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故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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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再看陈师傅那已经抬起,却又被语言的重量所压垮,无力垂下的手臂,黄求灵的狂笑声戛然而止,突然正色,开始说道:

“你们知不知道,当你们在天空中飞来飞去时,被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看到时,我们打心底里是有多么的羡慕,但当我亲身接触到这些后,才发现这些就是破事,烂透了的破事!

就是你们这些修道之人,在面对我们这些平凡人时,身上带着些不知哪来的狗屁优越感,把我原本幸福的生活都打破了。

我的父辈,辛辛苦苦打拼了大半辈子!终于想停下来享受生活,却发现因操劳过度,双腿开始不听使唤了,在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找办法时,那个该死的低阶修士找上了门来。

明明是来我家乞讨的,可露了手屎都算不上的火法后,竟然敢将父亲从主位拉下,自己大摇大摆地坐了上去。

几位叔父看不过眼,但还未等他们冲上前就被那该死的修士,随手挥出的灵符击倒在地,当收到了多出原先几倍的财宝后,才冷笑着起身,将一个锦囊甩到我父亲的眼前。

原本下肢不遂的父亲就因此寡言了不少,遭此羞辱更是显得呆滞,在那修士离开后,任家里人如何搀扶都没有起来。

而在这场慌乱中,那时尚年幼的我只能在一旁暗暗的看着这个带给我骄傲的父亲,动作生硬地拾起那个锦囊,双眼瞪得铜铃般大小,生生咽下装在里面的那颗杂色药丸后,一口气没顺过来,便倒地不起了。

就这样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后,等到父亲再次下床时已经行动自如了,深谙丈夫性情的娘亲也没敢多说什么,只能是祝福了句平安就好。

在父亲多次表示没把那修士的羞辱放在心上后,周围人也都不敢再提了,可从那以后父亲就变得神神秘秘,天天早出晚归,回到府上就一头扎进书房,难得见上一面时,也时常是想事情想得入了神。

直到某一天,父亲将那个方士带回家中,并且大肆宴请了一众亲朋好友,这时我们才知道,父亲确实不是被那修士打击到了,而是沉迷在了求仙一途。

在这年许时间里,父亲到处碰壁,甚至再次找到那个该死的修士,请求他让自己步入修真的道路,就是这该死的修士用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就你这垃圾还想修道?快滚!可别让你这俗气沾到我了。”

但这只能让父亲越发的坚定踏上修真道路的想法,在宴会上还豪情万丈地说到自己年轻时,那种拼搏的热血就是在这一刻重新燃起的。

离开了修士的住所,父亲就遇到了那个方士,而附近的殷实人家中都知道那个方士不过是个拙劣的江湖骗子,可死马当活马医的父亲在与其咨询几次后,发现不是方士的骗术拙劣而是他与自己一样,是真心想踏上修真的道路。

而那方士如何能抵住父亲这只打滚于世道多年的老狐狸,几次接触下来,连内裤都被父亲看得一干二净。

原来方士有一道家传的寻灵法术,不过苦于家中一直无人有修真之资故不能施展,而且由于只能口口相传,传承下来到方士手中时已是残缺的厉害。

不过经过多年行走江湖,方士从无数的道法口诀或者无名残卷中将自己的寻灵法术重新修补完善了,现在只要有足够的财力,将重新补全的寻灵法术中所需材料筹齐后就可以踏上修真之路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父亲自然是欣喜若狂,两人一拍即合……”

这时黄求灵突然停了下来,声音颤抖地说道:“你们听着是不是觉得十分的搞笑,就像是初晓一之流的修真家族后代,你们却没让他修炼,而我们平凡人,没有这个资格但却还是如此之贱地去苦苦追求,很嘲讽是吧!”

不过映入眼帘的面孔上却是黄求灵没想到的,修道者在面对弱者时少有的羞愧之色,黄求灵心中一突,但知道自己时候不多了,继续开口说道:

“可是对于修真一途的事情,我父亲与那方士想的还是太过简单了,仅仅是收集那些最基础、最便宜的修炼材料就已经将父亲积攒的财富消耗了七七八八,但就算如此靠着佃租,我们一家子也还算是过的可以。

但之后父亲却将一家子人赖以生存的田地都抛出,换取了一样少见的灵物,当父亲变得身无分文后,一直围绕在身边的狐朋狗友就消失不见了,家里只靠那几个还算是心系父亲的叔伯救济勉强糊口。

至此已经身无分文的父亲与那方士开始使出些阴险的手段去获取需要的灵物,也正是这样娘亲就被父亲惹到的仇家捅死在家门前的胡同里。

发妻的死,再看着只有各种药材的府邸,没有了昔日里热闹,这时父亲似乎生出了退意,在与方士大吵一架之后,将方士赶出了自己仅剩的府邸。

然后抱着我痛哭了一场,可我还沉浸在娘亲是因他而死的愤怒中,我用力地推开了他,瘫坐在地上的父亲就只是边哭泣着边说着对不起。

可第二天,父亲与方士一同出现在了我眼前,他们不顾我的意愿,协力将我压到宗族祠堂中。

祠堂中,父亲虔诚地祭拜完祖先后,在宗卷上将我的名字改为了黄求灵,由那方士一番做法后,再向祠堂上的十几个牌位祈祷,说此人为黄家唯一后人的师傅,希望列祖列宗能保佑他。

