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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敦嗤笑了一声,离开了国子监。

他现在终于知道,胡濙为什么那么喜欢跟人辩经了。

因为胡濙总是在赢,而且只要陛下不对胡濙产生不满,要他致仕,胡濙几乎可以一直赢下去。

这辩经有了必胜的把握之后,趾高气昂的来踢馆,当着面他们一群人的面,骂的他方为民狗屁不是,然后再得意洋洋的离开,最后再留下一个不屑的笑容。

原来是是这么舒爽的一件事。

许敦显然是个俗人。

但是许敦却是明白,这不仅仅是他赢了,也是陛下赢了,又一次证明了,陛下才是对的。

总是对的,永远正确,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噩梦。

无论是李宾言、李贤、朱瞻墡、罗炳忠、徐有贞、胡濙等等朝臣,他们做的事,无不和陛下休戚相关。

一言而兴邦,一言而丧邦,方为君也。

在诸子百家争鸣的时候,各家各派,除少数的人,几乎都把君主制度,作为当然的理论,圣君必然出现的前提来思辨。

有一个学说几乎人人喊打,最后连文字都没留下,只留下了只言片语,活在别人的典故之中。

那就是杨朱,其思想内核已经不可考究,但是从其他典籍中有只言片语的三个主旨。

贵己、重(zhong)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

墨子首席大弟子,儒门知名叛徒、宋国的守护者禽滑釐(li)曾经遇到过杨朱。

禽滑釐就问杨朱:如果拔你身上一根汗毛,能使天下人得到好处,你干不干?

杨朱讪笑的回道:天下人的问题,决不是拔一根汗毛所能解决得了的!

禽滑釐再问:假如,就是假定,你拔不拔?

杨朱沉默不语。

这段论战,被孟子得知后,孟子狂笑不已说:「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

而后杨朱说,只剩下一个成语,一毛不拔。

儒墨,生死大敌。

儒家骂墨家乃是禽兽、<a href="https://www.qidianxin.com">新笔趣阁</a>,墨家骂儒家虚伪,矫情,专门写了一片《非儒》,痛骂儒家道貌岸然。

儒墨之间,彼此骂战不断。

但是在给杨朱拆台这件事上,却是出奇的一致。

墨家讲究人人爱我,我爱人人,杨朱的贵己、人人不损一毫跟墨家那是绝对的对立面。

儒家讲究王道乐土,杨朱的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强调的完全的个人的利益,国家丧乱与己无关,从而必然导致杨朱学说的大同世界里,没有君主。

王道乐土之中,王道是首要前提,你这没有君主,还如何王道?

无君论,被诸子百家群起而攻之。

诸子百家,几乎一致认为君主,在国家治乱中,具有决定性的作用。

即便是无为而治、无何有之乡、至德之世的道学,也讲究法效自然,圣人至德,洞悉天下至理。

许敦在离开国子监的时候,看了一眼依旧忿忿不平的方为民。

这一眼意味深长。

是因为许敦发现,其实凤阳诗社的十四位笔正、苏平、苏正他们多少都沾了点杨朱学说的味道,贵己、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

为了一家之私,丝毫没有任何公心可言。

朱熹的道学,正在逐渐演化为慎独学问,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极度的自私自利。

陛下总论财经事务,就曾言自从天下出现了分工之后,没有人能够离开其他人的劳动,陛下也不能。

这种极度的自私自利的慎独学问,太像杨朱学了,儒学正在向杨朱学的转化,儒家的确如胡濙所言,正在逐渐走进死胡同里。

陛下是承认私权的,甚至是鼓励合法发财的。

但是毫无公德、毫无公心,真的对吗?

要知道,能做笔正的最起码都是个秀才,秀才可是吃皇粮的,月六斗。

吃大明的米,放下碗就骂娘,苏平、苏正、方为民,他们礼貌吗?

许敦回钦天监去挖地宫去了,他会在按着八卦的方位,将地动仪,镶嵌在土里,让它们更加精准。

而此时的埃莱娜,罗马的长公主,小精灵佐伊,来到了太医院看病。

她有些水土不服。

因为身份特殊,给埃莱娜看病的是冉思娘,这个美医娘,语气冰冷的说道:“就是水土不服而已,习惯了就好,我可以给你开点药,天气冷了,也有点着凉,注意保暖。”

“会同馆的地龙不是烧的很旺盛吗?为什么会着凉?”

冉思娘的态度可不太好,她和陛下还没怎么着呢,也就收了点利息,毕竟没过门,也不能真枪实弹,陛下很尊重她。

但是这只收利息,反而是让人心痒痒。

现在可倒好,这就又多了一女子和她抢陛下!

而且这埃莱娜长得也很漂亮,至少汉书没有骗人,的确很类中国,也符合中国人的审美。

埃莱娜却抽动了下鼻子,笑了笑,她能听懂汉话,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银币,递给冉思娘。

徐有贞借给罗马使臣两枚银币,这是第一枚。

埃莱娜没有私财,带来的三百人,有工匠、有卫兵,无论是尼古劳兹和埃莱娜,都面临着一个现实的问题,他们养不起了。

好在,这些罗马来的三百人,胡濙都让礼部安排到了大明各司,尼古劳兹带着他们翻译罗马文牍,也算是有个活儿干。

冉思娘将银币找零,问诊费和医药费,大明可不负责。

冉思娘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你等一下。”

冉思娘取了几枚银币和一件大氅,递给了埃莱娜说道:“我借你几枚银币,你买几件冬衣吧。”

埃莱娜穿的很是单薄,显然是秋天的衣物,这已经冬天了。

“这件大氅,是御赐之物,我借你穿下,你得还我。”冉思娘有些不舍得,但还是把大氅递给了她。

埃莱娜略微有些呆滞的说道:“谢谢。”

善良,是埃莱娜来到大明的第七个印象。

冉思娘作为太医院的医倌,收诊金和药费是应有之义,至于可怜埃莱娜,乃是冉思娘的本心。

人之初,性本善,冉思娘知道身在异地,无依无靠的感觉,毕竟冉思娘是从播州而来。

冉思娘看着埃莱娜的背影,这喜欢陛下,就这点不好,喜欢陛下的人太多,争抢陛下的人也太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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