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酆都极乐世界（1 / 1）

“走，快走，后边的跟上，磨磨蹭蹭的”

我从这尖锐的声音中缓慢睁开眼，眼前模糊，偶尔远处闪动几次烟火，阴森笼罩着整片地域，雾气弥漫，我手脚被沉重的枷锁牢牢锁住，走起路来踉踉跄跄，每挪动一步都格外艰难。

放眼望去黑暗最深处，河流桥下，红灯笼高高挂高楼，偌大的城楼早已断壁残垣，嘶吼声，痛苦声，尖叫声阵阵传来，振聋发聩，而城楼中央那几个红的发紫的大字，也就赫然写着酆都极乐世界。

而刚才喊话的人，不，确切的来说是鬼，并不如我们想象中的戴着高帽，舌头吐出二尺长，而只不过面目惨白，表情狰狞，身材魁梧，说话浑厚有力罢了，他们的面部都有青志，蜿蜒曲折，每个鬼的志又各不相同，我想这也许是他们身份地位的象征，又或者是卖身契。

“啪，啪，快点儿，跟上前面的，”这两声皮鞭声在走过的路途中显得清脆，每一鞭都能让你皮开肉绽，我回头望去，却见到一排面目呆滞，手蜷缩在胸前被一根绳子绑住，白色的寿衣一眼望不到头儿，从头到尾所有人都被那一根绳子牵着，就好像一串儿铜钱，说的生动点就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令我吃惊的是，被皮鞭打过的他们确实加快了脚步，但却没有一个人反抗，表情依然呆滞，确实是行尸走肉一般，但并不是电视中古代僵尸两只脚跳着走，而是半漂浮在半空。

我才忽然想起，传说中人死后灵魂会被黑白无常带走至阴间，那时候的灵魂还是有意识的，也就是还保留生前的记忆，所以无常们都会先把灵魂通过无常白锁锁住其双手，已免逃回阳间或被炼魂师利用，然后把他们带到一个叫覆阴阁的地方把人心换成鬼心，才能被无常所控制，也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有的人寿终正寝，有的人横死街头，而横死之人怨气也是最大的，他们接受不了事实，心中执念未了，也就不愿进入这覆阴阁，人心换鬼心，譬如下面这一位：

“奶奶的，居然跑一个，老四，你给我追上他”

“老四？”这两个字要是不结巴，我真以为是刘能喊的。

我回头亲眼目睹了这抓捕过程，由于鬼都是漂浮半空的，所以移动速度完全和人不同，两道影儿飘过，就已经缉拿归案了，紧接着又是“啪、啪”两皮鞭。

“啊~”冲破喉咙的惨叫声，“你放开我，我还没死，我要杀了他”

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明眸善睐，却脸色惨白，眼神里充满杀气，高冷且狰狞，双手的无常白锁却锁不住一身傲气。

“一代女侠啊”我心中感叹，“居然还有人敢不换鬼心，老四”说着我身边的无常便使了个眼色，老四牵着她胸前的白锁转身要走，我无意中看见在这女子转身的一瞬间看了我一眼，有凄凉也有无助。

“等等”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说出这两个字，但所有的鬼差并不吃惊，身边的无常只是冷笑了声“您看您都这幅德行了，走路都吃力，您还能救得了谁？您说呢司空南”

司空南，我脑袋“嗡”的一声，我才想起我本是悬天山的修道人，为世人免受乱世之苦，我决定下山除妖，却爱上一只我救下的妖。

她叫百里芷月，是只狐妖。

“妖就是妖，没有好坏之分，人妖本就殊途，更何况你修道三百年有余，你要功亏一篑吗？”

师命难违，我却还是没忍心杀她，而她却意外在一场大战中为我丧命，我一夜之间白发，都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心劫未过，天谴难逃，我才到达这酆都。

“我要是非要一试呢？”说完我用尽浑身力气想冲破这铁锁链，却无济于事，我才明白我已经法力尽失了。

“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这铁枷锁乃上古玄铁所制，别说是你了，就是大罗金仙也别想逃出去”

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四带她走，束手无策，我也知道有句话叫“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的道理，我想渡所有人，可谁又不是被渡的那个人呢？因果循环，天道好轮回，都是有情或恨存于世，就连我一个修道人也不例外。

我突然回忆起在悬天山的日子，虽得以长生，却是六根清净，屹立于山顶俯视众生，但那种孤独却是常人难以想象与体会的。

“妖乱众生，邪魅横行，今特命司空南大师兄与众弟子下山伏魔，拯救众生，耀我悬天”师父的这句话仿佛还在昨天。

“此去必是凶险，切务当心，为师年事已高，以后这悬天山还需更有能者担当，你命中有此一劫，是福是祸，还得你自己去决定”

