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衔尾之蛇（1 / 1）

第五十六章 衔尾之蛇

首先注意到的，是光。

明亮而璀璨，仅仅只是目视就会刺痛双眼的光。

强烈而炽热，仿佛火炬般升腾着灼烧万物的光。

纯粹而圣洁，大公无私地普照寰宇的净化的光。

黑暗而深邃，犹如踏入到无间炼狱里污浊的光。

并非由于周遭的环境对比才使光的存在显得耀眼而突出，只是因为在整个被映照为纯白的世界里，光辉本身便已经足够醒目鲜明。

“小吉……准备好了喵？”

荒芜大地上，阿兹莉尔一只手搀着吉普莉尔，另一只手朝向天空伸出。

“空间转移——呜喵！”

数量庞大的精灵随着她的呼唤聚集而来，接触到已经被斩断的羽翼时，切面平整的茬口上忽然爆发出一阵凝聚不散的璀璨银辉，搅乱精灵粒子的同时也让她忍不住再次痛呼出声。

“阿兹莉尔……”

看着天翼种少女以往那双清澈灵动的双眸逐渐变得黯淡下去，吉普莉尔脸色苍白的开口劝慰道：“没事的，主人是绝对不会输的，不要这么勉强自己……你现在伤得太重了。”

伤……

听到吉普莉尔的话，阿兹莉尔忽然将目光转移到她背后，那里本来应该有一双散发出纯白光辉的美丽翅膀才对，但现在却变成了毫无美感可言的光秃秃的染血骨架。

要说伤势的话，吉普莉尔还要在她之上。

“主人是最强的——在这天地间举世无双！灰尘般渺小的存在，自然是无法威胁到主人……但是，我等身为主人手中最锋利的剑，又怎么能容忍有愚昧之辈在主人面前展露出他们肮脏的爪子呢！！”

阿兹莉尔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坚定而决然的注视着被光辉染成洁白的天际上，那道犹如启明星般亮起的伟岸身影。

“再试一次——空间转移！！！”

外界的精灵无法使用，那就更加的压迫自身！

肉眼可见的，阿兹莉尔的身体开始快速变小起来，由双十年华的少女，变成不足十岁的幼小女童，前后不过仅仅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而已。

但是，还不够！

作为涉及到空间类型的魔法，【空间转移】需要消耗的精灵数量与转移的距离是成正比的，而如果要一下子从地面转移到两万多英尺的高空，更是必须消耗数量极为庞大的精灵粒子才行。

诚然，这份消耗在天翼种的概念里大概也就跟普通人呼吸一下所费的力气差不多，但阿兹莉尔现在已经完全没办法再连接上精灵回廊了，打比方的话就像是一个憋气的人一样，而她强行使用魔法的举动，更是犹如在憋气的基础上进行剧烈运动，严重点甚至直接死掉都不是没可能。

所以看到阿兹莉尔身体变小成十岁不到的样子时，吉普莉尔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用力拽了下她的胳膊，把她从使用魔法的状态下打断了出来。

“……呼呼……呼呼……小吉……你……都在干什么喵！”

幼小的身体瘫坐在地上，阿兹莉尔半是疑惑不解半是愤怒的盯着吉普莉尔。

即使还没有真正用出【空间转移】，但她已经累到连说话都要努力喘息的程度了。

“阿兹莉尔，你冷静一点。”

拽住阿兹莉尔之后，吉普莉尔也跟着坐到了她旁边，语气认真而严肃的说道：“刚才如果再继续下去的话，你的身体绝对会撑不住的……你会死啊！”

她的话并不是在危言耸听，天翼种的身体本来就是阿尔特修用魔法术式编织出来的，过度透支本身所蕴含的精灵的话，一但超过某个临界点，魔法术式就会迎来崩溃——也就是对于其他种族来说的，死。

阿兹莉尔是战神阿尔特修所创造的第一个天翼种，她当然也知道这点，但她却不在乎。

理由同样是因为她是战神阿尔特修所创造的第一个天翼种。

“……你是在——开玩笑吗……小吉——！？”

阿兹莉尔抬起头，目光笔直怒视向脸色苍白的吉普莉尔。

“你的意思是——要我坐视主人遭到挑战吗！并且还什么都不做？！”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

就在吉普莉尔打算再好好规劝下阿兹莉尔的时候，一股令整颗星球都为之撼动的力量忽然从云端彼岸传来。

“是主人！”

感受到这股仿佛从常理外诞生出来般的恐怖力量，阿兹莉尔瞬间发出了兴奋至极的叫喊声，目光狂热而崇敬的看向云端。

战神阿尔特修所发出的一击——也就是神击。

璀璨耀眼的光枪肆意破坏着沿途所经的一切，无论有形或是无形、存在或是不存在，全都迎来了平等的毁灭，此刻哪怕是行星本身挡在这道攻击面前，也毫无疑问会被直接贯穿。

打个贴切的比方，就像筷子穿豆腐一样。

于是，天地间唯一的法则得以昭显——最强。

因为拥有既无可匹敌、亦无法阻挡的力量，所以才是最强。

因为是最强，所以才拥有既无可匹敌、亦无法阻挡的力量。

就连因果也在这一刻被颠倒倾覆——

眼前几乎要粉碎星辰的光景，让阿兹莉尔内心升起无限的自豪与崇拜之情。

——看吧！自作聪明的灰尘们！这就是主人最强不败的力量！

——可怜可悲的虫豸啊！爬在地上徒劳的挣扎吧！反抗吧！

阿尔特修仅以一发神击的力量便让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混乱当中，天空与大地共同发出不堪重负的沉重哀鸣，行星内部的精灵回廊直接被抽取到枯竭——这还只是神击的威力余波而已。

