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两小无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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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渊刚两百岁那会儿,玩性太大,追着个作天作地的小灵兽满世界乱窜,窜着窜着就闯进了冥族地界,又一个不留神溜到了幽冥宫里,撞见了丁点大的小玄夜。玄夜生得漂亮又可爱,睁着一双黑珍珠般晶亮的大眼睛,无辜地眨了两眨,就将白渊的兴致悉数勾了过去。

玄夜见了白渊,吃惊程度一点不比她少。玄夜在人生有限的短短几十年里,一直生活在业火城,从未踏出过绝对死地半步,对外面的事了解极为有限,更不曾见过冥族以外的人,像白渊这样满身纯正仙气的小仙女,他就只在淮久的故事里听说过。眼下陡然见到活的了,他情不自禁便惊呼出声:“哇,天上掉下来一个美人姐姐,是送给我暖床的吗?”

玄夜能说出这话,自然是要怪淮久了。淮久从前不知从哪坑蒙拐骗来一对稀罕的双生雄鹤,姿态优雅得格外不同凡响,周身隐隐泛有清光,眼看过不了多久就要修炼化形了。淮久见玄夜欢喜得手舞足蹈,当下志满意得,傲娇地指挥:“小夜,这对白鹤你多花些心思好好养,赶明儿准定能养出两个大美人来,送给你暖床。”

玄夜哪里晓得暖床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美人就是用来暖床的。

好笑的是,白渊虽比玄夜年长,却也不懂这些,只当暖床是字面意思,便欣然答应了。

俩孩子还正经八百地拉了勾,定下“暖床”之约,差点没把躲在门口的淮久给噎死。

玄夜激动得不行,一个扑腾扎进白渊怀里:“小姐姐,你的眼睛是绿色的!”

白渊古灵精怪地眨巴眨巴眼:“对呀,我可是森林的守护神呢!”

玄夜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乡巴佬,目瞪口呆地感叹:“可真漂亮,比我们冥族第一美人无昼叔叔的眼睛还漂亮!”

淮久旁边的无昼:“……”

他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两抽。

淮久为了不让玄夜知道自己的容貌有多惊艳,打他记事起就跟他说,冥族第一美人是无昼,高大英俊,孔武有力,让人有安全感。至于冥主那样的,太过寡情刻薄,面相生得不好。玄夜跟冥主长得像,所以也不能算好,只有多笑笑才会让他稍微变好看一些。

玄夜对淮久的话,向来深信不疑。

直到见着白渊,他被扭曲的审美好似终于受到冲击,难能可贵地恢复了一丢丢。

白渊被玄夜赞美得心都快要飞到天上去,笑弯了一双灵动的眉眼。

玄夜伸出一双小肉手:“小姐姐,我可以摸一摸你吗?”

白渊大方得很,蹲下身子把脸凑过去:“喏,摸吧!”

玄夜就在她的眼睛旁边轻轻碰了碰,然后踮起脚,撅起嘴,在那眼皮上亲了一口。

这是淮久教他的表达喜欢的方式,平日里他也没少亲淮久,每次淮久都很开心。

可这一回,淮久不开心了,非常不开心。

她觉得玄夜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她的拿手绝技——调戏人。

想想自己最多也就是言语上调戏,对象还大都是木头疙瘩无昼,可这小家伙一起头就敢调戏到昆仑的小公主身上去,真是胆大包天。可往深了一想,她又觉得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万一冥族的小少主真跟昆仑的小公主看对了眼,两界来个大联姻,那估摸着能是六道建立以来最大的盛举。她眼瞅自家孩子虽然跟人家小姑娘一比,是土里土气了点,见识短浅了点,但胜在颜值高啊,而且够真诚,够听话,这么一想,也是挺不错的,般配!

淮久说服了自己,于是拉上无昼在自家心安理得地当了回梁上君子。

蹲房梁上实在无聊,她就变出一堆花生来嗑着玩儿,顺道听下面两个小家伙聊天。

为了能在玄夜面前显摆,白渊将她肚子里为数不多有关冥族的故事都添油加醋地说道了一番,尤其是“冥主封离斩杀戮神昙华、拯救万民于水火”这一段,讲得那是一个生动形象,妙语连珠,就跟她亲眼瞧见了似的,连房梁上的淮久都忍不住想夸她一句——故事编得真好!跌宕起伏,波澜壮阔,还有铺垫有细节的,莫不是来了个小说书丫头吧?

“养在深闺”的玄夜听了这般精彩的故事,只觉心潮澎湃:“原来父王竟这样厉害!”