如果我没遇见百里芷月，没有爱上她，如果我不争强好胜与妖尊在深渊大战，芷月就不会身亡，如果，算了，就算现在不沦为地府的阶下之囚，我也难扛起悬天山掌门的大旗。

从一出生就认定有劫难的人，在劫难逃了，可我却没有丝毫后悔的意思，没有感情的人不就是如同个机器一般么？芷月虽为妖却也救过很多人，包括那些饮狐血而生的人。

佛曰：世间万物皆可为佛，可芷月换来的是修行被毁魂飞魄散，而我则也成了孤魂野鬼。

我这只孤魂野鬼好不容易一步步走到了酆都城门楼，城门是破了点，不过那红的发紫的大字却像一个个脸在注视着你，让你不寒而栗，四周打量一翻，却看见几个小鬼儿爬着梯子在修补城楼，我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我说无常大哥，这地府也是盘古时期就有了，每天也能说是鬼来鬼往的大都市，这酆都城的城楼为何如此破烂不堪？”

无常大哥撇了我一眼，不屑的说道“不该问的别问”，旁边的老四却开了腔“这司空南也是第一次来这酆都城，说说也无妨，前段时间也是来了个上仙，为救生母，地府大闹七天七夜，放走了这恶鬼八百万，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您权当一听”

“那…最后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虽说这孝感动天，但也造了孽，这十殿阎罗也不是吃素的，最后锁在了十六层浮屠，九根玄铁锁锁着，没一个人敢靠近，要不我们哥俩能这么累么”说着，老四又下意识的往后看了看后面的鬼魂队伍。

“合着你们这是新的旧的一起往回抓”

“谁说不是呢，这世道不太平，鬼都难做。您也看见了这么多鬼魂，还是能找到的，这找不到的更是不计其数，就像刚才那女鬼，不愿换鬼心的还比比皆是”

其实这覆阴阁就相当于一个人鬼中转站，并不是把记忆抹去，相当于现在的麻醉剂或是催眠术一般，而地府为了能忘却前尘重新投胎，还需要一个流程，那就是孟婆汤，不愿投胎的或执念太深的不会喝下这孟婆汤的，有的在这酆都城居住，有的则每日子时游历到阳间，终生见不得光，成了真正的孤魂野鬼。

进了这酆都城的大门，还阳的希望基本等于零了，不管你之前是否荣华富贵，都会在阳间留下一副皮囊，什么也带不走，生前善恶报应的时候却是来了，他们通常会被分成几列，有的接受审判，有的去业障台消除生前孽障，才能定夺六道轮回的去处，只有一小部分人会送往莲花台，也就是西方极乐世界。

要说这酆都城内部建造还真是不美观，基本上是铜墙铁壁，颜色多以黑或深红为主，庄严、恐惧、凄凉形容在合适不过，顺着路望去，有两排灯火高高悬于半空中，却纹丝未动，一半灯火通明，一半黑暗低沉，道路从左至右分别是一殿至十殿，每个殿门口都有阴兵把手，面无表情和假人一般，他们接过鬼魂手中的票子，示意等候判官宣判。

我看了看身边的无常，“人家都有票子，我也没有呀”

“司空南，往这走，冥王要见你”

我被带到一间诺大的屋子，房间里只有两个凳子，一把在屋内，一把则在门口，我下意识的坐了下来，门也就被鬼差关上了。

我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双手深重的枷锁也放了下来，我重新环顾下四周，只有墙壁上几点鬼火，外面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寂静的可怕。

“司空南，你来了”

这六个字显得格外的刺耳，是个女人的声音，我回头看了下屋子的大门，却没有动静，在我转过头来时，她却坐在了正前方另一把椅子上。

“你是何人”

“我乃冥王言婳”

冥王居然是个女子？这让我很是诧异，十殿阎罗不应该是青面獠牙、满脸胡须、头戴冕旒的大汉么？再看眼前这女子，一身黑色穿着，血色瞳孔，黑暗的灯光下根本看不清楚模样，一头黑发及腰，双手背在身后，注视着我

“你是冥王？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

“本座像是和你开玩笑吗？”说着她那两只血红色的瞳孔颜色更加深了，而刚才这句话的口气却像个男人，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司空南，我知道你，你本是悬天山大弟子，只因与妖相恋，受天谴，才被绑到我这地府之中，我就不明白了，好好的修道人不做，人妖殊途，荒废了三百年道行，值得么”

