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难舍难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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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久原本以为,“冥主有儿子”这一事实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就封离那副寡情淡薄的模样,居然还能跟人生儿育女,简直稀奇!所以这一定是事故,是意外,并且以后绝不会再有!

可她哪能想到,这才时隔多久,封离竟坦坦荡荡地“又多了一个儿子”!

关键是,寒彻居然比玄夜年纪还大!

说好的“无爱无恨、无欲无念”呢,说好的“高冷美人”呢……难不成,她这么多年都跟了个冒牌的冥主么?呵呵,果然还是自己太天真了……

封离倒是一贯地面不改色,仿佛凭空生出一个长子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然后,他又淡定自如地取出两滴心魂血,就跟随手丢出两根头发丝一样,轻轻松松地丢给了白渊跟玄夜。心魂血进入两个孩子眉心,不多时就完全融入他们体内,消失不见。

淮久:“……”

敢情心魂血这种东西,是能就这么随便用的?!

淮久觉得自己都要开始怀疑人生了。

心魂血远不同于一般的灵元和血,而是凝炼每个人毕生修为之精髓所成,潜藏于各自的心魂深处,只有修行到足够境界的人才能将心魂血炼化而出。寻常人炼化一滴已是不易,且会对自身修为有损,先天神因神力强大,心魂血的力量又比一般人要强上许多。冥主封离的一滴心魂血,该是有多珍贵啊,常人连想都不敢想,他自己随便一挥手就拿出来两滴,雨露均沾,谁也不偏袒。该说他大方呢,还是说,这就是先天神的格调?

封离丝毫不在意,给出心魂血是为了让两个孩子自由出入雪染春秋,顺便帮他们增加点修为,末了他才对寒彻说:“带他们进去吧,什么时候修炼好什么时候放出来。”

寒彻行了一礼,一言不发便将两个孩子带走了。

直到禁地入口完全关闭,淮久才终于战战兢兢地回过神来。

她石破天惊地问出一句:“您老实告诉我,除了这个,您还有没有其他私生子?”

封离没有理会,直接转身走了。

淮久寸步不离地跟着:“或者说,您外面到底还有多少女人?”

她一边走又一边反思,人间话本里这个问题貌似都是由正宫妻子问的,她又不是,这么问好像确实有些不妥,怪不得冥主不想回答。

“冥主,我还有一个问题。”

“如果是白渊的事,不必问了,时机到时你自会知晓。”

“可……好吧。那您能不能稍微透露一下,方才那树是个什么情况。”

“扶桑木,世间独此一株。”

扶桑木?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淮久在心里默念了两遍,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已故苍术神君的本体吗?!

雪染春秋,境如其名。

当漫山遍野、终年不败的花海,被谷中的万古积雪所覆盖,繁花似玉,白雪枝头,那场景当真美得动人心弦,映入眼帘只余满世界纯白无瑕的空灵与幽静。

寒彻带着白渊与玄夜从无边的雪地上走过,停在一片挂满雾凇的枫树林里。

两个孩子冻得瑟瑟发抖,寒彻却说:“以后你们便在此修行。”

白渊与玄夜再次表现出超乎寻常的默契,同时回道:“这里?!”

寒彻:“这里。”

白渊:“……”

玄夜:“……”

雪染春秋里的岁月是极端的冷寂,极端的枯燥,极端的苦寒,再加上一个冷冷冰冰、从来不苟言笑的师父寒彻,使得这地方几乎快成了炼狱深渊。对于半大的孩子而言,越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只想要尽快逃离才好。

但白渊跟玄夜仅仅呆了五天,就适应了,并能跟随寒彻的节奏快速进入状态。

不曾想,这五天的状态,一晃眼就持续了五十年。

五十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在漫长的千万年岁月里不值一提,但也足够让潜心修习的孩子们得到飞跃式的成长,尤其是这两个得了封离的心魂血、本身又天赋极高的孩子。

这期间还发生了三件不大不小的事。

第一件是玄夜有了属于自己的灵器,一口通体银白、只剑锋周边红芒闪烁的长剑,三尺九寸,三指并宽,剑身铭“无妄”二字。

圣剑无妄,与凶剑泣生、仁剑昆吾并称先天三大名剑。

凶剑泣生是戮神昙华的随身佩剑,在昙华身死道消后便消失无踪了,六界至今仍有人在寻其下落,却终不可得。仁剑昆吾机缘巧合落入青羲天帝之手,奉于九重天的凌霄宫内。而圣剑无妄,因剑内凝聚古今三千剑魂,剑意无可驾驭,相传已被封于“先天不入之地”——恒古阴迹中,纵是一干仙体神格者,对恒古阴迹亦是敬而远之,不敢冒犯,故圣剑无妄隐世不出已有近万载之久。

