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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中午之时,李孟羲与刘备关羽一起,他们三个义军最高层终于动身去城外营寨里巡营了。断粮期间不能在营寨里乱窜,因为要明哲保身,因为要避免被民夫们拦住询问,但在放粮之后,这个顾虑没有了。断粮已经四天了,城外营寨也扎了四天,这是四天以来,李孟羲第一次到营寨里来。进入了营寨中,往中间走去,一路上,李孟羲对四周所有的一切投注了足够的关注。他会留心看营寨中留出的道路有多宽,会去看营帐的布局,会抬起脚踢一下看地上的雪到底有多厚,他还会去时不时随便选了一个帐篷走进去查看一番。往往,当李孟羲钻到帐篷里的时候,刘备关羽都会停下来等他。巡营一路看过来,李孟羲看到每座帐篷里都铺满了稿席,能容纳十人休息的帐篷,塞了十几个甚至二十几个床铺。就地铺就的稿席也没舒展开,只铺了三分之二,剩下的卷了起来卷在一边,这样就造成了,每一个床铺都很短,人睡上去腿不能伸展的开,只能蜷着腿缩成一团睡。这样也好,能最大限度的让更多的人得以休息。李孟羲还发现,把稿席卷起一节还有意外的别的用处,稿席头起卷起卷成了个筒,刚好头可以枕到上边,枕头就有了。再者,因稿席是直接铺到地上的缘故,地面又湿又冷,睡地上会很凉,有了枕头睡的高一点,会温暖一些。当李孟羲看到帐篷里绝大多数睡着的人都是蜷缩着身体裹着被子紧紧的缩成一团之时,李孟羲看到所有人都是侧着睡的,不管往左侧还是往右侧,都是侧着睡的。李孟羲因为他自己和弟弟都是喜欢躺着睡的,因而他觉得那么多人都侧着睡,有些疑惑。这么一疑惑,略想了一下,李孟羲顿时想明白了到底为什么。根源还是在地上,地面太冷,床铺也冷,因而,如果是躺在床铺上的话,整个嵴背都得接触冰冷的稿席。当侧躺的时候,身体和稿席的接触面积是最小的,小了几倍之多,因而,从保温效率来说,侧躺会更加温暖。李孟羲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联想到了很多,他推测得出,一般冻死的人,死的时候,都是侧着躺着死的吧。因为不管是在哪冻死的,不管他躺在麦秸上,躺在草上,躺在地上,甚至躺在冰雪上,不管是在什么环境下,地面都是冰冷的。此时有意识也好,无意识也好,人都会选择侧着躺来保温的。那么,就这个睡姿问题,躺着睡与侧着睡的区别,能有何用处?李孟羲想到了该如何更科学的制作行军床铺,他想到了寒冷乃是行军宿营的大敌,炎热不是,炎热不是问题,寒冷才可怕。既然,寒冷之时,士卒都会躺着睡来取暖,那么,军中配发的行军床就不必要做太宽了,可以做的窄上许多,窄到勉强能躺着睡,窄到稍微动一点就掉下地的程度。这样做的目的,其一,尽可能减少床铺的宽度,尽可能的减少士卒的负重。其二,在稿席宽度降下来的同时,可以把节省下来的重量加到厚度上。稿席更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睡在潮湿的地方的时候,床铺不容易湿,意味着睡在冰冷的雪地上时,稿席厚了,不那么凉。由此,两种床铺,一种正常宽度,薄一些,一种非常窄,但非常厚实,这两种床铺重量是一样的,那么,两种床铺负重一样,对后勤的拖累程度也一样。但是,在潮湿地面,在寒冷地面,在凹凸不平的地面,窄而厚的床铺防潮隔湿能力,隔寒能力,还有缓冲能力,都远强于普通帐篷。以李孟羲的推测,帐篷厚薄对御寒效果的影响不小,极端天气下,稿席表面温度高上半度低上半度就是冻死人与不冻死人的区别。帐篷除了窄一些以外,李孟羲也看到民夫们普遍都是枕着席筒当枕头的。毫无疑问,头枕在席筒上,这一个小细节也能提高保温效果的,因为头部不与冰冷的底下席面接触了,而是枕的高高的,少了头部这个散热点的接触,保温效果又提高了那么一些。由此,李孟羲觉得可以特意加强稿席的隆起结构。既,特意把稿席首尾两端编的硬一点,为何要硬?