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离开（1 / 1）

穆多打量了一下，确认了一遍，这个房间应该就是尼克的住所。

他走过去，敲了敲窗子，问道：“你是尼克？”

尼克转过头来：“我是，你是穆多？”

穆多点了点头。

“你怎么来了？”

穆多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不隐瞒自己来意，毕竟他现在也没法离开这里，与其四处乱闯，倒不如直截了当的问尼克。

“是这样的，我想问你借笔墨纸砚。”

尼克愣了一下，“借笔墨纸砚做什么？你要用来干嘛？”

“我需要制造一张纸。”

“纸？”尼克有些困惑的问，“为什么？你要写信？”

穆多点了点头。

“写信吗？”尼克有点奇怪，“这种事情你们国家不是有驿馆吗？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写信？”

穆多看着他，说：“因为我不太方便。”

“你有什么不方便的？”

“你不懂，总之，如果你愿意帮助我的话，我很高兴。”

尼克似乎有点无奈，他摇了摇头，说：“好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在我这里留宿。但是你必须保证，除了吃喝，你不能碰任何东西，而且只能呆在这间屋子里，不许走出去。”

“没问题。”穆多爽快的答应下来。

他坐到床边，脱掉鞋袜，钻进了被窝里，闭上了眼睛。

***

穆多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他看到尼克已经不在客厅里，桌子上放着他的食物，还有一封信，上面写着“请收下这封信，穆多先生，我希望你能好好休息。”

穆多笑了笑，将这封信放进了怀里，他拿起一份报纸看了看，发现赫尔曼教授居然又登报寻求帮助了，而且他的妻子和女儿也遭遇了袭击，死亡了。

他看着报纸，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尼克照旧来敲他的房门，他告诉他，他老爹同意了他的请求，并且提供了一辆马车给他。

穆多跟着他出了小镇，他们一路朝着首都行去。

穆多虽然很疲惫，但是他仍旧强撑着自己坚持下来。

尼克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禁有些佩服起来。

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子，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生存，却依然坚持锻炼，并且在训练营里获得了不错的名次，这样的男孩子，值得他尊敬。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穆多根本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这样努力。他是为了另一件事而拼命努力。

他们走了半个月的路程，终于来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座城市，远远的看过去，就可以看出它比较繁华。

这座城市的占地面积相当广阔，但是它的人口稀少，大概只有几万人的样子。

这个国度的人似乎习惯了贫穷，也或许是因为他们并不缺钱，所以他们的日子过得很舒适。

尼克将他送到了城门口，就准备返回。

“等等。”穆多喊住了他。

尼克回过头，问道：“怎么了？”

“你……你的家在哪里？”

“我？”尼克挠了挠脸颊，有些羞涩的说，“我的家就在城市的另一边。”

“哦……”

“那我们还是下次再见吧，”尼克有些尴尬的笑了起来，“我先走啦，再见，穆多。”

穆多点了点头，他站在城门口，看着尼克的背影越走越远。

尼克离开了一阵子之后，穆多才慢吞吞的往城内走去。

他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街巷间，看到了一家裁缝铺，店里的伙计正趴在柜台上睡觉。

穆多轻轻的推了推他，伙计抬起头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先生您好。”

“我想买一条毛巾。”穆多说。

“好的，您想要什么颜色呢？白色还是棕色？”

穆多犹豫了一下：“黑色。”

“好的，稍等。”

穆多坐在椅子上，耐心的等待着，他看着伙计拿着一叠厚厚的羊皮纸，走向了自己。他伸手接过羊皮纸，低头扫视着纸张上的图案。

他看到了一幅画。

穆多盯着那幅画仔细的看了一会儿，随后抬起头来，问道：“你这个怎么卖？”

“这个是我们店里刚刚做出来的新款，您如果喜欢的话，一百个铜币怎么样？”

穆多点了点头，付了钱，带着自己的包裹离开了裁缝铺。

“呼——”穆多长出一口气，他摸了摸怀里的信，然后继续赶路。

尼克的父亲是这座城市的首席建筑师，也算是个富豪，但是他们家的钱财来源主要集中在矿产上，他们家族掌控着附近几个城市的铁矿石，每年能够赚取大批金钱。

但是最近几年，尼克的父亲忽然宣布停止了铁矿的开采工作，而且把整片土地全部划归给一个叫做卡拉迪亚的国家，而这个国家是属于帝国联盟的。

尼克的父亲不甘心，试图反抗，但是最终失败了，他只好放弃了这一块地方，搬到了距离卡拉迪亚最近的城市。

但是卡拉迪亚却拒绝他们进入。

他们只能暂时住在了这座小镇上，因为这里比较偏僻，交通方便，所以他们选择了这里，并且在这里建立了一座小镇。

“那个国王，真是太坏了。”尼克愤怒的说：“我父亲就是因为他才死的！”

