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试探（1 / 1）

刺骨的冷意从墙的那边渗透来，淡淡的寒霜抹在墙上。

这股冷意直入灵魂，令人不适。

方宁的床靠近墙边，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

于此同时，刺耳的摩擦声不断传来，仿佛有一只恶鬼用指甲抓墙。

方宁心中沟通小球，询问它周边是否有问题。

半分钟后，得到一切正常的回答。

方宁出门，来到隔壁房间。

302号室，有淡淡的寒气从门缝中钻出，方宁轻轻敲门，指甲摩擦的声音突兀消失。

彼时，夜正深，人们早已睡下。其他小区偶有灯光亮着，唯独这栋楼，死气沉沉。

方宁再次敲门：“你好，我是刚刚搬来的住户。夜已经深了，请问您可以小点声吗？”

他听到有什么重物拖着身躯，缓缓靠近门。

紧接着，有重物砸着门。

“咚！”

“咚！”

“咚！”

……

响亮的声音让远处亮了几盏灯。

很快，302号室重归平静。

寒气消失，噪音消失。

方宁摸着下巴，寻思这家人真够奇怪的。

大半夜的做什么？

他又不好直接闯入这家，米国人的领地意识很重，如果有外人入侵，户主可以直接击毙。

想了想，方宁还是回去继续睡觉。

转过身，余光又瞥到猫眼中闪烁一丝光芒。

他心中微动，眼睛缓缓贴上去。

猛然间，看到一副惊悚的画面。

一只血红色的眼珠子，正静静地在猫眼后面死死盯着方宁。

那眼珠带有疯狂的色彩，眼底全是血液，瞳孔无神却凶戾，似无尽的冤屈散发。

方宁沉默半响，对着猫眼点点头，便回到303号室。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又闪烁着那只红色眼珠子。

他不会真的相信世界上有鬼什么的，八成是个得红眼病的邻居失眠，在发泄着精神压力。

至于为何从门外能够看见猫眼里面的景象，方宁没有多想。

大概猫眼坏了吧。

……

第二天。

方宁家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圣辉教的麦克来了。

他穿着一身白袍，一路迎来了许多目光，走进了这栋楼。

方宁挑眉，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饮料，放在桌面。

热气抚摸着冰冷的饮料瓶，在表面留下几滴水渍，淡淡的雾缭绕着。

麦克掏出一根烟，正要点燃，看到方宁那不善的神情，动作一滞，恹恹地收了回去。

“真没劲。”他抱怨着，“烟酒不沾的男人，真不知道你每天活得多无趣。”

方宁打开一瓶饮料，缓缓喝着。

屋子里只有一把椅子，给麦克坐了，方宁只能坐在床边，一条腿搭在床沿，平静道：

“追求生活的品质，可以有很多种方法。在我看来，只追求刺激的生活，才是真的无趣。”

麦克挑眉：“有趣。”

“你来做什么？”

“给你检查身体。”麦克嘴角浮现笑容，“你杀了一个感染体，作为超自然联盟的一员，当然要为你负责。不然我们每年拿官方这么多经费，岂不是显得我们很无能？”

方宁点头。

目光却隐晦地看了窗外一眼。

就在小球的感知中，有一个可怕的男人，穿着同款圣辉教白袍，眼神阴翳，站在大楼对面，正盯着这里。

这个男人绝对不是麦克的队员，那天在圣辉教的办公室里，没有见到这个人。

那人带来的压抑感很强，远远超过麦克，可能是麦克向上头请来的。

麦克不请自来，绝对没那么简单。

麦克取出一个十字架，这个十字架比之前见过的大了一圈，其上布满着各种纹路。

十字架在方宁身上绕来绕去，麦克嘴里念念有词。“没想到这才几天，你就又遭遇感染事件。真不知道说你运气好还是背。”

“感染事件很罕见？”