白渊吐吐舌头:“那可不,当年参与过那场大战的,就你父王一个还活着啦!你是不知道,大家都对你父王崇拜得不得了,说你父王不会死,可以永永远远地活下去,老厉害了!”

玄夜瞪大了双眼:“真、真的吗?”

白渊敲了一把他的头:“那是你父王,又不是我父王,我哪晓得真还是假。”

玄夜揉揉脑袋:“也是,我改天去问问姑姑好了。”

白渊奇道:“为何不直接问你父王呢?”

玄夜小嘴一扁:“父王……有点凶……”

“噗——”白渊没控制好笑出声来,“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她是被宠惯了,性子无法无天,什么都敢做,世界里就从没有“害怕”两个字。

“不过,你父王连那个戮神都能杀,可能的确比较凶。”

白渊这方承认了,玄夜自己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又想替自家父王辩解一番:“也不能这么说,那个戮神不是坏人吗,父王杀他也是为民除害来着。”

白渊故作老道地晃了晃头:“非也非也,虽然书上是这么写的,但我听师尊说过,昙华上神其实是天地灵源之根——建木上开出的灵花,本身应该是心系万物的,是善非恶,而且他降世之后数百年时间,六界也一直相安无事。后来他之所以会大开杀戒,其中肯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可惜人都死了,真相也就不重要了。”

玄夜年纪小,听不明白这么复杂的问题,白渊话题自然而然又跳去了别处:“话说回来,小夜,你怎地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鬼地方,就不怕我是坏人吗?万一我见你生得好看,起了坏心思要将你拐跑怎么办?”

玄夜一惊:“拐、拐跑?能跑去哪儿?这业火城可都是我父王的……”

白渊没等他说完就打断道:“你傻不傻,业火城也就黄泉下面这么丁点大的地方,外面的世界可比这里大多了。就上头那个地府,十八层地狱里全是张着血盆大口的鬼怪,就喜欢你这样粉嫩嫩的小娃娃,一口一个,都不带嚼的。你可得小心点儿,千万别被他们抓到。”

玄夜脸色顿时被唬白了两分。

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地从地下说到天上,大部分时候是白渊说,玄夜听,他这一下午听到的离奇事件简直快要颠覆认知了。怎地白渊口里的“外面世界”竟与姑姑说的完全不一样,好像很是有趣好玩嘛!淮久则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小丫头不光戳穿了她许多“善意的谎言”,而且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下一步,她是不是就要直接带玄夜出去亲身体验了?

这还了得,冥主可是下了明令的——不许玄夜离开冥族地界。

既然玄夜不能出去,那不如就把小公主留下来吧,俩孩子做个伴。正好也能查一查,看看究竟是哪位“好心人”处心积虑地把昆仑小公主引了进来。

淮久梳理好了心情,花生也啃完了,故事也听得差不多了,就打算直接现身。

谁知她刚一抬脚,身子就“嘎嘣”一僵,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无昼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您怎么了?”

淮久哀怨地转过脸,委屈地说:“腿麻了……”

无昼怔了怔,不知这种情况下他要如何做,于是试探性地问:“要不,我抱您下去?”

淮久还是哀怨地瞅着他,不吭声。

无昼想,这大概是默许的意思吧,于是一伸手将淮久打横抱起,跃身而下。

白渊于是在幽冥宫里住了下来,跟玄夜住同一个屋,两张并排的小床一人一张。

淮久为了天界与冥族的联姻大业,想让两个孩子好好培养感情,太生疏肯定不行,于是大手一挥,豪情万丈地叫白渊把幽冥宫当自己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需要顾忌。白渊刚开始还有些放不开,客客气气地,淮久就装出一副温良恭谦的模样,笑眯眯地对她说:“阿渊呐,你就跟小夜一样叫我姑姑吧。还有,我记得你很崇拜小夜的父王来着,改天我带你去见见他,让他认你做义女好不好?回头见着人,你就唤他一声亚父,他肯定欢喜。”

白渊顿时张圆了嘴:“真的可以吗?”

淮久老神在在地点点头:“当然可以,千真万确。”

白渊当即搂住玄夜一蹦三尺高:“哇,太好啦太好啦!”

那可是传说中的冥主诶,连父君提到时都会露出敬畏之色,现在是她的亚父啦!