淮久看到无妄剑的第一反应是:自家冥主大人定是去闯了那恒古阴迹……

万万没想到,封离下一句便交代玄夜:“我当年封印它时顺道将剑意一并封了,眼下威力不足本身十之一二,你且带着,有朝一日悟了何为‘无妄’,自可将剑意解封。”

淮久于是又知道了关于冥主的一个秘密——原来无妄剑竟一直是被冥主封印的。

可怜那恒古阴迹号称“先天不入”,神佛皆惧,却偏能叫封离出入自如。

第二件是淮久为了检验两个孩子的修行成果,特意向封离讨来进出禁地的方法,再叫无昼扮成个刺客光明正大去刺杀少主。

结果,两个孩子根本没怎么打,因为寒彻一来就将他们护在了身后,护得严严实实。于是无昼不得不跟寒彻对上,两人对决了一天一夜也没分出胜负,寒彻的功力就像无底洞似的,不论无昼怎么攻击,两人总维持在一个旗鼓相当的水平上。也正因为这一战,白渊跟玄夜更加坚定了一点——自家大哥只是不爱说话,性子冷清,对他们却是掏心掏肺的好。

一直到很久以后,有人这样评价寒彻:此人面冷心更冷,不执著善恶,不纠结生死,唯独骨子里一丝丝热度,都给了心尖上屈指可数的那几个人。

第三件是白渊跟玄夜“私定了终身”。起因是两个孩子在雪染春秋里太过无聊,修行练功之余,实在没什么事可做,就趴在雪地里堆雪人,然后互相倾诉各自的小秘密。

玄夜说,其实他最爱的人就是父王,不管父王有多凶,他都把父王当成自己的榜样,是他要用一生去追赶的目标,所以他一定要好好修炼,不让父王失望。

白渊说,她其实知道母后是因她而死的,所以族里有人不喜欢她,比如白虞仙司。可她只能装作不知道,她要让自己每天都活得开开心心的,这样才对得起母后的牺牲。她也知道父君并不怪她,但她自懂事以来,就始终觉得愧对父君,这份愧疚使得她没办法跟父君走得太亲近。所以她最喜欢的人不是父君,而是忘疏哥哥。忘疏哥哥从小陪伴她、照顾她长大,是天底下最最温柔的人,好多小仙娥都在背后偷偷说想嫁给他。

玄夜就问,什么是嫁呀,为什么要嫁呢?

白渊想了想说,大概是嫁了就能一直在一起吧。

玄夜连忙表态,那我也要嫁给小姐姐你。

白渊思索了一番回,也行,本来我是想嫁给忘疏哥哥的,如果你要嫁给我的话,那我们就三个人一起吧。

玄夜于是欢呼雀跃地在白渊脸上亲了一口,事情就此定下。

白渊跟玄夜在雪染春秋修行大圆满后,终于能回到幽冥宫,搬回他们原先住的屋子里。

两个孩子的修为境界早已大有突破,身子也脱胎换骨了一般,但心性丝毫没变。

白渊还是一如往常地爱折腾,玄夜还是勤勤恳恳的小跟班。

可白渊在外面游荡太久了,一天夜里,昆绫突然开始闪烁示警,吓得她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跳了下来。

玄夜被动静惊醒,一眼就看到那闪着白光的藤鞭:“怎么回事?”

白渊手忙脚乱地把昆绫捧起来:“不好,我得回去了!这是我跟忘疏哥哥约好的信号,昆绫里面藏了一缕他的元神,如果我有危险的时候,忘疏哥哥那边就会有所感应,这缕元神也会替我挡去一劫。相反,如果忘疏哥哥有紧急的事,我这边也会示警。”

“那是忘疏哥哥有危险吗?”

自从玄夜跟白渊和忘疏三个人约定终生后,他就把忘疏也当成了自家哥哥。

“应该不会,忘疏哥哥呆在神清宫里能有什么危险,我觉得,十有八九是父君要发现我偷跑的事了,忘疏哥哥这是叫我赶紧回家呢!”

玄夜一听,立马说:“我也要跟你一起回去!”

白渊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不肯:“好嘞,明天我们就去跟姑姑说!”