“不算多，也没有那么少。”麦克摇头，“但像你这般，连续碰到两三起的，很少见。而且，你竟然活下来了，还活蹦乱跳的。要知道，驱魔过程充满了危险，即使是我们驱魔师，也会考虑再三，谨慎行动，才能增大一丝存活概率。你是凭借身体素质存活的？”

因为他能看得见灵魂病毒。

但是，方宁可不想说出来。

“运气好。一拳把感染体打死了。”

麦克想到自己和同事们全副武装，还受伤颇重，不由嘴里发涩。“好吧。”

方宁问：“你们驱魔师是怎么驱魔的？”

麦克翻了翻白眼，“反正没有你那么轻松。”

方宁挠了挠头，“不想说就算了。”

麦克沉默了会，才走到窗户边，静静地望着对面。

一抹乌云从西面飘来，遮住了太阳。屋内的光线顿时减少，变得昏暗而安静。

这种昏暗只带来一瞬间的不适。

麦克转过身来，走到茶几旁坐下，神色认真地望着方宁：

“接下来我要说的，涉及到了我们教派乃至整个超自然界的秘密，你要答应我保密。”

方宁第一次见到麦克如此严肃，不由点头。

窗外的蝉迎着越来越大的风，偶尔扯着嗓子拼命地嘶鸣着，叫嚣着夏天的无常。

天花板上的空调拼命地吹着风，想要吹干麦克身上的汗珠。但空气太潮湿，怎么也吹不干。

两个人隔着一张小小的茶几。

麦克望着桌面上的冷饮沉默了很久，缓缓整理着思路。

“其实，我是超自然联盟的五代驱魔师。自灵魂病毒出现并肆虐至今，已经五十年。最初的一代，也就是第一代驱魔师，活跃于五十年前，是各个教派的创始人。由于局势的险恶，外加经验匮乏，技术落后，初代驱魔师损失惨重；

到了第二代驱魔师接过重任，他们代表背后的教派，联合起来，建立了超自然联盟。联盟创立之初，他们开了一次重要的会议，在场的都是最强大的驱魔师，是教派的代表人。会议后，他们制定了联盟的运转规则，培养后代驱魔师，最重要的是，他们制作了魂器。使得驱魔师的损失直线下降，有了保命的资本。”

“魂器是什么？”

方宁抓住关键词。

听来是一种秘密武器。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麦克严肃道，“魂器的秘密，你绝对不能泄露。否则，你会成为超自然界的叛徒。”

方宁点头。“放心。”

麦克从背包里掏出一件泥做的陶土瓷器，人头形状的壶，头盖骨可以打开，向里面注水。

注满后，水流从面部缓缓流出。

“这是什么？”方宁拿在手中把玩，入手粗糙，空洞的眼睛仿佛在盯着人的灵魂，五官流水时，仿佛在滴血。

“人脸壶。二星级魂器。”

“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是用人的头骨做的。”

方宁手中一顿，将壶轻轻放在桌子上，想着要不要洗个手。

麦克笑眯眯地，显然心情很好。抽出一份档案，递给方宁。

档案：【灵魂腐蚀液】

星级：【三星】

特性：【青】

麦克缓缓道：

“多年前，有个女人被灵魂病毒感染，特性为：体液可腐蚀灵魂。这女人凭此杀死了众多男人。一开始，驱魔师们不了解其特性，被她一个唾沫星子将灵魂烧死了。有了防备后，感染体的威胁度大大降低。”

“后来呢？”

“后来，这感染体被杀了，头颅作为灵魂病毒的寄生主体，被制作成魂器。魂器保留部分特性。向人脸壶注水，从五官流出的水，拥有腐蚀灵魂的特性。”

方宁问道：“魂器这么强？”

“不。还是有许多弱点。”麦克摇头，“首先，一把魂器的诞生，需要狩猎一只灵魂病毒，可能伴随着驱魔师的死亡；

其次，使用魂器消耗驱魔师的灵魂能量；

再者，魂器中的灵魂病毒有可能复活，魂器只是压制灵魂病毒的活性，原理类似于疫苗的灭活。使用者要定期检查魂器以及自身精神状态，以免受到感染；

最后，魂器的特性与星级，都低于本体灵魂病毒。比如，人脸壶的特性为蓝，星级为2星。”

