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1 / 1）

第四十三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

标准制式的西洋棋盘上，无暇水晶制成三十二枚黑白棋子，十四条经纬线交割出纵横的格局，执棋对弈的双方相互试探着落子，不过一边是在落子的同时几乎不假思索就已经想好了后面几步的动作，而另一边则是每每轮到该她落子时便要举棋犹豫许久。

棋力与眼界的差别，由此便足以一目了然。

“啪嗒！”

再次落下一子，陈默抬头看向正眉头紧锁着思考棋局的史蒂芬妮，他并没有急着开口进行催促，甚至于他都没有真正提起胜负心来进行这场游戏。

在以往那些不断循环着的人生轮回当中，陈默已经数不清自己曾与人进行过多少场棋局对弈了，若是他有心想要赢的话，只需要稍微认真一点，拿出十分之一的干劲来，史蒂芬妮便会直接毫无抵抗之力的输得一败涂地。

不过那并不是他所想要的。

就如同他现在若是展开神力感知，未来棋局的发展方向立刻就会在他眼前呈现出来，想要获胜根本没有任何难度可言。

但陈默并没有那样做，他漫不经心的落子，甚至时常放水，任由对方的白棋大肆在自己的地盘上安营扎寨，而他自始至终都只是被动防守，不断化解着史蒂芬妮进攻的势头。

游戏本身只不过是一种消遣的方式而已，消遣自然是为了取乐，虽然凭借着高人一等的实力肆意凌虐菜鸟的感觉确实是挺过瘾的，但身为被虐的一方，滋味可就不怎么好受了。

既然是纯粹为了消遣取乐的游戏，陈默当然不介意在这种非正式的场合下放放水，照顾照顾史蒂芬妮的游戏体验感，毕竟双方根本就不是同量级的对手，他要是认真起来那就是在搞人家的心态了。

不过，即使陈默已经放水到只守不攻见招拆招的程度，但史蒂芬妮依然还是很难在棋局上占到什么太大的便宜，往往彼此对弈过四五手之后，她才能艰难的吃掉陈默一个兵或者马之类不痛不痒的棋子。

通常来说一局用时最多也不过十几分钟到一个小时之间的西洋棋，在陈默有意放水的情况下，硬生生被拖到了接近两个钟头，当黑棋一方的“国王”终于倒在棋盘上时，史蒂芬妮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挂满细汗的苍白小脸上浮现出满足而喜悦的笑容。

“赢了！……咦？”

连续两个小时都处于精神高度活跃的紧张状态当中，此刻突然放松下来，她才惊觉自己背后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被汗水浸湿透了，并且整个人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达到了疲惫值的极限。

“是的，陛下，很完美的胜利，是您赢了。”

陈默从棋桌前站起身，桌上凌乱的棋局立刻化作银白光点消散在空中，转而出现了一杯色泽温润的碧茶，白玉无瑕的杯口正往外冒着茶香浓郁的氤氲热气。

“喝口茶休息一下吧，陛下。”

“哦好……谢谢啦。”

听到陈默的话，史蒂芬妮也没有多想什么，端起茶杯就喝了一口，然而下一刻，她脸色瞬间由白转黑，两道秀气的眉毛更是直接拧成了一团，蔚蓝眸子里迅速浮现起泪眼朦胧的波光。

“呸！呸！这是什么茶啊？！”史蒂芬妮用力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副难受到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目光极为幽怨的盯着陈默：“你不会是在故意整我吧？”

“陛下您这是何出此言？”

“你装！你再装！”

史蒂芬妮气鼓着脸把茶杯往外推了推，语气满是愤懑道：“这么苦的茶，谁能喝得下去啊！”

“苦吗？”

陈默不置可否的反问了句，顺手从桌上端起茶杯，还没等史蒂芬妮反应过来就浅饮了一口，闭目做出品味状，片刻后才睁开眼睛，朝她微笑着挑起眉毛道：“确实是苦了点，不过回甘也同样绵长，而且茶香清雅，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好茶啊。”

“你、你……”

好茶不好茶，史蒂芬妮搞不明白，她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喝茶，但她现在感觉自己脑子里很乱，瞪大眼睛的视线直勾勾盯着陈默手里的茶杯。

那可是她刚喝过的啊！

史蒂芬妮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陈默当然是一清二楚，不过他本来就不在乎这种事情，所谓的男女之嫌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而且看着眼前这个满心都是粉红情怀的小小少女，他反倒忽然升起想要逗弄一下对方的恶趣味冲动。

“陛下，如此好茶，浪费了岂不可惜？”

一人喝过一口的茶杯重新放回桌上，陈默面带微笑提议道：“待会儿茶就该凉了，所以还是请您趁热把剩下的茶都喝完吧。”