白渊一想到这就兴奋,一兴奋就本性毕露,况且她内心已经把小夜当亲弟弟了,自然没什么好再顾忌的,于是便有了后面诸多叫淮久头疼到自闭的事儿。白渊性子太野,上房揭瓦这样的小事情已经算很好了,她简直快要把幽冥宫掀翻顶来。淮久是真没想到,宫里明明只多了白渊一个人,却像被塞进来一窝土匪似的,里里外外受到了莫大的冲击。

她才刚给那两个小祸害善后完一桩破事,现在累得很,正靠在榻上小憩。

玄夜显然已经快被白渊祸祸得连她这个“娘”都不认得了,只知道整日跟在小丫头屁股后面,心甘情愿当跟班,气得她险些想要“抛夫弃子”,撂挑子不干。

本来善后这种事有无昼在,根本用不着她亲自出马。

可气人的是,无昼上午才刚被她派出去,现在还没回来。

无昼去做的事,归根结底还是给白渊收拾烂摊子。

一个月前,白渊领着小跟班玄夜在业火城里漫无目的地瞎逛悠,不知怎地就逛去了万亩灵田处。她盯着那些刚冒头的灵苗看了半天,突发奇想,灵苗长大是靠吸取灵田里的灵气,如果她人为施下一场灵雨,让这些灵苗充分吸收灵力,岂不是就能更快长大了?

白渊是个身体力行派,说干就干,立马实行召雨术,等雨快落下来的时候,她再强行把灵力灌注到雨水里,洒向万亩灵田。

刚开始,效果的确不错,灵苗长势喜人,生长速度提升了好几倍。

白渊观摩了一阵,觉得甚是满意,便带着玄夜开开心心回家了。

没想到,灵苗突飞猛进地长了一个月,眼见就要瓜熟蒂落,却从昨夜开始突然大片大片地枯萎坏死。等到人们今早发现的时候,灵苗已经损失了近三成。人们用尽各种办法也止不住灵苗的颓势,实在没法子了,这才将事情上报给冥司。淮久着人一查,发现又是白渊惹的祸,当下就没了脾气,老老实实派出心腹大将去处理。

这不,无昼还没解决完上一个难题,下一桩事儿又出了。

淮久无奈之下,只得自己上。

她骨子里其实懒得很,一点儿也不想出门,动一动就嫌累,比如现在,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谁也别来打搅她。大约是最近两个小祸害跳脱得太厉害,她睡梦中都听到孩子们在此起彼伏地呼唤她,左一声姑姑又一声姑姑,听得她心力交瘁,完全不想搭理。

后来,呼唤的声音越来越沉闷,慢慢地,就变成了咚咚的敲门声。

淮久不情不愿地睁开眼,一脸生无可恋,望着房顶半晌没动静。

敲门声原本很有规律,一次两下,隔片刻再两下。可淮久始终没反应,那声音就有些沉不住气了,敲得越来越急,越来越频繁。淮久深吸一口气,阴着脸吐出两个字:“进来。”

无昼推门进来的脚步都是急促的,他也刚从外地赶回来,气息还不太平稳。

淮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最好有什么要紧事。”

无昼知道淮久起床气大得很,没有要事他还真不敢触这逆鳞。见淮久已经从榻上下来,现下天气寒意甚重,他连忙取过衣架上的外氅替她披上,同时说道:“冥司,您还记得藏书阁里的聚灵鼎吗,就是天帝送来的那只?”

五千年前,轩辕天帝与戮神昙华一战后道衰而亡,青羲天帝继位。青羲与轩辕性子差了十万八千里,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从不与六界任何人交恶。他登基那天,不光给同为天族的西方无量佛尊和昆仑苍术神君送了喜帖与礼物,其余几界更是一个不落,不管人家来不来,他的礼物都是送到了位的,而且样样都非凡品。送来幽冥宫的,便是天界九霄莲池里万年才孕育出一只的聚灵鼎,可汇聚六道八荒灵元,根据施术者不同炼化出不同品级的灵丹。

淮久坐到桌边,喝了一口醒神茶,稍微清醒了些:“继续说。”

无昼道:“那只鼎……毁了……”

淮久一口茶就这么喷了出去。

无昼立马递上一方帕子,淮久手指头颤了两颤,总算勉强维持住那副云淡风轻的派头,接过帕子一边擦手,一边忍着心气儿问:“又是那丫头?”

无昼点点头:“她认得这鼎。”

淮久很想拍桌子,认得有什么稀奇,毕竟是天族的东西,认得就能乱来吗!可她最近被小丫头片子磨得气性都快消退光了,连拍桌子都嫌硌手,只好有气无力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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