方宁接收着信息。

怪不得驱魔师能够在若此大的劣势下，抵抗灵魂病毒的攻势。

一部分是人类的智慧，去分析灵魂病毒的特性与条件，找到弱点，使用火力轰杀感染体；

另一部分，则是用魂器。

“魂器最重要的作用，在于它可以影响到灵魂病毒。人类无法直接观测、影响灵魂病毒。只有它们同类之间，才能互相厮杀。”

方宁恍然大悟。这是借彼之矛攻彼之盾的道理。

有许多灵魂病毒的特性克制人类科技，或者特殊场景下难以使用重火力清扫。只能使用这些魂器。

怪不得当时，麦克要冒风险去飞机上处理，而不是一上来就使用导弹毁灭。

他们想狩猎感染体，制作魂器。

飞机上有上百个子体，还有一个被方宁打死的母体，足够他们制作许多的魂器。

方宁突然想到一点，心中一突。

之前飞机上的肉瘤母体，还有狙击方宁的雇佣兵身上的白色蠕虫，都被方宁吸收了。

如果超自然联盟接收这些感染体的尸体，试图制作魂器，却发现做不出来，里面没有灵魂病毒……

他们会不会怀疑当事人的方宁？

方宁抬头，正好与麦克那深邃的视线对上。

“方，看来你想到了什么。”

方宁故作困惑：“什么？”

“飞机上的感染体被轰成渣滓，难以找到完整的寄生体，所以我们没有发现端倪；但是，你之前杀了两个雇佣兵，这两个雇佣兵被纽约警察局交给我们处理。经过探查，他们体内有被感染的痕迹，但是，我们试着制作魂器，却发现，灵魂病毒消失了。”

方宁背对着窗户平静地直视他。方宁的后背隐隐刺痛，感受到窗户外面那个如苍鹰般的视线越发刺人。

“也许，灵魂病毒离开了他们，换了一个宿主？”

方宁担心自己的能力被他们发现。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尤其是知道，落到他们手里的感染体，都是变成魂器的时候，方宁更加担心。他们会不会将自己做成什么古怪的魂器。虽然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大，毕竟是合法的组织，有着深厚的背景。但小心一点总归没错。

麦克眯着眼：“方，你还是你吗？”

方宁愣了愣，“什么意思？”

麦克摩挲着注满水的人脸壶，半张脸被阴影笼罩，看不清神情。“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被感染？雇佣兵身上的灵魂病毒，是不是转移到你的身上了？这样便能够解释清楚，为何你能从两个雇佣兵感染体的手中活下来……不，很有可能，从飞机上下来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被感染了。飞机上的母体并不是死了，而是转移到了你的身上。它借用方宁这个人类的身份，潜伏在人类的社会中，嚣张地在背后嘲笑着我们这些无能的驱魔师，竟然傻乎乎地要和敌人合作……”

窗外下起了暴雨。

雨水哗啦啦地打在窗户上，打湿了窗台与靠窗的地面。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氛围。

麦克的怀疑很合理。

换做是方宁，也会这样想。

毕竟，人类难以观测到灵魂病毒，更无法直接攻击到。

但是同类可以。

自古以来，同类相残便不是一件新鲜事。

麦克认为，方宁在飞机上就被母体感染了。

方宁就是新的母体，只是披着人皮罢了。

“你多想了。”

方宁却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发现自己的能力秘密。

不过，被怀疑是灵魂病毒的母体也很麻烦。会不会说错一句话，就被麦克一个人脸壶的水浇到身上？

灵魂腐蚀没见过，但他可不想尝试。

而且，他更担心窗外的不明驱魔师突然动手。那人带来的威胁感，远远超过过往所见的任何人与怪物。他担心自己一句话说错，惹起了圣辉教的怀疑。

“我真不是。你不是用你们联盟的检测仪器查过了吗？”

