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深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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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道和通达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他们从床垫上爬起，纷纷望向窗户的方向。悟道上前掀开厚重的窗帘，窗外熟悉的街市景象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灰蒙蒙的一片。窗外就像被浓雾笼罩了一般，看不见任何东西。

“我们已经进来了，对吧？”

“嗯。”

简短的对话过后，穿着睡衣的兄妹俩走到了卧室门前。

“你还穿着拿东西干嘛？”悟道注意到了通达身上套着的围裙，通达居然把它带到梦里来了。

“我觉得多少能增加点防御力。”通达认真地说道。若是往常，悟道还会反驳几句，但在这里他只是冷淡地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靠意志的强弱决定的，你穿得再多也没用。”

说完悟道就拉了拉门，发现卧室的门纹丝不动，仿佛被焊死了一样。兄妹俩知道这是“贤者”的考验。情况还不算太糟，毕竟如果对方不欢迎自己的话，他们来到这里的那一瞬间就被扔出去了，根本不会放任他们呆到现在。

通达从围裙兜里掏出了一副耳机和录音器。巴掌大小的廉价电子产品在这里就是兄妹二人最强的武器。通达拔下连在上面的耳机线，将方形的录音器紧紧按在卧室门上，按下了启动键。

“拜托了，我的朋友。”通达按着录音器，郑重地拜托道。

“今天宙心同学又来邀请我逛街了。传说中一直独来独往的她意外的健谈啊。”

一道略显稚嫩的女声从里面传出，这属于通达第一次以自己的意愿交到的那位朋友。

以通达接触的位置为中心，褐色的木制门出现一丝丝裂痕，很快便像玻璃一样破碎。门后是一片漆黑，似乎在警告这两人不要继续靠近。兄妹俩没有犹豫，一脚踏进了黑暗中。场景迅速变换，原先的门消失无踪，两人现在正处于一座下着大雨的公园。瓢泼的大雨很快淋湿了只穿着单薄睡衣的两人。此刻又是一阵寒风吹过，让他们被冻得直哆嗦。

“这鬼天气一定是故意的。”悟道使劲搓了搓胳膊，随手不知从哪儿拿出了把雨伞。

“那家伙的性格真糟糕。”通达撑起了不知从哪儿拿来的伞，和哥哥一起走出了公园。

两人撑着伞漫步在街道上。雨水模糊了世界的界限，周边的一切在雨中变得纠缠不清。热闹的街道此刻空无一人，道路两旁的店铺紧锁着门，从面向街道的玻璃窗口看过去只能发现一些模糊的影子。兄妹二人没有停留，只是无声地朝着固定的方向前进。

渐渐的，一些店铺开了灯。昏黄的灯光从玻璃窗投到了外面，然而却看不见任何人在里面。此刻的灯光不但无法让人心安，反而让人觉得更加诡异。兄妹二人继续前进，越来越多的店铺“开张”，甚至隐隐有人影在里面活动，发出一些难以察觉的细小声响。那声音仿佛是有人在耳边低语，但如果仔细去听又没法发现任何声响。整个世界除了雨声外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人影渐渐多了起来，而且变得越来越具体，从依稀两三个路人到熙熙攘攘地人群，店员地叫卖声和路人地谈话声慢慢盖过了这磅礴的大雨。

眼前的景象甚至可以说算是拥挤，然而兄妹二人却没有一点让道的意思。他们至始至终走在道路的最中间，而走在路上的人群每每在即将与他们向撞的那一刻都会立刻往旁边避开。他们表面上没有任何不妥，就好像一直走在直路上一样，依旧跟同伴谈笑着。两人周围就好像隔了层透明的结界，它让所有人都对他们选择了避让，同时又让所有人忽略了他们。

终于，他们走到了街道的尽头，再往前就是居民区了。独栋的矮房规律的排在道路两旁，从窗口透出的灯光在雨中显得昏昏沉沉。看起来还可以继续往前走，但兄妹二人知道，这一层已经到头了。又是一副耳机和录音器，悟道从睡衣口袋里抽出了它们，伸手向前，正对街道出口。按下启动键，随着声音的播放，两人前方的空间开始泛起波纹，世界的界限变得模糊起来。继续前进，周围的景色再次发生了改变，这次两人来到了一个灰白色的广场。

如同默剧电影一般的黑白世界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压抑。在兄妹二人站稳脚跟的那一瞬间，广场周围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其中播放的影片打破了这片死寂。

“这次我一定要告白成功！”一张屏幕上播放着悟道埋头书写情书的画面。台灯下，悟道认真到可笑的脸与奋笔疾书的姿态被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下来。他时不时地删改、思考，他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段，之后又一脸无奈地将其划去。直到最后，屏幕中的他似乎终于完成了他的创作。他拿起已经被改的看不清地最终稿，以一种脸快要贴到纸上的距离仔细读了一遍，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之后画面开始飞快地流逝，最终停留在了悟道失恋的那一幕。

“好想跟别人一样出去玩啊。”另一张屏幕上，通达对着逐渐远离的同学挥手，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路的尽头。那一次，同学主动找上了一直以来不善交流的她，邀请她一同到游乐园玩，然而不能控制额能力的她放弃了这个机会，只能微笑着目送对方离开。

一幕幕熟悉的场景浮现在屏幕上，大多是兄妹俩因能力而遭遇的伤心事，剩下的则是他们不愿再想起的往事。

“我想要停下来！”屏幕上出现了通达近乎癫狂的模样，白发的她发出歇斯底里的哀嚎，睁大的双眼中只剩下痛苦和绝望。她抱着脑袋所在墙角，手指深深陷进了血肉中，白色的发丝被扯断飘落，苍白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画面一转，通达哭泣着，不计后果地往自己嘴里灌入黄色的汤药，让自己进入更深层的梦境，渴望着在那里得到安宁。悟道的身影从一旁冲了出来，他一手挥过，将通达手里的碗扇飞。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里面的汤药洒了一地。

悟道抓着妹妹的肩膀使劲摇晃：“快醒醒！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住手……”通达眼神涣散，根本没法聚焦。近乎虚脱的她只能无力地推搡着哥哥，发出近似新笔趣阁的声音，“我要回去，我想要睡觉……”

“再睡就醒不过来了！”悟道大吼道，慌张地呼唤妹妹的意志，“我会陪你一起走下去的！我们一起走下去！去过正常人的生活！所以，别回去，好吗。”

悟道说到最后几乎带着哭腔，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他不停呼唤着妹妹的名字，祈求她能回到现实中。

“真是黑历史啊。”通达一脸冷漠地看着大屏幕，下意识地抓住了悟道的手，紧紧握住不放。

“你以前真的挺粘人的。”悟道尽力缓和气氛，让这个压抑的过程能稍稍愉快一点。

屏幕上的画面还在继续，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被堂堂正正地播出来，一点点蚕食着兄妹二人的意志。但最后也只不过稍稍动摇了那么一下而已。兄妹俩依然坚定，他们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两个孩子了。

一声声叹息从四面八方传来，久久地回荡在广场之上。放映着悲惨影片的大屏幕像风中的蜡烛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只剩下无处不在的叹息围绕兄妹二人。两人周围的一切都化为云烟消散，他们此行的目标也在虚无中现身。

一位白发的女生站在他们面前，然而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女生的身影便被白发男生代替。他笑着张开嘴，发出了男女声混合在一起的奇怪嗓音。

“欢迎来到深层，你们永远的庇护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