难以想象，此刻作为【神击】的首要攻击对象，那位渺小而狂妄的异神究竟面临着何等恐怖绝伦的景象。

一瞬间……不，或许连一瞬间都不需要，就直接被消灭掉了吧？

怀抱着如此坚定不移的信念，阿兹莉尔仰首注视向淹没整片天空的光辉长河，天翼种优秀的身体素质让她能够清楚看见两万英尺高空那道正在炽烈燃烧的漆黑星辰。

面对仿佛无边无际的天河，星辰所散发出来的光辉是那么渺小而脆弱。

真是可悲啊……

下一刻，在阿兹莉尔期盼的注视当中，漆黑星辰呼啸着逆冲进神威浩瀚的光辉长河，然后很快又从天河彼端飞射出来，径直贯穿了阿尔特修胸口处的神髓。

“诶……？”

狂热信仰的笑容凝固在了阿兹莉尔脸上。

……梦？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梦？

吉普莉尔比阿兹莉尔要稍好一些，但她也是被吓得不轻。

神灵种被贯穿神髓之后就像人类种被击穿心脏一样，毫无疑问——会死。

也就是说……阿尔特修……死了？

那位最强不败的战神，天翼种的创造主……阿尔特修，死了？

直到一声冰冷到极点的呼唤从她们头顶传来，阿兹莉尔和吉普莉尔才总算是脱离了那种如在梦中般的恍惚状态。

“战神阿尔特修——已经死了！”

荒芜大地上，蓝色的灰飘然落下。

阿兹莉尔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双不断挥洒下灵骸灰烬的淡蓝光翼正斜向天空展开。

“被庇护我等人类种之神，主掌【湮灭】与【武斗】的陈默大人——杀死了！”

里克面无表情的冷酷宣告着战神阿尔特修的死讯，但在他眼中却丝毫看不到任何一分自豪或是兴奋的神色，反而凝聚着浓而不散的沉重哀伤。

阿尔特修确实是死了。

但除了阿尔特修之外，陈默也已经殒落了。

【最强】与【湮灭】的斗争，最终以双方同归于尽收场，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位慈悲地愿意提供给人类种庇护的神灵，从今往后便彻底消逝成为神话、成为历史，再也回不来了。

但祂所遗留的意志，里克却牢牢记在了心底。

——弑神！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陈默会对弑神抱有如此之深的执着，甚至就算与战神阿尔特修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但里克还是将这份意志牢记了下来。

他抬头看向暗红天穹，随着阿尔特修之死，神击的光辉也已经彻底散去，在比天空更加高远的黑暗宇宙深处，星光仍在熠熠闪烁着。

即使狐疑之神、锻造之神、自然之神，甚至就连战神也都殒落了，但神灵种却并没有就此死绝。

世间还有真神存在的踪迹。

“原来如此……竟然是这样吗！”

思忖当中，里克忽然恍然大悟般的睁大了眼睛。

弑神兵——弑杀神灵的兵器，原来指的并不是这个魔法兵装，而是【人类种】本身啊！

人类种，才是陈默真正的【弑神兵】！

“既然这是您为人类种选择的道路的话……”

一念及此，里克朝着虚空中已经彻底消逝的那位神灵虔诚地低下了头。

“向您的意志宣誓！”

……

要说人类这种生物，力气又小身体又脆弱，随便来个肉食猛兽都能轻易夺走他们的生命，实在是废柴到不可思议了。

但就是这么废柴的人类，却站上了食物链无可置疑的巅峰，最厉害、也是唯一厉害的一点，就是他们懂得思考，拥有一颗聪明的脑袋。

思考、行动、遭受挫折、思考、发现不足、思考、改进不足、行动、遭受挫折、思考、发现缺陷、思考、弥补缺陷……

人类就是在这么一个不停思考，不断完善自身的过程中，一点点攀爬上了星球霸主的地位。

以往的教训……那可真是吃得够多了。

刚开始很天真的以为会是穿越加金手指的逆袭之路，轻轻松松无压力成为人生赢家……然后差点就死在了地下城里面。

拥有力量之后又不懂得活用力量，更没有身为强者的自觉，做过好多好多后悔的事，也伤害过好多好多人，实在是让人开心不起来的回忆啊……

或许那个家伙说的也没错？

自己就是那种只有尝到过血的教训之后才懂得悔改的糟糕类型吧。

那么，这一次又犯了什么错呢？

不存在物质、不存在能量、不存在时间、不存在空间、不存在法则，甚至就连【不存在】的概念也不存在的虚无当中，有如星云一般璀璨的、浮现出五芒星的多面体，以及星形正十二面体的杯子正向四周绽放出光芒。

然后一道意识缓缓苏醒了过来。

他认真思考着，并得出了结论：「斗争」本身就是错误的啊。

因为斗争不会创造出任何东西，只会伴随着无尽的伤害与痛苦。

这种毫无收益的消耗行为……嗯，就像蛀虫一样呢？

系统，你说呢？

虚无当中没有传来任何回应，只有意识本身的思绪仿佛回音般不停飘荡着。

真寂寞啊……

意识累了，于是就沉沉睡去了。

他决定不再醒来，因为他已经厌倦了斗争，或许就这么一直睡下去也不错？

不过很可惜，他的这份愿望并没能得到实现。

星杯照耀下，一抹摇曳着幽紫焰光的琉璃剑影在虚无当中浮现。

“现在还没到休息的时候啊——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