之后回到正堂里我就被绑在了椅子上,而正堂的中央不知什么时候摆放了一个黄铜制的八卦阵,我那名义上的师傅就在上面涂涂画画差不多一个时辰。

当他画下最后一笔时,整个八卦阵就开始浮现起光芒,一旁边看着的父亲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柱子上的暗格,把藏在暗格中的五个木盒与一些泛着荧光的碎石,有规律的放在了那方士所画的图案之上。

看着木盒下亮起的光柱明灭不定,父亲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地咬破食指的表皮,在每个木盒都滴上了自己的血。

而方士就更为夸张,将一把木质的小刀斜向上轻轻地插进自己的胸口,然后将沿着刀身流下的心头血盛于一个玉碗中。

足足流了一碗血的方士,脸色变得苍白无比,可眼神却开始狂热了起来。

随手将插在胸口的木刀一把甩到八卦阵外,方士朝父亲打了声招呼,而父亲脸上的喜悦也开始压抑不住了,之后父亲快步走入八卦阵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方士手中盛满鲜血的玉碗。

在方士开始吟唱法诀的同时,父亲开始将血倒进八卦阵中央那个太极的黑色鱼目中。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这个八卦阵的内部有镂空出的纹路,方士流出的血液就在这些纹路中快速的蔓延。

当父亲倒入将近半碗血后,八卦阵射出的光芒已经红得如同是在滴血,而屋内也悄无声息地刮起了阴风。

阴森的血光与阵阵的阴风让我寒颤不已,也让我明白眼前的这两人已经失去了理智,与此同时五个木盒的盖子突然齐齐发出“啪嗒”一声后,便自行开启了。

我一直紧绷着的心弦,被这诡异的声响彻底击碎了,可我发出那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却被血光中传出的狂笑所淹没。

狂笑声如浪潮般涌进我的脑海里,我用尽全身力气捂住耳朵想去隔绝,但笑声似乎拥有无限的魔力,它竟从我的心间响了起来,不知所措的我只能将自己蜷缩起来低声哭泣。

在泪珠流经嘴角,那苦涩的咸慢慢渗入我嘴中时,父亲略显惊讶的嗓音在狂笑声中突兀响起

‘你...你...怎么回事?吓!我为什么也这样了?’

狂笑声逐渐消停,那方士的声音居然变得十分苍老,如同街边的老鸨一般尖叫起来

‘啊!这是怎么回事,这阵在吸收我命!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这得问问你了,我搞得家破人亡,按你的意思弄来了这些玩意儿,你就给我在这种时候掉链子?’父亲勃然大怒说到。

‘黄大哥我也不知道啊,画符时我便觉得如有神助,这可能是我能做到最好的地步了,黄大哥不如就这样算了,我觉得自己快要没命了,留得青山在,我们就还能有下一次。’

目睹了如此滑稽的转变,当时的我不知为何笑了起来,听见到笑声,想起还有我这一号人的父亲应该是误会了些什么,居然轻轻声轻轻语地求我。

哈哈哈,居然求我,哈哈哈,这可能是我打娘胎里知道他最低微的一次了”

黄求灵突然神经错乱地说了一句,然后又再次自顾自地讲道:

“他求我,求我别捣乱了,求我把破坏的东西恢复原样,哈哈哈,他好像忘记了,就是他亲手把自己儿子绑在椅子上的。

面对父亲的请求,那时的我不知为何就冷静了下来,轻声回答了父亲,‘是你把我绑在椅子上的,父亲。’

这时父亲突然的沉默与方士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如同分开了两个世界,而我变得冷冰冰的话语响彻了父亲那个世界,‘呵呵,没想过会这么危险吧,可是把我绑住的就是你,也就是你让我没了逃命的机会!’

而在方士的那个世界里,撕心裂肺的惨叫慢慢失去了力气,方士绝望的说,‘我知道脚为什么会被吸了,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血祭,果然要染指一份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是痴心妄想,但要我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不服啊贼老天!’

‘这个家的幸福原本是就你带来的,那由你拿走也是理所当然了,我们一起死了,一切就都结束吧!’

呵呵,也不知是那句话惊醒了他,早知就不说这么多了。

不再沉默的父亲,将方士重新拉回了同一世界,他居然想让方士继续施展仪式,将使用寻灵术的机会放在我的身上,让我继承他们的意志。

当时的我一心求死,听到父亲的决定我脑子一热,居然带着椅子就冲进了八卦阵,想要断绝他们的想法。

艹!但是我那便宜师傅是真有师德,刚收的弟子就心甘情愿地做嫁衣,没有任何表示就答应了,真就脑子不好使得开始往我身上施法,还说要我好好修炼,帮他问问老天爷为何如此得不公。”

说到这黄求灵的情绪似乎回到了当时,语气激动地接着说:

“我呸!都一把年纪了,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都多,还嚷嚷着要问问老天爷?我爹就是信了这种蠢货我家才会落到这种田地!

之后我因为这道寻灵术马上昏了过去,醒来时绑在身上的绳子和椅子都已支零破碎,血光与阴风也都消失不见了。

在八卦正中的阴阳两极上各有一具干尸,一具是无力的瘫坐着,另一具却是双膝跪地之姿。

劫后余生的我再没有了赴死的勇气,想着将二人入土平安时,但就在我摸到的他们一瞬间,已分不清身份的两具干尸都化作了尘埃,轻拂过我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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