稿席李孟羲不陌生,小时候在老家住,就睡过好多年的稿席,稿席在卷起来的时候,如果编的毛毛糙糙,卷起来就是很大个筒子,卷不贴实。要是编的比较好的话,麦秸柔和,可以卷的很圆滚。原因就在这里,毛毛糙糙的稿席卷起来会很高,支愣着。在寒冷的自然条件下,出于御寒这一目的下,稿席卷起的席筒还是高一些为好。席筒高上三厘米,头部受凉气侵蚀就少上百分之一。固,行军草席可以特意把两头编的硬邦邦的,可以把头抬得很高,也可以把被子棚的高一点,保温效果因而更强。除了军备相关以外,李孟羲还想到,既然已经确定寒冷之时人会侧着御寒,既然已经确定绝大多数情况之下冻死的人是侧躺着的,那么反过来,假设一个冻死的人是直挺挺的趴着或者仰面倒地的,那么大可能,这个人实体被人动过。这一点,似乎可以用在刑事诊断之上。李孟羲从帐篷里出来了。出来之后他就从怀里掏出白绢,从腰间拴着的一个小竹管里拿出毛笔。天寒地冻的,毛笔上的墨都冻的结冰了。李孟羲把毛笔塞进嘴里含了一会儿,墨水味道很恶心的,李孟羲很嫌弃的呸呸呸呸连吐了好几口吐沫。刘备关羽看的直笑。等李孟羲拿着一个小巧的木板,白绢铺上,提笔开始写东西,刘备关羽见李孟羲竟然又有东西写了,刘备关羽二人分外好奇。好奇之下,两人走过来问,“羲儿,你写的什么?”李孟羲笔锋不停,他抬起头,看向关张二人,说到,“方才我进帐篷,看见民夫众人比比皆是侧躺在床。”刘备关羽两人相视一眼,茫然无比。“这……侧着睡有何不可?”刘备大惑不解。关羽也道,“地上冰凉,侧着睡不暖和一点?”李孟羲点了点头,“对!就是地上凉,就是侧着睡,就在此处。”之后,李孟羲一通吧啦吧啦说了很多,刘备关羽二人听得惊讶连连。刘备二人惊讶于,李孟羲巡营就一会儿而已,就看见民夫们侧着睡,就这一点,就能有重大发现。李孟羲说可以特意把行军稿席做的又窄又厚,既能减轻负重,又能提高隔湿隔冷能力,两全其美。刘备关羽深以为然。李孟羲突然又问了一句,他看看刘备,又看看关羽,好奇问道,“玄德公,关将军,人冻死的时候,是不是都是侧着躺的?”刘备二人被问了个措不及防。这么稀奇古怪的问题,可真难回答。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刘备迟疑着,语气很不肯定的说,“冻死的人……大抵是侧躺着的吧?”关羽也说,“应是如此。”如今年景不好,往前几年,每年冬天,刘备关羽二人都亲眼见过不少冻死了的人,可他们两个没有留心注意,到底人冻死的时候,是侧着睡着死的,还是躺着死的。刘备不解李孟羲为何要问死人,感觉此中必有深意,刘备细问究竟。李孟羲则答,“此一点,或可用于刑断之时。若一日有一死新笔趣阁,有冻死他杀两疑,则可看其死时形态,若是冻死,则必侧躺,若非侧躺,则必是有人移动其新笔趣阁首再丢于雪上。凭此一点,可抽丝剥茧勘破真相。”李孟羲只说了一个猜测,说了一个寒冷时人普遍会侧着睡这一个现象引申出来的猜测,李孟羲本人都不当回事,因为还没考证过呢,然而,刘备关羽二人看着李孟羲,脸色微变。在刘备关羽二人眼中,李孟羲简直都成了断桉神手了。李孟羲把东西写完了,他写的是……【标准行军帐篷最大容纳极限是多少?】此一处,与统筹管理精确度有关。假设一日,十万流民来投,军中急调军帐前去支应。若不能精确知道行军帐篷的容纳极限是多少,就不能核算出到底需要多少帐篷,到底可以接应多少人力。现下军中帐篷乱七八糟的,大小不一,也没办法核实统计,不过,【军中帐篷大小不一,当齐整划一。】除此以外,李孟羲记的还有。【帐篷极限容纳法,稿席折短三分之一,人蜷缩其上,省三分之一长,可提高空间利用率。】就把稿席卷起来能多睡点人,就这么一个很常识的东西,李孟羲认认真真的记了下来。因为,李孟羲是发现,他自己不知道把稿席卷起来的这个方法,他固有意识以为,一个帐篷只能睡一什十个人呢,他本以为,就算把帐篷里塞满,不过是一个稿席挨着一个稿席而已。然而还有最极限的方法,最极限的方法竟然还把稿席卷短了,让人蜷缩着睡,把空间利用率压缩到了极限。