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定风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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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知味观造型典雅,古朴无华,其高三丈,共有三楼。

一楼是通铺大厅堂,有数十漆黑实木方桌,大厅中间有说书人一位,此中客多为麻衣力工,纤夫走卒。

二楼是隔断雅间,间有小窗,大间有桌三四,小间有桌一二,此中客多为云游客商,家有小富之人。

三楼则是别有洞天,有廊有坊,有花有竹,有丝竹管弦之乐,有纤纤细舞,此中客多为世家子,多为豪奢辈。

知味观的门前挂着一副对联。

上联是:香招云外客。

下联是:味引酒中仙。

不过令人稀奇的是竟没有横批。

知味观三楼,苏子打开一壶酒,一口灌进嘴里,大笑一声,道:“痛快,痛快。”

赵元睿也打开一壶酒,他将酒缓缓倒进杯里,待其将满未满时,这才拿起酒杯,一口一口慢慢地喝光。

赵元睿这边一杯酒刚刚喝完,苏子那边已经到了第三壶,就连身上的衣袍也脱了一半,赤裸着半个胳膊。

赵元睿见此,嗤笑一声,出言讥讽道:“你啊,一喝起酒来便没了那股温文尔雅的君子之气。当然骂人的时候也没有!”

苏子再次一饮而尽,笑了笑道:“老毛病了,改不掉了。幼时看江湖中人皆大碗饮酒,便觉豪迈,久而久之,便这样了!”

“不过,老赵你喝起酒来倒是让我很是惊奇”

“哦?为何?”

“赵氏诸王中,唯有老赵你一人以武称王,但这喝起酒来却如同个羞答答的女子!一点也没有那豪情气概!”

赵元睿叹了一口气,道:“豪情气概?以武称王?这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也并不想成为霸王,幼时我只希望可以游览天下名胜,如此便够了!只是兄长初继位之时,可用之人太少,我才当了这霸王!”

赵元睿苦笑一声,又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小口后,道:“本以为苏子是学那魏晋君子之风,洒脱放浪,不想却是学了这江湖中人?”

苏子打开一壶酒,猛灌一口,大笑道:“彼时以为天地间只有江湖最为逍遥快活,后来方知这天下本无逍遥快活之地。江湖也不过是一群痴儿的梦罢了!”

赵元睿闻言,怔了一怔,抿了一大口酒,叹道:“世人皆以为苏子放浪形骸,逍遥快活,殊不知你才是看得最为通透的人!”

苏子放下手中的酒壶,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啊!看得通透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就像现在,你我坐在这里喝酒,看似是喝酒实际上却不是喝酒……你的心里藏着事情,而我却没有……你的心已经乱得如同一团麻线了……”

赵元睿沉默了一会儿,打开一壶酒,一饮而尽后,道:“就知道瞒不过你,这壶酒,就当我赵家向苏子赔个不是。”

他擦了擦嘴,顿了顿,道:“陛下这三百年来,以天下为重,开凿灵渠,修筑长城,与民休息,轻徭薄赋。知人善任,勇于纳谏,选贤任能,改革吏治,大兴文治。如今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可算得上千古一帝了!”

“然今年,陛下突破武道十重天失败后,性情大变!”

“想必苏子也知武道十重天之后乃仙境,可长生久视,不老不死。但现今天下自祖龙一统后,历朝历代便只出了那么几位仙人。”

“秦汉时徐福,黄石公,张道陵,南华。唐时玄奘,太白,吕祖。如今到我了大宋便只出了陈抟老祖一人……”

“而你很可能是第二人,所以……”

“哦,所以你是来杀了我的?”苏子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笑问道。

赵元睿点了点头,一双眼古井无波,周身杀意弥漫,答道:“不错!”

苏子打了一个哆嗦,轻咳一声,道:“行了,赶紧把你那杀气收回去,冷飕飕的!”

赵元睿紧盯着苏子沉默不语。

苏子看了看天,乌压压一片云,尴尬地一笑,赶紧转移话题道:“如此说来陛下是想长生不老了啊?不过长生不老也用不着杀人不是?”

赵元睿不做言语,还是紧盯着苏子。

苏子挠了挠头,哈哈大笑,指着那乌压压的云道:“你看这天儿要下雨了,下雨天儿杀人不吉利。这杀人也得挑个好日子不是?”

赵元睿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下雨天正适合杀人……大雨一下,一切的痕迹全都会被冲刷干净!”

苏子叹了一口气,道:“杀我也可以,不过我在临死前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愿,一个小小的请求。”

“你有什么心愿?我赵元睿一定帮你完成,此乃吾之誓言,若违此誓,天人共诛!”

“咳咳,那什么,我就是诗兴大发,突然想作一首词。你也知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突有所得,当真是不吐不快啊!”

“咳咳……可以。”赵元睿忍不住揉了揉头,这叫什么事啊?

他赵元睿这一生杀人无数,见识了无数的遗言和心愿,还从未见过如此离谱的心愿,从未见过如此离谱的人,都刀斧加身了,还嬉皮笑脸,毫无惊惧之意!

真是不把我这武道九重天,人间霸王放在眼里!

苏子大口大口地喝下一壶酒,他随手将酒壶掷在地上,一把将头上的簪子扯了下来,双手叉腰,披头散发,气吞云霄,高声吟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苏子一词吟罢,轰隆隆的雷声顿时响彻云霄,天地间也仿若亮起了银白色的光,大雨倾盆如同天河之水倒灌,真是白茫茫一片。

苏子伸出双手,任凭那雨水浇灌到身上,他的衣襟已经湿透,他的冠冕已经歪斜,茫茫大雨中,只剩那一双璀璨明亮的眸子。

赵元睿听完苏子豪迈的词,摇头苦笑,果然中了兄长的套儿了!

早知如此,我才不会和兄长定下那赌约:“元睿你且去杀了苏子,我就准你离开朝廷,享受人间,自由游戏。若是不能,便继续辅佐我三百年!”

像苏子这般人物,又有谁能狠得了心,痛下杀手?

天下间竟能有此等风流人物,当真是幸事!

唉,可怜我赵元睿想游戏人间,又得等三百年了!

他缓缓走到苏子身边,拿起酒壶,在苏子面前晃了晃,笑道:“可还能喝?听了你这定风波一词后,本王心中感慨万千,特许你再喝一壶。待你喝了这壶后,本王就送你上路!”

苏子接过酒壶,笑道:“太白不知在何处?吾为当世酒中仙。”

说罢,苏子打开酒壶,一饮而尽后,闭上双眼,准备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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