“那他也是咎由自取啊，”穆多冷漠的说，“这样的国王根本配不上你母亲，她应该找一个爱她的人。”

“谁爱她？”尼克问，“他根本不知道珍惜她。”

“他只是没有遇到而已。”

尼克撇了撇嘴：“你也没有遇到过我。”

穆多听着这句话，忽然不说话了，他沉默了很久之后，低声说：“也是。”

“我们快点回去吧。”尼克催促道，“我担心他们等急了。”

两个人骑上马，匆匆忙忙的朝着他们的小村庄赶去。

这座小镇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么荒凉，反而很热闹，他们甚至能偶尔听见几个孩童嬉戏玩耍的笑声。

穆多和尼克走进了村落，村民纷纷打招呼：“尼克。”

“尼克！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

尼克抱歉的笑了笑，说：“今天出了一点状况，所以耽误了，我们走吧。”

尼克家的小屋就在镇上，穆多跟着他一起回到了家。

这里是一栋小木屋，周围都是篱笆院子，看起来颇有田园风光，不过穆多注意到，墙壁上爬满了藤蔓植物，还有很多花朵盛开在墙上。他走进了房屋，就见到尼克的父母正坐在桌子旁边看书。

“爸妈，我回来了。”尼克说，“今天我带了一个人来。”

“穆多。”尼克的母亲微笑着跟穆多打招呼，然后说：“穆多，别拘谨，坐下吧。”

穆多坐在凳子上，看着他们俩，心情有些激动，他忍不住问：“叔叔阿姨，我可以叫你们……”

“我们都姓格林，我叫格林，你可以叫我格林婶婶。”格林说，“这是我丈夫，杰西弗.菲茨威廉斯。”

“杰西弗叔叔。”穆多恭敬的鞠躬道，“谢谢您救了我。”

杰西弗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杰西弗叔叔。”尼克说，“你认识卡拉迪亚吗？”

“卡拉迪亚……”杰西弗皱起眉头，“你们遇到他们了？他们怎么会找到你们的？”

“他们找到了我父亲的墓地，但是被我逃掉了。”尼克说，“所以他们现在要抓捕我，让我回去接受调查，我不愿意，所以他们就把我关押在监狱里了。”

“你的父亲？”格林惊讶的说，“你父亲不是在战争中死了吗？”

“是啊，但是他们不承认。”尼克咬牙切齿的说：“我不能让我父亲含冤而死，他的遗体必须得到保护，他不能白白的死去，我们需要一笔赎金。”

“赎金？”格林说，“我们这里没有这种东西，我想他们也不会用赎金赎你。”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父亲埋葬！”尼克握紧拳头说，“总之无论如何，我要回去一趟，如果实在不行……我也要把父亲的骨灰抢回来！”

格林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拦着你。”

他转头看着穆多：“穆多，你愿意陪着尼克去吗？”

“当然，我们毕竟是兄弟。”穆多点头，“我会帮助你的，尼克。”

尼克看了穆多一眼：“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会靠自己。”

“我会尽量不拖累你的。”穆多诚恳的说。

尼克哼唧了一声。

穆多也懒得管他，只是看着窗外发呆。

……

尼克走后，穆多一直在等着他。

他不清楚自己是在期盼什么。

期盼着尼克不要死？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尼克虽然有点任性，但他是个男子汉，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穆多坐在床边，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天在酒馆里，那群士兵说的话。

“这个人不是普通人。”

“他身上散发着神秘而强大的气息。”

“你不觉得他跟你长得有点像吗？”

“你看起来像一个神明。”

穆多猛地摇了摇头，努力的将自己的思绪抽了回来，重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当中。

他需要一份工作。

这次旅途让他变得更加敏锐，他能够感受到这里人的恐惧，他们似乎都怕极了卡拉迪亚，或许他们认为，他是卡拉迪亚的信徒？

穆多想到这里，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他并不相信什么神明，更何况……他从小生活在贫困线下面，对于他而言，神佛早就已经模糊了。

但他依旧希望自己能够改善这一切。

尼克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两件衣服，一件是尼克的，另一件是穆多的，穆多穿的衣服很破烂，是尼克从自己家拿的。

穆多把那件衣服折叠好塞进兜里，然后背起自己的竹篓，朝着山脚走去。

这座山并不高，他们顺利的翻越，但是他们也不轻松。

因为山路难走，穆多走着走着就摔倒了，他趴在泥泞的路上，喘了半晌，才慢慢站了起来。

“我们得快一点，”尼克说，“我估计他们会追过来。”

“嗯……”穆多答应了一声，然后说，“我们得绕一圈。”

“好。”尼克说，“不过我们不能走远，如果他们发现我们不在，肯定会派人搜索的，我们要避免暴露。”

“我明白。”穆多说，“我记得有条河。”