第二天一大早,孩子们就跑去找淮久了。

结果自然是不行的,就算淮久自己没意见,她也不敢违背冥主的禁令。

孩子们不死心,又去找了封离。

可惜封离正在闭关,不见人。

他们便去城主府找寒彻,一见面就一边一个拉着寒彻,七嘴八舌地把事情说了。

寒彻本身是个跟封离一样孤僻的性子,尤其是人生的前半段都关在雪染春秋那么个终年风雪的地方,身边也没个能说话的人,所以刚开始他跟孩子们一起练功的时候,如非必要基本不开口,经常一年到头也说不上两句话,白渊形容他“像个漂亮的冰雕”。

但近些年下来,白渊实在太活泼了,总是没心没肺地,玄夜又生性开朗,被白渊带着说话做事也没个顾忌,俩孩子凑一堆,在雪染春秋里实在没啥好玩,便只能抓着寒彻一起闹,毕竟寒彻住的时间长,肯定知道很多他们不知道的地方。

寒彻教人修行练功可以,带孩子却是万万不能的。

他完全没想过,为什么小孩子会有这么多天花乱坠、稀奇古怪的想法和行为,他对白渊跟玄夜的各种“出格”举动,在数目达到了一定量级后,终于难能可贵地生出了一点点好奇。

好奇逐年累加,这人也就慢慢有了热度。

长此以往,他那颗被禁地里千年不化的霜雪冰封的心,总算重新鲜活起来。

因着俩孩子的功劳,现在的寒彻,冷则冷矣,但毕竟像个“人”了。

寒彻自然也清楚冥主的禁令,他虽然勉强有了人气儿,但指望他说话委婉含蓄那却是不可能的,于是他的下一句话仍是:“不行。”

白渊嘟囔着嘴问:“为什么?”

玄夜也不甘示弱:“我想去!”

寒彻没啥情绪波动,还是那句话:“不行。”

俩孩子还想据理力争,寒彻就又补充了一句:“冥主说过,玄夜不得离开冥界。”

寒彻一向唤封离为冥主,从未喊过一声父王。

孩子们一听大家的回复都如此果决,毫无商量的余地,心里估摸着也知道此事行不通了,互相巴巴地对视一眼,突然就抱在一起哇哇大哭起来。

白渊说:“呜呜,小夜我舍不得你!”

玄夜说:“呜呜,小姐姐我不想你走!”

两人相拥着一通哭诉,白渊看玄夜比自己还伤心得厉害,又想到他从出生起就没看过外面的世界,好不容易跟自己一起开开心心生活了几十年,以后又要一个人呆在这孤寂无趣的地底了,顿时好一阵心疼,一边抽泣还要一边腾出手来安慰玄夜,轻轻拍着他的背说:“小夜乖,不怕不怕,姐姐不会丢下你的。”

玄夜听了这话越发委屈,泪珠子都快串成一条线:“我不喜欢冥界了,不喜欢父王,也不喜欢姑姑跟哥哥,我只想跟你一起。小姐姐,你带我走好不好?”

寒彻适时插进来一句:“她带不走你。”

玄夜于是哭得更大声了。

屋顶上,无昼神情忧郁地问淮久:“冥司,您不下去劝劝少主吗?”

因为怕俩孩子冲动下又闯出什么祸,他们离开冥司府后淮久跟无昼就一直在身后跟着。

淮久凉飕飕地瞟了无昼一眼:“你是嫌他们还不够惹我心烦吗?好不容易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我现在下去那就是没事找事。”

无昼觉得这样小少主有点可怜,可他也说不上话,只好默默地不出声。

淮久虽然铁石心肠,但眼见手把手养大的小崽子哭成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心里还是有点不舒坦,便又不阴不阳地抱怨了句:“是他爹不让出去的,我有什么办法……”

解铃还须系铃人,最后还是白渊想法子劝好了玄夜。

白渊临走前郑重其事地对玄夜说:“你好好呆在这里,快快长大,等我成年了就来娶你,到时候,我跟你还有忘疏哥哥我们三个再也不分开!”

这之后,白渊成年的日子就被牢牢刻在了玄夜心尖上。他日盼夜盼,就盼着小姐姐成人礼一过就来娶他,接他出去。彼时谁也想不到,在白渊成人礼当天,会发生那个颠覆六界局势的重大变故,这一变故也让曾经青梅竹马的两个孩子彻底陷入一场盘根错节的乱局,被剪不断的爱恨恩怨所纠缠折磨,一生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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