麦克抬起头，阴影与紧绷的气氛消失了。

但雨还在下，乌云还遮蔽着天空，只是雨势小了许多。

方宁知道，他们还保持着怀疑，只是，找到证据罢了。

麦克微笑着：“谨慎些总是没错的，多问几句总归是保险嘛。毕竟，仪器可能会出错。”

方宁好奇：“以前出过这样的先例吗？灵魂病毒混入人群中，在社会中彻底伪装为人类？”

不然，麦克为何会这么怀疑？

麦克的笑容消失了。一道白色的闪电划过苍穹，麦克的半张脸被亮光映照了一瞬。

方宁看到了那一瞬间流露出的阴翳眼神，以及恐怖而扭曲的五官。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麦克恢复了正常。

方宁心中一动。

看来，真的有这般先例。

怪不得麦克今天突然上门拜访，外面还有一个强悍的疑似驱魔师的人物在盯着这里。

就是为了探探自己的底细，以免留下风险。

方宁心中思索。以后再杀戮灵魂病毒，还是要吸收的。至于被联盟发现灵魂病毒消失……

暂时想不到好的办法，除非方宁消除尸体。

但是，这样就惹得他嫌疑更大了。

方宁心道：“无所谓。只要他们还在怀疑，没有证据，就不会动我。”

而且，想动也动不了。一般驱魔师或者火力难以威胁到他

就方宁目前的成长速度，即使是更强的驱魔师，他也会飞速超过。

除非遇到从天而降的一发导弹……

……

雨渐渐停了。乌云变得稀疏，空气中充满泥泞的气息。

两人慢慢喝着饮料，沉默不语。

方宁想着缓解气氛，免得这家伙真的以为自己是灵魂病毒。

“你刚刚说到联盟的第二代。第三代呢？”

麦克却罕见的露出怪异的神情。“其实，我也不知道。”

“什么意思？”

“联盟第三代的驱魔师在历史上，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群人，也是存在感最重的一群人。他们没有什么大的成就，不像之前的两代，对抗灵魂病毒的入侵，或者建立联盟维持秩序。

他们也没有大的失误，大家却对第三代驱魔师讳莫如深，没人愿意提起第三代。

我以前也是多次问老师是什么原因，老师拗不过我才告诉我三言两语。

老师只提到了一句话。在培养出第四代驱魔师后，第三代驱魔师便集体消失了。”

麦克语气沉默。显然，他也对这个隐秘感到好奇。

“我的老师贝克先生是第四代，老师的老师卡特先生是第三代。据我后来调查，卡特先生在某天收到一封信，便离开了纽约。贝克老师搜寻卡特先生的踪迹，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以为卡特被灵魂病毒杀死了。我们那里不成文的规定，半年没有下落，可以确定死亡了。但是，事情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贝克老师后来在一次大型感染事件中，与其他教派合作。发现来的全是第四代。询问之下，才知道第三代集体失踪了。就在一夜之间。”

沉默了会，麦克抿了抿饮料。

“我们的老师调查了很久，只找到了一个，第三代的驱魔师消失前，互相之间有一个交集。”

“什么交集？”

“他们共同去过一个遗迹。”

“什么遗迹？”

“不知道。”麦克苦涩地笑着，“如果我知道，这件集体失踪案便不是超自然界的一桩最沉重的秘密了。我的老师猜测，他们是去做一件大事。但是，更多的人相信，他们是被反扑的灵魂病毒杀了。”

方宁挑眉，“一夜之间，杀了所有三代驱魔师？”

麦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只是后人的猜测，当年是什么情况，没人知道。”

两人沉默很久，麦克从怀里掏出一支烟，刚想点上，就看到对面明晃晃的眼神，要吃人似的，吓了一跳。

麦克无奈道：“不抽不抽。我刚真以为你是灵魂病毒，要杀了我。不就是点二手烟嘛，干嘛这么认真。”

麦克走了。

连窗外监视的驱魔师也离开了。

方宁还在沉思。

三代啊。

时间节点在二十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