人立刻便偃旗息鼓，收回目光不敢再继续凝视爱丽丝了。

“父王，请您不要生气……”爱丽丝眼神有些愧疚的看着国王，她对于争王一事的看法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只是在渴望自由主宰自己人生命运的想法之下才提起了争王的念头，此刻看见平时亲近自己的大哥与二哥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慈祥和蔼的父王也满面阴沉，她心里一下子就软弱了下来，争王的念头也淡了下去。

“如果……如果您……”

“我老了。”国王摇了摇头，并没有让爱丽丝接着再说下去：“按照我的父王，你们的爷爷，贝尔泽古王国的前任国王隐退的年龄来说，我原本在两年前就应该退位让贤的，但我当时身体还可以再撑一撑，所以就没有提退位的事，不过现在情况却是又有不同，贝尔泽古国情每况愈下，我的身体也有些支撑不住每天庞杂的政务……”

国王开始说起王族的内情，大殿里的内官迅速将无关人等驱逐出去，只留下两位王子与爱丽丝公主倾听训话，还有就是像陈默跟安娜这样的贴身内官，不过实际上真的留心去听国王在说什么的，其实也就只有陈默罢了，普通的内官哪里敢听国王在说什么，王家的事情，打听太多可是真的会短命的！

听着国王缓慢讲述国家情况的颓靡以及自己身体的衰老，爱丽丝眼中含泪颤声道：“父王，您不老！”

该死……

侍立王座两边的大王子和二王子同时皱了皱眉头，这种送上门来的殷勤竟然被王妹抢先献上去了，实在是不应该！

不过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他们也赶紧跟着一脸心疼与急切道：“对啊，父王您怎么会老呢？您身体尚且还很健康，就算再执政十年，二十年都完全没问题！”

“大哥说得没错，父王怎可妄言衰老呢？您可是我们贝尔泽古王国的柱石啊！”

“十年？”坐在王座上的国王扬起了嘴角，笑容里有自嘲，也有玩味：“我的身体虽然还没有出现什么毛病，不过已经不能再像两年前那么轻松自如的处理王国政务了，每天批阅那些上奏的文书时，我都会感觉力不从心，况且……如果我真的再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待十年的话，你们当中大部分人恐怕都会坐不住了吧？”

“儿臣不敢！”

大王子和二王子脸上齐刷刷冒出了汗珠，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些小九九根本就瞒不住老国王，尤其是老国王仿佛能看透人心般的目光，更是令他们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行了，你们做都已经做了，哪还有什么敢与不敢的？”国王声音缓慢的说着：“乔尔，你养的那五万私兵，几乎都快把王城军团掏空了吧？兰瑟夫，五大大贵族世家，你往里面安插了多少心腹，需要我替你列一份名单出来吗？还有你，小公主……你又是许诺了何种好处才搭上的阿库西斯教那条线？”

几乎是紧接在国王的话音后面，大王子和二王子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他们不仅是惊讶国王对于自己秘密的了如指掌，更是在惊讶自己兄弟与小妹的惊人手笔。

唯有爱丽丝，此刻是纯粹以后悔心疼的目光注视着老国王。

她能够清晰感觉到，在说出这些话时，那个年老男人表情里面的失望与悲哀。

“父王……”

“爱丽丝，这条路或许也不像你想象当中的那么轻松。”

国王轻轻合上眼帘，他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在劝告般继续说道：“王家无情，你……不适合踏上这条道路。”

他的话里并没有带上大王子和二王子，因为这两位都是完全合格的冰冷政客，如果他们两人中将来有一人成功成为了新一任的贝尔泽古王国国王的话，那么他也会是完全合格的新任国王。

可爱丽丝……她绝对不适合成为国王。

王者之路并不适合她。

她不适合成为国王，她也不该成为国王……为什么她偏偏就选择了要踏上这条注定布满荆棘与血腥的王者之路？

国王想不通，他没有继续去纠结这个问题，既然爱丽丝已经做出了选择，并且还为此付诸了行动，那么一切就都无可挽回了……面对眼前这个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他只觉得内心失望而苍凉。