“河？”尼克吃惊的说，“你确定那条河有水源吗？”

“我知道有一条河。”穆多说，“就在前面。”

他们走了大概二三公里左右，终于看见了一片绿洲，湖泊碧波荡漾，水流缓缓流淌，湖岸上还有很多树丛，阳光洒在湖面上，泛着粼粼波光，湖边长满了青草，看起来格外美丽，湖泊四周还有很多树木，看上去非常安静祥和。

“哇哦~”尼克惊叹着，他看向穆多，“这里真漂亮啊。”

“是啊，”穆多说，“我小的时候来过这儿，我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你还在这里生活？”尼克吃惊的看着他。

“是的。”穆多说，“我们在这里生活了五年。”

尼克张了张嘴巴，最终却没有说话，他低垂着头往前走去。

“尼克？”穆多喊他。

“怎么了？”尼克抬头看着他。

穆多说：“我们去捡点柴火吧。”

尼克看了看天空，说：“天色还早，我们先休息一会儿，等太阳升起来了再去找柴火。”

“也好。”穆多说，“那我们就休息一下吧。”

尼克带着穆多在湖畔找了块石头，躺在上面晒太阳。

穆多看着尼克，突然问道：“尼克，你有什么梦想吗？”

“梦想？”尼克愣了一下。

“嗯。”穆多点头说，“我听我妈妈说，做梦的时候，人会忘记很多东西，包括他想做的某些事情，比方说你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伟大的猎户，或者是一名优秀的医生？”

尼克沉默了一阵，说：“不，我的梦想，就是我能够拥有足够的钱，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我的枪。”

“……”穆多沉默了一会儿，说，“尼克，你是个很有志气的人。”

尼克撇了撇嘴角，说：“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没有志气呢？我想，即使是那些贵族，他们也不例外吧。”

穆多没吭声，他盯着远处的湖水，目光渐渐变得深邃起来。

他曾经是一个农场主的儿子，在他还不懂事的时候，他的爸爸妈妈离婚了，妈妈带着弟弟去城市里生活了，而他留在乡下。

穆多懵懂的跟在妈妈身边，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带着他一起走，但是妈妈坚持要带着他，他们租了一辆马车，离开了那个偏僻的小村庄，来到了城镇，开始了艰难的生活。

穆多的童年是孤单而痛苦的，他甚至不敢睡觉。他害怕睡着后醒来，妈妈和弟弟就不见了。

他的母亲和弟弟，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他一度恨透了自己的母亲和弟弟，但是，当他渐渐习惯黑暗之后，他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怀念他们。

这种情感很奇妙，穆多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多爱他们，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伤心。

后来他遇到了尼克。

在尼克来到他家的时候，穆多就已经知道，尼克就是自己的哥哥了。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但是在他幼小的内心深处，他其实是渴望被关注和温暖的，因此，当他第一眼看见尼克，就觉得很亲近，他也试图跟他说话，跟他玩耍。

尼克总是会耐心的教他，会带着他去捕鱼，会给他做好吃的，也会带着他出门去玩儿。

但是穆多并不是一个贪玩的孩子。

他总是担心尼克的腿，他总是担心尼克什么时候会断掉。

所以他总是很紧张，但尼克却总是安慰他，让他放心，他们一定会治好他的病的，他们有钱。

穆多不知道这句话究竟哪里值得信赖，但他相信尼克。

所以，尼克说会治好他，穆多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相信。

可是……尼克说，那是假的，是他用谎言欺骗他。

他们俩的交谈很少，基本上都是尼克在说，他在听。尼克总能找到很多新鲜事物，也很容易就能引起别人的兴趣，所以他在学校里的朋友非常多，而且都对他很尊敬。

尼克还告诉他，如果他们的钱够，他们可以搬到城里去生活，到时候，他会娶妻生子，过平淡幸福的生活，而他，将成为一名牧师，为人祈祷。

虽然尼克并没有说清楚自己的梦想究竟是什么，但是穆多隐隐猜到了一点。

他们的确有一笔很丰厚的财产，那些财产是属于尼克的，但穆多不愿意让那笔财富落入旁人手中，他决定，自己偷偷的去寻找他们的财产，不管找不找得到。

这是他和尼克一直以来的秘密，没有任何人知道，也包括尼克。

他们在湖边待了许久，直到夕阳染红整片湖面，穆多才坐回了尼克的身边。

两个人都很疲惫，靠在一棵树上睡着了，只有呼吸声还清晰可闻。

穆多睡了很久，他感觉自己像是睡在沙漠里，又像是睡在冰冷的湖水中，迷迷糊糊的，突然，一阵刺耳的鸟鸣声将他吵醒了。

穆多睁开眼睛，发现尼克正看着他，脸色有点苍白。

“怎么了？”穆多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说，“是不是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