“我，我……你……”

史蒂芬妮我我你你了半天，她有心想要拒绝，但同时她又不敢太过忤逆陈默的意思，最后竟然红着脸乖乖端起茶杯，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间接接吻……间接接吻……间接接吻……

每喝一口，她都会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向站在一旁露出恶趣味笑容盯着自己的那个男人，脸色也是越变越红润。

对于史蒂芬妮来说，她恨不得一口就把剩下的茶给喝光，长痛不如短痛，但无奈这茶实在是太苦了，所以她只能小口小口的喝，万一喝得太大口，忍不住吐出来的话……她都不敢想象自己到时候会被陈默怎么捉弄。

不过虽然感觉自己的羞耻心都快爆炸了，但随着不断小口饮茶，史蒂芬妮倒也逐渐喝出来了点陈默说的那种感觉。

隐藏在浓烈苦涩之下的甘甜、缠绕在口鼻之间与呼吸一同律动的清雅茶香……若是能够习惯这种苦到极致的味道，或许还真是如他所说的那般难得一遇的好茶？

等到史蒂芬妮喝完茶，陈默再次坐到棋牌桌对面，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副扑克牌。

“还要玩吗？”

看到陈默的动作，史蒂芬妮不由得愣了愣神：“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了啊。”

“放心吧，这次和刚才不一样。”

陈默一边微笑着宽慰了史蒂芬妮一句，一边将所有牌面都摊开，从中随意抽出相邻的九点和十点两张牌，九点放到自己面前，十点则递给了史蒂芬妮。

“你这是……”从陈默手中接过纸牌，史蒂芬妮越发迷惑了。

“很简单的游戏，赌大小，若是我输了，就将你的【自由】交还给你——永远的。”

陈默说完便从桌上拿起自己那张扑克牌，手指轻轻一转，正面的九点立刻翻到朝向史蒂芬妮的位置。

他并没有说要是自己赢了会怎么样。

九点对十点，他必输无疑。

史蒂芬妮听到陈默的话，脑子一瞬间陷入了宕机当中。

“你，你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吗？还是说……”

她话还没说完，陈默就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表情平静道：“向盟约宣誓。”

自由……

史蒂芬妮眼神变得恍惚起来。

毫无疑问，她当初正是靠着陈默的辅佐才能够夺回王位，并且震慑下那些心怀鬼胎的大臣们，不过到目前为止，她已经成为了一位合格的贤王，手中大权在握，王城百官俯首，民众也都能够安居乐业，整个艾尔奇亚在她的治理下变得繁荣而富有活力起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陈默对于史蒂芬妮来说，现如今几乎已经失去了任何作用。

按理来说，她现在应该是十分渴望恢复自由才对。

但为什么……为什么她心里却没有任何高兴的感觉呢？

反倒有种让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从何而来的哀伤正微微刺痛着心脏。

“我……我拒绝……”

史蒂芬妮有些心虚的低下了脑袋，微弱的声音里带着细小的颤抖：“我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事情……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根本不可能夺回爷爷的王位，所以、所以……”

真的是因为不想忘恩负义吗？

史蒂芬妮根本不敢往下想，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这番说辞。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出来了。

因为她不想恢复自由……一想到陈默要放开束缚住自己的锁链，史蒂芬妮就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快喘不过来了，胸口像是被压了块大石头般沉重。

“是这样吗……”

陈默目光平静的直视着史蒂芬妮脸上心虚的表情，随后他接着道：“那么陛下，这就是我最后一次行使身为【主人】的权利，向您提出【命令】了。”

“命令……？”

史蒂芬妮心头猛然一颤。

下一刻，就听到陈默淡漠的声音：“与我再进行一次游戏吧，陛下。”

……

翌日，清晨。

国王寝宫内采光位置极好的阳台花园迎来了天际的第一抹乳白朝阳。

宽敞柔软的大床上，枕被一片凌乱，史蒂芬妮目光出神而呆滞的盯着天花板，颜色极淡的黑眼圈佐证着她一夜无眠的事实。

睡不着……心底像是出现了个空空荡荡的大洞，让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安心入眠。

视线从天花板缓缓下移，洁白的真丝床单上，两张分别是九点和十点的扑克牌交叠重合在一起，一枚发卡正静静地垫在纸牌上。

浅粉色，印着蓝白斑点，花瓣造型的发卡。

目光长久凝视着这枚发卡，史蒂芬妮眼角忽然无可抑制的流淌出晶莹泪珠，她侧过头看向阳台外，此刻正值微光天际，乳白晨辉驱散开迷蒙夜色，将整片天地照亮。

有黑夜，有白天。

而白天过去，黑夜也终将再次降临。

但无论昼夜如何更迭，都不会再有与昨夜同样的满天星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