在这一刻，老国王无比深刻的体会到了心力绞尽是什么感觉。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再次长长感叹道：“看来，我真的是老了啊……！”

探子带来的情报很简单。

阿库西斯教正式宣布，水之女神阿库娅彰显了神迹，在水与温泉之都阿尔坎雷提亚中央最大的教堂里面，那座按照10:1比例铸造的巨大女神雕像通体散发洁白光芒，并且在神像脚下的地面浮现出字迹：爱丽丝公主将会成为下一任贝尔泽古王国的国王，所以全体阿库西斯教信徒都成为了爱丽丝公主最坚定的簇拥者，将会不计一切代价推举她成为下一任的国王……并且也是前所未有的女性国王！

神迹……？

老国王是不信这个的。

如果神灵真的愿意管事的话，那么最应该管的也是魔王城里那位作威作福的魔王，而不是人间区区一个小国的王族纷争。

所以他瞬间就确定了爱丽丝在这件事情当中扮演着主使者的地位。

只不过让国王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是，阿库西斯教信徒历来都以其信仰的虔诚与狂热闻名，尤其是在被誉为“圣地”的阿尔坎雷提亚里居住的那群阿库西斯教信徒，更是纯粹可以被称为狂信徒的疯狂的家伙们，她们究竟是被许以了怎样的好处，才会帮助爱丽丝登上王位呢？

难不成是想要涉权干政，行盗国之举吗？

那还真是只能让人感叹一句野心滔天呢……

但那也不重要了。

国王不想去管爱丽丝与阿库西斯教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利益联结，他现在只觉得疲惫。

无比深刻的疲惫。

自己最疼爱的小公主，原本想让她此生都远离肮脏的王族纷争，纯真而快乐的生活下去……然而现在她却主动一头扎进了这摊浑水当中。

“爱丽丝啊……”

国王已经不记得自己今天是第多少次呼唤爱丽丝的名字了，他抬手轻揉着额角，片刻之后才轻声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他的声音虽然轻，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大殿内剩下的众人也纷纷退去，最后一人离开时，殿门被闭合回来，只剩下老国王一个人的空旷大殿里面，久久回荡着他无力而哀然的叹息。

叹息声低沉阴郁，像是一头年老狮子喉咙里发出的呜鸣。

“陛下，要不要让爱丽丝殿下背后的那些教徒们……”

王座后面的阴影当中，一道沙哑的询问声传出。

国王闭目仰躺，似乎已经睡着了，又似乎正在思考般，片刻后他才微微张口回应道：“不用管，爱丽丝……虽然我并不想让她掺和进争王的漩涡里面，但她毕竟也是公主，身上流淌着伟大的血脉，况且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之前无论是殿前比武，还是斩杀红龙，亦或者是征讨魔王軍干部，她都已经向我展示出了超人的勇武……”

说到这里时，国王的话音忽然一顿，紧接着他睁开昏黄双眼，脸上浮现出古怪笑意：“嘿，我早该想到的，按照爱丽丝不争不抢的温和性子，最近怎么会如此的热爱表现，原来是在为这件事做铺垫吗？她倒是也学会了点算计的手段啊，或者这是她身边的智囊为她出的主意吗？如此一来或许让她当王也不错，至少不会真的落入那群权臣手中。”

“那，要臣去……”

“我说了，不用。”国王摇了摇头：“无论是智囊也好，还是她自己的谋算也罢，如果爱丽丝是男儿身的话，哪还需要她这么大费周章的表现？就凭她在殿前比武的那份豪勇，我都一定会让她成为王国的继承人，至于现在……就让他们争去吧，我是国王，但也是他们的父王，哪有父亲欺压孩子的道理？所以你不用插手，谁都不帮，谁都不管，就让他们自己争、自己抢、各施手段好了。”

“臣明白了。”

王座背后的阴影扭曲波动了一阵，空旷大殿重归寂静。

就在这天的傍晚，一道消息像是长了翅膀般从贝尔泽古王国的王城大教堂里飞出。

——艾莉丝女神，显灵了。

“女神在上！”

