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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杨彪的分析,士孙瑞也觉得事关重大,不能掉以轻心。 让所有的人都能读书,接受儒门教化,这自然是好事。 可是实践起来却非常容易出问题。 一是耗费大,二是出路少。 行教化,不仅需要笔墨等物资,更需要有大量的儒生。 一个人能教的学生有限,刘协安排了二十名儒生跟着杨修见习,教授杨定军中将士。为了表示鼓励,俸禄定为六百石,二十人就是一万两千石。 如果将这个办法推广到其他营,仅俸禄就是一个巨大的数字,更绝非眼下的朝廷所能提供的。 若是推广到天下,则足以让负责钱粮的大司农和少府崩溃。 就算天子有钱,也愿意花这钱,那培养出来的人怎么安排? 即使以最保守的估计,太学生的数量也要翻上几倍。 朝廷哪来这么多的官职提供给他们? 大量的太学生聚集京都,正当精力充沛之时,却无所事事,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文先,此事不可大意,当及进谏阻才行。” “怎么谏阻?以何种理由?”杨彪很无奈。“是与天子争天下英才,还是王道可观而不可行?若是有人说,你欲使北军为门生,奈何?” 士孙瑞脸色微变,立刻闭上了嘴巴。 变北军将士为门生,等于将天子禁军变成私人部曲,这个罪名足以让他万口莫辩,死无葬身之地。 “文先有何高见?” 杨彪摇摇头,神情无奈。“之前种种,已经让天子对我等老臣另眼相看,此时强谏,怕是适得其反。我刚刚训斥德祖,就是希望他能权衡轻重,适时进谏。君荣,你也催一催,莫让人占了先机。” 士孙瑞应了一声,心中黯然。 这次河东大族竞相贡献,自然是有所图。大量河东子弟进入仕途,至少有一半将会成为天子身边的郎官。假以时日,这些人中必然会出现二千石大臣,直到公卿。 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局面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他留下了卫固、范先的性命,逼迫河东大族俯首称臣,迅速稳定了河东的形势,也造成了河东人大量涌入朝堂。 利弊相生,祸福相依,老子诚不我欺。 —— 杨修安排好了款待士孙瑞的饮食,转身出了小院,一抬头,便看到了城楼之上的天子。 他想了想,拾级登楼。 两名虎贲站在城墙处,伸手拦住了他。 “天子在召见大臣,请侍中稍候。” 杨修笑嘻嘻地应了,随口问道:“天子在召见谁啊,非要跑到城上来?” 两名虎贲互相看了看,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杨修微怔,随即笑着扬扬手。“算了,当我没问。” “多谢侍中体恤。”虎贲如释重负,颌首致意。 过了一会儿,尚书令裴茂从城下走了上来,身后跟着一个少年。见杨修在,裴茂有些意外,拱手致意,又命身后少年行礼。 “这是侍中杨君,快快见礼。”裴茂又对杨修说道:“犬子裴俊,蒙天子恩泽,授职郎官。” 少年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闻喜裴俊,字文杰,敢问侍中起居。” 杨修一边还礼,一边打趣道:“令君父子兄弟,共聚天子朝堂,可喜可贺。” 裴俊应声道:“天子君临天下,纵横八荒,上下千载,容得下百姓万民、四世三公,又怎会多我父子兄弟三人。” 杨修目光闪动。“裴君师从何人,受何业?” 裴俊说道:“少从家学,未有名师,不过粗通经传而已。机缘凑巧,走过几步路,见过几个人,道听途说了一些,还望侍中莫笑。” 杨修正待追问,裴茂沉下脸,喝道:“竖子,杨侍中家学渊源,聪明绝伦,又岂是你能卖弄的。天子面前,当慎言慎行,再敢放肆,就滚回家去,休要给我惹祸。” 裴俊不敢说话,躬身请罪。 裴茂又对杨修笑道:“让侍中见笑了。天子召见,不敢停留,稍后再让犬子去请教。” 杨修神情尴尬,讪讪不语。 裴茂看似教训儿子,实际上却是在打他的脸。 刚刚被父亲杨彪训了一回,现在又被裴茂讽刺,杨修的心情糟糕得很,和虎贲闲谈的心情也没有了。他沿着城墙,向前走了几步,负手独立,看着远处的苍莽远山,莫名的伤感起来。 父亲为何生气?他大致猜得出。 一番运筹,结果全落了空。不仅太尉掌兵变得越多遥远,还与天子有了隔阂。 陪着天子赴汤蹈火的老臣被冷落,河东新贵却大批涌入朝堂。 只见新人笑,不见老人愁。 天子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德祖?”耳畔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 杨修转头一看,随即笑了。转过身,轻甩袍袖,拱手施礼。 “见过令史。” 蔡琰抱着一卷简策,打量着一本正经地杨修,忍不住笑道:“不愧是世家子弟,知书识礼。只是转换得未免快了些。刚刚还忧国忧民,转眼就变了脸,身心皆悦。” 杨修忍不住咂嘴。“令史,你这可是欲加之罪。我何尝……” 说到一半,他戛然而止,神情变得极为精彩。 似乎否认哪一项都不对。 见杨修语塞,蔡琰忍俊不禁。“你啊,聪明反被聪明误。处处想与人不同,到头来,却是自缚手脚。” “嘿嘿。”杨修笑了两声,掩饰过去。 在别人面前,他大可以舌锋如剑,辩才无碍。在蔡琰面前,他却没什么胜算可言,不如坦然认输。 “令史最近心情不错,可有好诗?” “诗倒是有几句,好不好,却因人而异。” “洗耳恭听。” 蔡琰清咳了一声,缓缓吟道:“国破山河在,古桃待春归。能经风霜苦,可饮清浊水。累累复累累,不似寻常味。” 念完,她看着杨修,似有期待。 杨修品味了片刻,眉头稍皱。“这几句都是你作的?” “有何不妥?” “第一句……”杨修有些迟疑。“似与后五句略有不同。” 蔡琰眼睛亮了起来。“有何不同?” “第一句眼界甚大,后五句却支撑不住,格局小了。” 蔡琰沉吟片刻,微微颌首,随即又道:“那以第一句为题,你作一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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