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分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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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牙切齿的郭彪副将停住了,乌压压,乱糟糟的乡兵们停住了,忧心忡忡的陈典,恐惧事态变化的捕快们也停住了。因为这个人站了出来,他来给这件事写上一个结尾,他的话就是公道。

胸襟血迹未干,一身布衣破碎沾尘,这个形象下许多官员不会现于人前,他们认为这样有辱斯文,有损官威。但王林梦不这么觉得,他一直在追捕犯人,他的衣衫很少是干净的,衣服与事情,在他眼里并没有多大关系。

因此再狂妄的人也没有对他的形象有些许微词,他们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安静的站好,每个队伍比来时都还要显得更为整齐,有纪律。

王林梦大喝出声:“郭彪伙同顾星河,草菅人命,奢靡无度,私藏有违江湖道义之物,意图谋害朝廷忠臣,现二人已伏诛,汝等切莫自误!”他说话铿锵有力,神情不怒自威。

其实他不用给这些人任何解释,三大捕的声威,银刀令象征的皇权,足以压下一切不同意的声音。

可是他还是给了,他做事向来讲究一个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他人。并且他想在在场所有人心中种下一颗种子,荣华富贵,权势滔天如顾星河,凶横狂妄,战功赫赫如郭彪,一旦触犯王法,在浩荡天威面前,一样有如草芥挥之即灭。普天之下何为贵?王法为贵!

一石激起千层浪,顾大人也死了?死在王林梦手里?这下所有的人都无话可说。这两个人一个是晋安太守,一个是朝廷捕头。俗话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万万不想因为这种事就将自己身家性命连累进去,因此一个个都看向王林梦,等待他发号施令,想用行动证明自己绝无反意。

王林梦对此事并无多大兴趣,于是在看见众人不再喧哗,事态得以控制之后,他索性退到后方让陈典走到前面,发号施令这种活,他远不如陈典擅长。

此时陈典如同被天上掉下的金元宝砸中一样兴奋。他觉得他这一辈子恐怕都不会忘了这一天,自己死里逃生不用替上官背黑锅,还能让“布衣”王林梦替自己站台,借他的威风好好耍一次官威。他脸涨的通红,为了维持自己的仪容仪表甚至都用上了内力来控制面部的肌肉,以防大笑出声。

他下令各捕快及朱曹二人手下精锐严守洞口,除非王捕头发话,不然不允许任何人进洞,然后推拒了邹行文想要贴身保护他的好意,堂堂迈着官步走到那群乡兵近前开始发号施令,看着眼前众乡兵低眉顺眼,无所不从的模样,陈典的心里别提有多畅快。

陈典忙于收拢乡兵,妥善安置的时候,王林梦和吴对就跟着蔡闲去找何去三人,结果见着何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雪山剑派二人说着话,蔡闲气不打一处来,一掌就朝何去肩膀拍去。

见着三人前来商天明和周清诺本想打个招呼,怎料蔡闲话还没说一句手就招呼上了,这一掌掌风凌厉,把两人都唬的吓了一跳。

何去却是看都没看,随手轰出一拳,拳掌于空中向撞掀起气浪,直把地上青草吹得颠三倒四,有些虫儿正叫的欢快,也被这一浪掀翻纷纷落荒而逃。

早已料到这一拳的蔡闲恼怒非常:“我打生打死,你跑这聊天?”

何去把拳放下,理都没理他,看着吴对和王林梦,皱着眉:“下面如何?怎么还伤的不清,顾星河干的?”

吴对苦笑,看了眼王林梦,道:“别说了,差点阴沟里翻了水,要不是老头子留下的吃饭伙计,我这条小命怕不是要和王捕头共赴黄泉了。”王林梦翻了个白眼,却也没说话。

这下连蔡闲都吃惊了:“你们俩人在下面还能有事?”

吴对只得一五一十将底下事向众人说了一遍,独独将玉玺一事瞒下。王林梦瞅得吴对绝口不提玉玺之事便也闭口不言,由得吴对一人叙述。

听完吴对所说,众人神态各异,许久未开口的王林梦说话了,他这一开口,与其说是发难,不如说是将自己的态度摆到了明面上,免得几人心生猜忌:“我问你,顾星河所犯实为谋逆大罪,且其身负前朝皇室血脉,你却允诺他放过他妻小性命,你当如何处事?”

