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鳄嘴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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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奴朝着远处犒京方向深深看了眼,随手擦拭掉脸上泪珠扭头就钻入车厢。片刻后,她又取出枉生竹刚刚凝聚而成的两枚灵露递过来。“先前那些灵露已经全被许洛带走,这两枚让两位前辈先服下,应该多少会有些效果。”古惜夕伸指一弹,其中一枚灵露便没入任洗剑体内。任洗剑眉毛一扬便露出惊讶神情,以他的修为境界自然立即就能发现,这些灵露的与众不同。其实哪怕几人说话,青牛大车也没有半刻停歇,仍旧朝着红石山方急奔。古惜夕从边上如同闲庭散步般跟着的任青柏手中接过古思炎。她将父亲小心靠在车厢上,手中灵露一点点化开融入他身体,直到现在古思炎都没有醒来过。若不是体内生机还在萦绕,当真是像极了具尸体。“任伯伯,我爹为何还是不醒?”古惜夕双眼泛红却再也没有流下半滴眼泪,连番打击让她声音有些沙哑清冷。任洗剑脸上苦色更盛,长叹出声。“你爹可能是神魂受损,咱们只能保住他身体生机不灭,尽快回到界海才能另想办法。”古惜夕不再说话,只是头颅低垂看不清表情变化,她小心翼翼将古思炎脸上血迹污垢一一擦拭干净。一行人速度极快,很快前方就出现了一座城池黑影,古青柏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朝着自家老爹看过去。知子莫若父,任洗剑立即明了其意思,他沉思片刻脸上陡然泛起坚毅神情。“你自去做便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此次离开也不知何时方能再回犒京,这些人留下只怕也是凶多吉少,还不如一块跟着去往界海。”任青柏沉默点头,将一张隐放毫光的玉符甩上半空。玉符嗡的炸开,发出一股古怪波动横扫四面八方,古惜夕惊疑不定抬头。“任大哥,你这是……”任青柏性子比起他老爹来还要更不擅言词,他努力片刻终于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摇人!”哪怕古惜夕这会儿心里悲伤担忧至极,也不禁被他笨拙神情逗得哭笑不得,索性疑惑目光看向任洗剑。“咳、咳……“任洗剑服下灵露后,惨白脸色大有好转,他没好气瞪了自家傻儿子一眼。几十岁的人了,连说句话都说不清楚,可轮到他自己,沉吟片刻后嘴角张动,竟发现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很显然有关顾家的事情,古思炎从来就没有跟这小妮子提过半分。难道要他说,这些人都是你家当年埋下的暗手,这会儿眼看犒京事不可为,两方彻底就要撕破脸,得先把这些忠心属下一块带走?“这个、这个……嗯,是我任家这些年在白虎原暗中布下的势力,此次离开正好带到身边护卫一二。”古惜夕倒也没有怀疑什么。委实是在她印象中,任家两父子你说砍人她就信,但要是骗人那她是绝对不信的。这时前方已经有黑点若星丸般跳跃,正飞快朝一行人接近。古惜夕下意识将父亲护在身后,而车厢门也陡然打开,眼眶红肿的寄奴默不做声悄悄站在她身后,牢牢护住两人侧翼。两个女人这会儿竟好似心有灵犀般,没有任何沟通便做出最佳应对,任洗剑看到这一幕并没有因为两人的不信任有什么愤怒,反而是满眼欣慰。“观瀑城花匠于暴、竹工孙大耳、采石人点漆、包石,见过使者!”四人皆是面相普通,属于扔进人堆里便再也找不出来的那种。