李孟羲也已经发现了,巡视途中,并不是所有帐篷里都是把稿席卷短了,好多都是稿席挨着铺在地上就算了。这说明,很多人同样没能想到这一点,这说明军帐的利用率并未充分挖掘出来。假设事先有特意强调过把所有稿席都卷短了来铺,那么现在估计全军能多睡个几千人不止。把稿席卷起来,这就算压缩空间利用率的极限了吗?并不,李孟羲还想到了更极限的方法。更极限的方法是。【令民夫众人盘膝而坐,身披被褥,背对背彼此依靠,可坐而酣睡。如此,一铺足可睡三人,床铺利用率提高三倍。】坐着睡肯定超级难受的,可无论如何,难受归难受,是能睡着的。坐着睡把床铺利用率提高到了极限了吗?并没有,远没有。其实如果时间充足的话,准备足够的话,李孟羲想到了学生时代睡的架子床,上边一人,下边一人,小小的一个屋子,能睡四个,六个,八个,甚至十六个。在极缺少遮蔽风雨的屋子的现在,如果有足够多的双层床铺,那么依现在有限的帐篷,就足以让所有人有遮风避雨的地方。从此处,李孟羲想到了更多,他想到了若是尽可能节省居住成本的话,日后建造军营也好,去屯田也好,最好还是用上架子床。因为居住成本的最大成本,就在房屋。不用架子床,一个小草屋能睡下的人,满打满算一屋子铺四个草席睡四个人。有了架子床,妥妥睡八个人。如果再极限一点,把床与床之间的隔层弄的很狭窄,三层的架子床也不是不可以。这样以来,多的只是床的成本,而省的是房间的成本。用架子床,一个房子睡十六个人,不用架子床,一个房间睡四个人。毫无疑问,架子床的使用,节省了三间房子,同时,多了架子床的成本。可是再怎么算,木床怎么也比房子成本低的多的多。民生所需,衣食住行。于居所一点,李孟羲意外找到了性价比最高的居住方法。【床架节省居住成本之法,可使居住成本降低二至三倍甚至更多。】继续巡营,路上频频是民夫们问好之声,刘备几人一一笑着回应。忽然之间呼号声响起,“全营换宿!各队准备!全营换宿营,各队准备!”传令骑兵奔走各营呼号不止。本来安静的营寨,骚动起来。帐篷里本在睡着的人听到呼号爬了起来,抱着自己的被褥铺盖往外出。待帐篷里的人出完之后,帐篷帘门处,各队小队长在守着。而后,下一批要入宿的人把排着队一个个上前,把手里捏着的小布块交给小队长查看。大概是轮到三角布块的人入宿了,李孟羲看到,四周入宿的民夫们手里的布块上画的都是小三角。不一会儿就完成了交接,交接过程很快,效率很高。睡饱了的人出了帐篷后,身上披着被褥,把稿席顶在头顶挡雪,他们要在风雪中,等足十六个小时才能轮到下一次入帐休息。另一边,分布在营寨各处的一个个粥棚之下,伙夫们开始招呼,热水烧好了。然后,民夫们排着队到前,依然是凭着手中的小布块前去粥棚那里领热水喝。事先发给民夫们的小布块是重要凭证,轮换睡觉需要布块,领热水也得按布块分轮次来,因为军中柴火也很紧张,没办法不新笔趣阁供应热水,不新笔趣阁供应热水跟不上。高级的御寒方法,当然是吃足够多的高热量食物,但现在军中食物短缺,没有足够的食物,只能是发热水。好在,热水是管够的。未轮到入宿的民夫们虽然站在寒风中一等就要等十六个小时,但热水的供应可以做到二十分钟一人一碗热水,等于是喝热水喝的汗没下去,就又可以又领上一碗滚烫的热水。十几万人,九成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这些可怜人全靠热水吊命。没有篝火的,篝火太费柴,用不起篝火。李孟羲统筹了所有人力物力费尽心思才想出的补给之法,确实稳住了状况。若放任自流,亦或是其他任何方法,估计现在十几万人早已冻死者相垒了,而不会冻死者了了,甚至可以说一个真正冻死的人都没有。十几万人,天这么冷,物资又极度短缺,然而一个冻死的都没有。在没有任何外来物资支援的情况下,能让十几万人苟延残喘的活下去的,只有李孟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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