公事公办的语气让众人明白王林梦要的就是一个态度。这个少年人天资过人,行事乖张,其老师又是一个百无禁忌之人,虽然某种程度上说两人也是生死之交,可王林梦并不能完完全全相信吴对,他并不知道在未来他会不会站到自己的对立面上。

无论如何聪颖,他终究还是岁数尚小,无法像他们中多数人一样控制好自己的眼神。少年人的眼神里总是包含着很多东西,顾星河死前那句“狗皇帝”犹在耳边回响,那时他就注意到了吴对看顾星河的眼神,有趣,好奇,一丝丝的欣赏,他眼神里糅杂了许多情绪。可是王林梦在这里面独独没有找到他对当今皇帝的尊重和敬意。

王林梦向来对自己的眼力很自信,他从不觉得自己会看走眼,所以这个少年从来没有将皇帝放在眼里过?这个结论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海之宾莫非王臣。即便是面对朝廷十道召回金牌都无动于衷,说出“以此生永镇江山北面,不收回失地绝不班师回朝。”的武将军,和朝廷关系闹到这个地步,也依然有着一份对大炎皇帝的尊重,只是这份尊重抵不过他对这一个国家的热爱。因此他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拒接圣旨,独自领兵在外拒敌。

若是眼前手持玉玺的少年成长到如今武将军的地步,这对朝廷是好事还是坏事?王林梦不敢去想。

其实如果王林梦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直接问吴对就可以了。那吴对大概会仔细思考后给予他一个回答,大概就是自己还是喜欢在江湖闲逛,朝廷什么的他不喜欢却也并不关心。

可吴对并不知道王林梦心里藏了这么多弯弯绕绕,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王林梦只是想知道自己对皇帝,对朝廷的看法,他就事论事说道:“他妻儿是否知情,等会一试便知,如果确实无辜,那自然是要履行承诺的。”

这种模棱两可的话王林梦并不满意,但是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默默点头。

蔡闲一挑眉:“听你的意思,你准备离开了?”

见众人听到此话后都看向自己,吴对疑惑地点点头:“对啊,本来就是跟着蔡掌柜你来的,也不知怎么的搞得和是我的事一样,我在这忙里忙外这么久,现在事情办完了,自然是要离开了。”

听到此话的周清诺突然眼睛一亮,拉上商天明和何去到一旁窃窃私语,周清诺越说眼睛越亮,还时不时用眼睛瞟向吴对,让察觉到这事的吴对心里有些发慌。原本有些疑惑无语的商天明和何去在听完周清诺的话后,也是煞有其事地点头同意,这个场面让吴对不由得感慨入世之途真是劫数不断,这才刚出虎穴,怕不是又要入龙潭。不过他对此倒并不在意,他虽然不会算命,但还是懂些看相之术的,和几人的相处也觉得挺轻松自在,加上他确实也没什么地方要去的,真有什么事能帮就帮,反正他也只是随遇而安罢了。

蔡闲其实也看出来了这一点,所以他才对吴对要离开有些疑惑,现在他大致明白了,这家伙纯粹是没事干了便出去转转,于是他没好气地说道:“你还知道是我叫你来的?那你急什么,先到我这待几天再说。使唤完就赶人走,这要让你师父知道了他在地底下都得戳我脊梁骨。”

也罢,反正自己还得去顾家走一遭,在晋安府多耽搁个几天也无甚所谓,吴对便对着蔡闲说道:“行啊,那就再到蔡掌柜那耍个几天,先说好,这几天我可不掏钱的。”结果自是没讨着好,就换来了蔡闲一巴掌拍在肩膀上,打的吴对一个趔趄,龇牙咧嘴地在那喊疼。

见吴对并不会立刻离开,三人也就不再秘密商议些什么,只是三人总是笑眯眯地看着他,让吴对颇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错觉,自己应该没怎么的得罪他们吧。而且就连何去这个一直是石头脸的家伙也笑的这么不怀好意?这让吴对的警惕心大起,他暗中琢磨等下一定要仔细想想他们对自己说的每句话背后的含义,否则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何去的笑容不仅让吴对心里发毛,蔡闲也觉得有点问题,他当即就想揪着何去问个明白,不过他转念一想,反正几人都打算先回客栈,那也没必要现在就问。而且他有种预感,这件事可能很有意思,他也会有兴趣。

王林梦看出来了几人都流露出要离开此地的意思,他有要案在身,顾星河一事还需收尾,他自是不会与几人同行。分别之际,他点名要求吴对稍微送他一程,剩下四人也知两人间有些要事要谈,都默契的没有提起一齐相送一事。

夕阳西下,身着布衣的中年人佝偻着身子,有些萧索,他一步步的前行,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一言不发。身后的年轻人脸色平静,脚步轻盈,每一步都踏在前者的脚印上,一步不错。

王林梦停了下来,他依旧背对着吴对,说道:“玉玺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他始终还是放不下这个物件,他太害怕因为此物再次引起山河变动,大炎的子民再也经受不起战乱了。

吴对回答了他的问题,语气轻松:“这宝贝确实不好拿也不好扔,王捕头你说我要能把这几个字给改了自己拿着用行不行,以后史书上不会记我一笔篡改国宝的重罪吧?”

听完吴对的回答王林梦放声大笑起来,引动的周边树木都簌簌作响。他回过头,脸上带笑:“随你便吧,死物而已,当不得几条人命,别让百姓再因此受苦,这就是它最大的意义。”

说罢他挥挥手,留下一句“不用送了。”便接着上路,不再担心,不再犹豫。

吴对站在原地未动,待其走远,高喝一句:“王捕头,江湖再见!”

这世间总有人,为君,为民,为天下计而无我,布衣王林梦,吴对自忖成不了这样的人,但他敬佩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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