他们甚至都没有多打量队伍几眼,只是对着扔出玉符的任青柏恭敬行礼。任青柏下意识看父亲一眼,可任洗剑却没有丝毫表示,他只能硬着头皮沉稳出声。“此行召唤你们是因为犒京情况有变,需要你们护送一行人去往界海。”于暴四人脸上没有任何动容,也没有出声只是再次恭敬行礼,然后便闷不吭声各自占住车队一角。任洗剑看着远处还在朝这边急奔的数道人影,眉头微皱。现在可是逃命途中,需要的是精锐好手,若是人数太多,反而更容易引起别人注意。可白虎原在当年本就是顾家的根基之地,这么多年下来,城中足足有近五成修行人暗中投靠归正派,这也当初许洛代表总司前来,却处处察觉到敌意的原因。正当任洗剑头疼剩下的人怎么安排时,旁边的任青柏神情微动,突然跃下龙鳞马朝着他行了一礼。“父亲,孩儿想留在白虎原。”任洗剑身体一震,脸上露出罕见的惊讶神色。自小到大,这孩子几乎就从来没有在他这父亲前,发表过自己的意见。可这次一开口就欲行如此危险之事,连他这会儿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高兴。他定定看着任青柏片刻,迟疑说道。“你可知留下意味着什么?”任青柏脊背陡然挺得笔直,没有说话可眼里却放出兴奋光芒,甚至还有着一丝期盼。任洗剑没有再问什么,两父子四目相对,最后任洗剑眼中欣慰神色一闪即逝,微微点头便当先朝红石山疾奔。任青柏心里只怕对这独挡一面场景,已经渴望幻想过无数次。可当真正见到父亲一言不发离开时,他心里又莫名开始有些忐忑不安,他嘴唇张动几下,挤出两个干巴巴字。“父亲……”任洗剑身形还是没停,只是腰间破剑却瞬间化作一道流光落入任青柏手中,略有些沙哑声音远远传来。“以前是为父太过苛刻,自今日起这剑便归你了,别给任家丢脸!”古惜夕这会儿也有些明白这两父子古怪心态,她朝着任青柏鼓励点点头,然后青牛大车辚辚而动,带着于暴四人迅速消逝在他视线中。河水越来越湍急,带动着顺流而下的灵玉舟速度越来越快。许洛盘膝坐在舟首,任由腥红月华洒落身上,一枚枚灵露被他捏碎悄然融合进体内,浑身窍穴涌出的气血,已经将他整个人遮掩得朦朦胧胧。突然许洛睁开眼睛若有所思朝身后犒京方向看了眼。敌人终于追上来了!明明此刻敏锐灵识压根没有察觉出半分异常,可许洛却没有大意,以国公府的底蕴要想蒙蔽一个人的感知那是轻而易举之事。就在刚才,体内刚刚平静少许的通明心又开始跳动起来。许洛缓缓收回视线,任由腰间玉牌还有身下灵玉舟不停散发着隐晦波动。湍急河水一个转弯,前方传来如同打雷般沉闷巨响,一片几乎肉眼看不到边际的广阔水域,陡然出现在许洛面前。这就是发源于安莫山脉、几乎横跨整个大燕的清水河,河水浩浩荡荡、奔腾不息。许洛眼中闪过一丝感慨,老沙、平安商号、盈竹……曾经历的一幕幕就如同才发生在昨天,他竟然有种恍如隔世错觉,也不知七息那孩子现在可懂事了些?左前方那条若卧龙般黑影便是红石山脉,也不知道惜夕寄奴她们能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尽快翻越至仁州……可能是修行以来最强横的大敌即将来临,许洛这会儿竟然有些多愁善感。波光粼粼的壮阔水面上,一艘丈许长小舟划开水线朝着下游处急驰,这一幕看上去竟有些孤寂凄美。鳄嘴峡在整个中州都是鼎鼎有名,可这名声就跟许洛的提灯阎罗一样,不是什么好名声。这条狭长水道几乎是凭一己之力,将宽阔清水河由通途变成天堑。在这条大河上讨生活的所有人,都知道这鬼地方的凶险,每年都有无数大小船只沉入深不见底的峡道中。顾名思义,朝向犒京这头水道开口像极了一张凶鳄巨嘴。而进入水道越深,水面宽度就愈发狭窄逼仄。反倒是两旁陡峭崖壁却愈发高耸入云,看上去就如同一线天般。许洛任由灵玉舟顺着水流而下,没有再消耗灵气摧动。夜间的水道漆黑一片,只有两旁崖壁上有着星星点点不知名蚊虫发出微弱光芒。