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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不行与韩良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颇为忐忑。


其实在苏彻前世的官场之上也有一句话,叫“当家不闹事”。意思就是如果场面上已经是自家这一派说了算,那就要一团和气,大家和和睦睦的干事业。


如今大梁已经换了天下,杜陵苏氏与杜陵韦氏共同保持着朝政,既然大局如此,自然不要再生是非。


说句难听的,苏彻不管是有什么要求想法,早点跟他们打声招呼,怎么都好解决。当今天子的妃子送不进去苏府,身边的女官宫女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这两位一时都摸不着头脑。


但是苏彻要往里闯,他们也没有办法。


这个时候要是出来阻拦,那不等于就是昭告天下,说苏韦两家压不住场面,自己开始窝里斗了吗?


“不知道郎君这是……”


冯不行是老苏门下人物,跟苏彻关系也近,自然是由他开口,总要弄清楚苏三公子到底要的是什么东西。


苏彻倒也敞亮,直接告明了自家的心思。这本来是搂草打兔子,顺手的事情。


原本是想借机去宫里练练手,但是现在出了别的状况,那正事就是处理一下宫里的纰漏。


“我刚刚撞见了一位姓孙的公公,听说是宁安长公主门下,不过此人应当是魔门潜藏。”


苏彻缓缓说道:“既然事涉宫中,又是魔门妖人,就不得不慎重。”


“君侯所言有理。”


冯不行扫过周围一干人等。


“可有谁知道这个姓孙的?”


大梁的宫廷颇有古制,有点类似苏彻前世的汉魏。虽然名曰宫廷,但又不仅仅是宫廷。譬如说汉代的尚方监,就负责制造兵刃铠甲,所谓尚方宝剑,就是指得汉代宫中所造的“尚方斩马”,卢照邻有诗云,愿得斩马剑,先斩佞臣头。说得就是这个,更别说上林苑里又是练兵,又是铸钱,说是皇家园林,还是皇家兵营,皇家工厂。


大梁也一样,宫内也有诸多衙门,单单说养马一样,就有飞龙厩、御马监等等,都是养马训练骑兵的地方。除此以外还有各类工坊,产出除了赏赐朝臣和贵人,甚至能够拿到市面上去贩卖。


宫里面带把的不带把的众多,冯不行一个人可记不过来。


更何况按照大梁的官制,像宁安公主这样早晚要嫁人的贵人,她们身边的太监和侍女都是编入另册,属于公主府下面的人物,其供给除了宫中定例的供应,还有一部分来自公主的食邑。


换句话说就是宁安公主那边,宫里面是既不掌握编制,也不掌握财政,完全是大撒把得散养。


不过越是这种场面,就越有人能够展露头角。


“宁安长公主殿下宫里有两位姓孙的内侍,其中一个是南边刚刚贡过来的,尚未成年,剩下的一个就是孙行恭孙公公,如今五十二,年岁上跟长信侯说得差不多。”


一个年轻的内宦在冯不行旁边说道。


“只合适这位孙公公他是一直跟着宁安公主,从太上皇的时候就安排在宫里掌总,身份上面有些……”


苏彻看着这年轻的内宦,倒真是年轻的很,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这位是……”


那小内宦赶紧回道:“回禀君侯,小人是内官监少监蒋英。”


苏彻点了点头,内官监么,那就不奇怪了,这个衙门就是管所有太监的地方。


“走吧,几位,咱们这就奔宁安公主那里问个安吧?”


苏彻如此专断,冯不行与韩良对视一眼。


韩良一咬牙道:“君侯明见万里,此事断不可轻忽,末将这就点齐人马为君侯开道。”


“行了,深宫内院的,怎么敢劳烦将军?更何况守卫宫墙怎么能少了韩鹰扬?”