城堡造型白色高墙的大教堂外，几乎整个王城的居民都聚集到了这里，他们一圈又一圈跪倒在地上，疯狂朝大教堂的方向用力磕头，哪怕额头被地面粗糙的石沙摩擦磕碰出血也丝毫没有停顿。

准确来说，他们磕头的对象其实不是教堂，而是教堂中显灵的女神。

与这些磕头居民一墙之隔的大教堂内，神职工作人员们也在跪地磕头。

他们甚至比外面的普通居民磕头磕得还要更加用力一些。

众人最前方的红衣大主教，他一把年纪头发胡子都已经变得完全花白了，脑袋却像是要直接撞死在女神脚下一样，砰砰砰砰的不断往大理石地面上猛叩，浑浊的眼睛里一点都没有痛苦，只有无尽狂热的虔诚。

“神啊……女神大人啊！”

在大主教身前，高度达到十米左右的艾莉丝女神雕像，此刻正浑身散发出圣洁的白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光变得越发明亮。

某一刻，在场众人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一道清脆甜美、纯洁通透……仿佛穷尽了世间一切美好形容词汇的声音。

祂说：【爱丽丝，将会成王……】

“神灵啊！”

“赞美！赞美我神！”

“呜啊啊啊啊啊……！”

不分教堂内外，听见这道声音的所有人都开始流淌眼泪，他们内心升起巨大的幸福与感动，强烈的奉献心即使是让他们立刻身死也甘愿了。

不过神灵的声音却并没有到此为止。

祂又继续说道：【然后，王者爱丽丝将会带领着贝尔泽古王国，战胜一切困难，繁荣昌盛的延续下去。】

话音落毕，女神雕像逐渐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人们心中也升起艾莉丝女神已经离开的明悟，但他们脑海内狂热的情绪却并没有就此平复下去，而是促使着他们站起身向王城中央的宫殿围拢靠近。

王宫露台上，爱丽丝表情不可思议的呢喃道：“怎么可能，艾莉丝女神大人祂怎么也彰显神迹了？”

“这又有什么好惊讶的。”陈默低头俯瞰着王宫周围黑压压聚拢的人头，嘴角含笑解释道：“毕竟艾莉丝女神和阿库娅女神，这两位可是私交非常好的神友呢，况且阿库娅女神还是艾莉丝女神的前辈，殿下您还是赶紧想好接下来应该说点什么吧，这些目睹神迹之后已经变得盲目痴愚的信徒们……他们现在可是只有您才能安抚得了咯。”

“我？”

爱丽丝疑惑反问了一声，然后还没等她接着追问下去，就听到露台下面传来人群一起高呼的声音。

“爱丽丝陛下！爱丽丝陛下！爱丽丝陛下！……”

陛下？

“他们……在叫我什么？”爱丽丝不可置信的看着陈默，表情有些发愣。

“那些人都在叫您陛下哦。”

陈默脸上的笑容几乎都快掩饰不住了，他轻声催促道：“殿下，您还是赶紧出去安抚一下吧，他们再继续大喊大叫下去，待会儿王族护卫骑士们出来，这些人都得被抓起来关进死牢里去……王城的死牢估计要被撑爆了吧？”

“我，可是……我该说些什么？”

“您随意发挥就是了。”

“随意发挥又是怎样发挥啦……？！”

看着爱丽丝急得不行的表情，陈默微笑着提点了一句：“殿下，神爱世人。”

“啊……？”

爱丽丝还是有些不懂，不过陈默已经往她背后轻推一下，将她推出到了露台上面。

哄——

王宫外面的人群看见爱丽丝露面，总算是没有继续大喊“陛下”了，但面对他们一眨不眨的目光，爱丽丝却是觉得浑身紧绷僵硬，头皮都在一阵一阵的发麻。

“呼、吸、呼、吸……”

深呼吸调节了许久之后，她才总算是找回一点点身躯的控制权。

紧接着，爱丽丝回想起陈默给予自己的那句提示，努力做出最为镇定的表情，声音清亮的宣告道：“贝尔泽古王国的子民哟——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