我看了冥王一眼，只是淡淡的吐了三个字“你，不懂”

“哈哈哈，我不懂？”冥王听完大笑三声“你倒是说来听听”

“您是冥王，是这黑暗深渊的主宰，对，你是主宰很多人乃至鬼魂的命运，可你知道为什么还是有很多孤魂野鬼不愿投胎，是因为有感情，你真的懂他们吗？还是说他们就像你手中的蚂蚁一般，怎么样都是您说了算，所以说你根本不懂”

冥王听完我说完竟许久没在说话。

“我不愿与你再争执，要不是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你以为我会劝说你？如此说来，你还是执迷不悟，明日丑时，奈何桥下服了孟婆汤，转世为人去吧，你还有什么诉求，一并说了”

“她现在何处，我想知道她生死”

“谁？那个妖？”说完冥王长叹一口气“被无须真人所救，没有魂飞魄散，已经投胎转世了，你明日服完孟婆汤抹掉了所有记忆，也就了结这段孽缘吧”

“不，不，我不喝”

“你不什么，这是你的劫难，受天谴还不够么？你若不喝下这孟婆汤，不投胎转世，那与这飘荡的孤魂野鬼何异！”

“我不能喝，是我亏欠于她，我忘不了她，要不是我她也沦落至此”

“那你倒是说说你有多爱她”冥王言婳说完便起身向我走来“难道你也想和佛陀弟子阿难一样化身石桥等她几生几世么？换句话说，即便你如此，那妖已转世，不会再记得你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即便她再不记得我我也不后悔，你不刚说有什么诉求么？我仙体已毁，空剩下这三魂七魄，我愿用这魂魄与你交换”

“你这是在逼我！”冥王边说边用脚用力的掷向了地面，地面上马上浮起了裂纹“这个忙我帮不了，此乃逆天行事”

“一切后果我司空南一人承担，我愿受尽轮回之苦，换每一世与百里芷月有一面之缘，不结姻缘，不相守”

人生最痛苦的在于一个情字，而情字最难熬的莫过于爱而不得，我记得你，了解你的前世，你我的渊源，却无法相认。

冥王言婳没有再说话，只是手一挥，切断了手脚上沉重的枷锁，“你走吧，我不要你这三魂七魄，但你这一世的记忆，我来帮你封存”说完手便落在了我的头顶之上，我忽然感觉全身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抽空，紧接着我便昏了过去。

“这一魂一魄我先帮你保管，待你几次转世长出新的魂魄，它也就成了永远的秘密”冥王言婳一转身消失在这偌大的房间中。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到了酆都城外，嘶吼声依旧，身着白色寿衣的鬼混熙熙攘攘，重复着之前的一幕，我站起身竟觉得头晕险些跌倒，就这样我漫无目的的一直往前走，两侧的老树树叶全是血红色的，褐色的土地寸草不生，散发不出一点点生机。

不知走了多久，我听见一个苍老低沉又有点颤颤巍巍老妇的声音“喝吧，喝吧，喝完这碗汤好投胎，下辈子投生个好人家”

一碗这奈何桥下的河水，两颗忘忧草，三颗白玫瑰，再加上孟婆的眼泪，成就了这碗孟婆汤，只见她不停地一碗一碗的舀，不停地重复这句话，像个机器人。

“我不喝，你放开我”声音如此熟悉，定睛一看原来是不换先前不换鬼心的那位女侠。

我紧走了两步，支开了她身边的鬼差，“都是会喝的，你为何不愿喝？”

她满脸疑惑的瞧着我“你是谁？”

“我叫司空南，是...”

我还没说完就打断了我“司空南，拿命来”说着便夺过阴兵手中的长戟向我刺来

“这是何故？”此时两个鬼差见状，马上架起了她的双臂“地府重地，容不得你放肆”

她跪倒在地上，有及其仇恨的目光盯着我，“要不是你，我双亲也不会吐血身亡，我夫君也不会死，妖言惑众，蛊惑人心！”

我能听出她这几个字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我借着鬼差手中的灯火，又仔细看了看着女子，才想起是我下山除妖是在村子里遇见的，他夫君本是妖孽，靠吸食人阳寿气存活，而他父母正是由此才提前丧命。

“你夫君本是妖孽，我早已解释过，你何必...”

“司空南，我誓杀你”说着就要起身向我冲来，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好巧不巧的踩入这轮回井中，跌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