苏彻瞧着冯不行一笑。


“还是请冯公随我走一遭吧。”


“正有此意。”


冯不行自然应承了下来。


倒是那鹰扬将军韩良颇为感激地说道:“君侯体恤末将,实在铭感五内。”


“不说那些。”


苏彻随意的摆了摆手。


韩良的地位其实非常尴尬。


他是韦怀文的鹰犬爪牙,按理来说,的确是应该为苏彻冲锋陷阵,这样才能显得两家合作得不分彼此。


但是大兵进入宫内,又是直奔皇帝最喜欢的妹妹……






谁都知道这位新天子之所以捧出宁安公主来,就是存了要跟韦苏两家打擂台的心思。


这意思无非就是你们掌权可以,但别把我当死人一般欺侮。


韩良这个时候尤其不好掌握这里面的度。


他如果冲得太凶,不仅得罪了皇帝,还显得有些想要跳船的非分。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要跑去苏家这边。


如果太过保守,那就是又违背了两家和衷共济的本意。


苏彻一句话把他放走,他的确是要感恩的。


冯不行翻身下马,随着苏彻一同向宫内走去,二人身后是列队整齐的甲骑。一行人等到时威风壮观,将苏家的权势彰显无余。


“此乃腰牌,君侯以神意凝在上面便可,有了这东西,在宫中行走才算是方便。”


冯不行拿出一块玉制的腰牌交到苏彻手上,玉质温润,其上阴刻着一头展翅欲飞的灵鸟。


苏彻将神意向其中一送,便感觉着玉牌内部生出一股异力,好似在自家周身伸出了一根细线。


“君侯真是锐意进取。”


冯不行当年在山阴县时就跟苏彻颇多往来,看到苏彻的修行进益当然有些羡慕。


“不过是一得之愚,倒是冯公……”


苏彻看着旁边的冯不行:“看来是前途颇多关隘啊。”


“武道之路,到底是难走难通。”


冯不行一声长叹,这倒是更激发了苏彻的心思,想起了空空儿所传的息空秘术。


所谓息空秘术,抛去那个秘字,其实是遁术、幻术与神意攻伐法门的结合。


前两者倒还好说,唯有最后的神意攻伐颇有些艰难。


因为神意这东西,从本质上说,乃是修行人元神的外在显化。


依照玄门法理,人之所以可以修行,就是因为形神深处有一点先天性灵之种,故而也称之为真灵,养育真灵结为道种,这是修行的根本功夫。在这真我之外还有个假我,这个假我随着念头而生。


譬如你叫张三,我名李四,这张三李四之所以存在,皆是因为有相应的念头彼此不断碰撞。


正因为有了外面的“你”,自然就会引出一个与知对应的“我”。你我一出,就有了种种分别,佛门称之为分别心,分别心一起,则种种名相具足。分了你我,自然接下来就有冷热、甜咸酸辣、五光十色,与此而生的还有善恶正邪。


从此之后,那个真灵道种反而退居其次,张三李四这个假我就成了真的。


在这个基础上,念头也就分为了显识与隐识。所谓显识,就是人之思维,而隐识,则是思维之下那些杂乱并不显化的念头,隐识如涛海,昼夜翻转不休而无法察觉。


显识如海中浮岛,在涛海之上流转不定。


修行人既然以求真去假为本念,就要壮大真灵道种,灭杀虚我假象,故而念头愈发澄澈,养练出神意湛然。


玄门佛门剑修,其实根底都有个一样的东西。


在玄门名为真灵道种、龙虎大丹,在佛门名如来藏、舍利子,在剑修称之为剑胎。


总而言之,这东西归在天人九法之中,便是修行人最要紧的灵昧为根本。


所谓神意,便是自灵昧而出,从这个角度来看,神意攻伐便是彼此之间的灵昧互相交锋。


故而修行界中有一种说法,神意乃是元神的外延。


修行之路,无外乎是壮大元神,掌握法则,二者彼此互为表里,不分彼此。不能掌握法则,则不能壮大元神。而若是元神不能壮大,则不能掌握法则。


此方天地,玄门之所以为第一大宗,佛门剑修能够堪堪与之比翼,皆是因为在法理的构建上远超同侪。


总而言之,此等神通之所以能够构建完成,皆是建立在玄门对天人九法已经完全阐释之上的成果。


相较之下,所谓武道,就显得略逊一筹。


或者说,还跟当年的剑修一般,还处在搭架子的阶段。


需要后来一代代人的努力摸索,才能摸出一条直指根本的道路。


而老苏、冯不行以及白鹿洞的那些武儒们,其实都是这条路上的探索者。他们的付出与痛苦,都是后来行者的财富。


对,甚至包括北朝的那位宇文太师,那位也是武道未曾成就,然后再去走的玄门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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