前方突兀出现一处尖锐礁石,矗立水面像是巨剑般将湍急水流直直分作两半。许洛看着两旁骤然收紧的河面,一直在胡思乱想的心思瞬间平静下来,该来的总是会来,就选这个地方吧!他将灵玉舟缓缓靠向礁石,然后便坐在边缘处定定看着水面出神,灵露不停转化成气血还在浑身窍穴吐纳不休。在这关键时刻,哪怕一分一息那也是弥足珍贵的,气血精气多恢复一丝,没准就是生死之隔。就在这时,一条足有丈许长的肥壮胖头鱼傻乎乎的自礁石边冒出大头,许洛先是一愣,继而哑然失笑。这鱼也当真是个异数,像他这般满手血腥的人,身上杀气早已是宛如实质。灵识稍微敏锐些的生灵都只会下意识躲着走,可这傻鱼却反而被他如潮汐般涌动的澎湃气血所吸引,竟然主动上前。咋地,难道它也想尝尝剁椒鱼头、鱼头火锅之类的?胖头鱼不知道某人心里阴暗想法,反而旁若无人般将大头高高扬起,贪婪吞吸着偶尔散溢出的丝丝气血。可由于它身体实在是过于肥大,每每只能坚持几息时间就又重重砸入水中。可即便如此,胖头鱼却像是不知疲倦般一次次高高扬起头,然后再一次次重重落入湍急水流。这片水面下是暗礁遍布,不一会儿,它银白鳞片上便出现道道伤口,可胖头鱼却如同魔怔般跃出水面,不放过散溢的每一丝气血。看着看着,许洛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看着像个傻子般的胖头鱼面上竟露出呆愣神情。特别是当它身上流出血液刚刚将礁石周边染红,可又马上被水流冲散,胖头鱼小眼中明显露出痛苦神色,可它依然努力吞吐着每一丝气血。以许洛的修为这些被放弃的气血,只不过是自家肉身无时无刻都在生成的糟粕杂质罢了,哪怕这胖头鱼这般吞噬到死,只怕它也别想凭此将自家朦胧灵性彻底开灵。随着时间过去,遥远天际逐渐挂出一丝鱼肚白,红月仿佛也终于疲惫逐渐隐入云层中。胖头鱼在一次次摔打和湍急水流冲撞下,早已是遍体鳞伤。可它那倔强的小眼神里还是那般痴痴傻傻,只知道单凭着肉身本能努力朝着许洛所在之处一点点靠近。许洛抬头朝远处天际绽出第一道光芒的朝霞看去,可视线焦点却明显就没落在那绚丽景象上。在明字符上面层层叠叠的乌云,早已将象征大吉的白光彻底掩盖,一道粗大无比的黑线正从清水河上游方向,毫不掩饰笔直落入他心湖。就在他灵识没有丝毫异动的时候,敌人已经悄无声息的出现了。许洛缓缓收回视线,心知这一战只怕比自己想象得还要艰难。哪怕是如此大占优势的情况下,敌人依然是不焦不躁、谋定后动,连动手时机这种小事都算计在内,充分显露出从容不迫的气度。这意思就是说,我就光明正大的跟在你身后,可现在动手你小子还有机会逃跑,那还不如等到天明彻底打死。看着努力跃出水面的胖头鱼,许洛心里突然涌起一抹感动。它只不过是这清水河中随处可见的普通胖头鱼,刺多肉少,若是有选择,只怕连贫苦渔夫都不稀罕吃它。可这并不妨碍它努力向前方挣扎。这看似愚不可及的动作,它究竟做过多少回,才能生出这一丝懵懂灵性?想着想着,许洛突兀哑然失笑。既然你想要觑探这水面之上的精彩世界,那便给你一次机缘又如何,只希望将来你若真得灵性大开,亦不会后悔!天边一轮红日猛得跃出天际,朝霞如万道金光般瞬间刺破昏暗天色。一丝晶莹剔透的气血如同灵蛇般,猛得刺入胖头鱼身体。正跃至水面的胖头鱼通体一颤,然后像块石头般重重砸入水中再不见露头。许洛做出这随手之举便不再理会,仿佛彻底失去活力,被水波席卷冲入远处的胖头鱼。此刻他的心神,也随着这朝阳初生开始疯狂沸腾,黑白分明瞳孔中逐渐渲染成一片腥红,可眼神却是冰寒若万年深潭,亘古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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