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逢(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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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纯白巨大的羽翼荡漾开森林上方的雾气,像是一道白色的闪光掠向远方。

片刻后,数条粗壮的红色藤蔓突然从浓雾中甩出,抽开周围的雾气后又像蟒蛇一样潜回森林中去,浓雾很快再次聚集,笼罩住遍地的尸骨。

“快……快……”衣不蔽体的女孩紧张地叫着。

她一只手抓着巨鸟脖子上的羽毛,一只手在挎包里摸索。

巨鸟听到她的低语,可也无法飞得更快,它受了伤,脖颈上有大片血迹,尾部羽毛零零落落狼狈不堪,在保持速度的同时勉强维持着身体平衡。女孩一边引导方向,一边给巨鸟的伤口涂药止血,小心翼翼生怕掉下去。

她身后还有两个年龄相仿的男孩,黑头发的处于昏迷之中,被另一个男孩单手抱在怀里,眼角有血不断流淌。抱着他的男孩面色灰白,侧趴在巨鸟后背,手里抓着一把刀。

在他们后方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几只红色的鸟正发出骇人的嘶鸣,它们的双翼、头顶和尾巴燃着火焰,身后拖出长长的白烟。那是蛮国特产的妖兽火焰鸟,此刻都撑着快要撕裂的大嘴,从舌尖射出球状火焰,想要击落体型庞大的白天鹅。

这样的追逐断断续续已有两天时间,双方的耐力都到达了极限。下方是一大片原始森林,潜伏着数不清的恐怖生物,以他们的实力来说,一旦停歇便再无逃离的可能。

天鹅朝着一棵高达百米的大树飞去,那棵大树枝叶茂密,树干粗大,它觉得有机会在那里彻底甩开火焰鸟。然而离大树不到一百米的时候,一根红色藤蔓忽然从雾气中甩出,直奔天鹅而来。

女孩发出一声惊叫,慌忙指挥天鹅倾斜身体躲避。

藤蔓比青蛙的舌头还灵活,落入雾气后很快又向天鹅袭来,天鹅想不出任何反击的手段,只能不停躲闪,孩子们死死地抱住它,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就在它准备冒险冲上树冠时,一张苍老的人脸忽然显现在树干上,眼睛和嘴都由凹陷的深坑构成,流淌出令人作呕的液体。

原来藤蔓正是来自这些大树的根部,巨鸟发出惊吓的叫声,趁着火焰鸟也被纠缠上的功夫,调转了飞行方向。

靠着强大的毅力绕过一棵又一棵吃人的树妖,躲过一条又一条缠人的藤蔓,他们最终进入一座悬崖陡峭的峡谷中,趁着雷雨大作逃过一劫。大雨使火焰鸟望而却步,也使巨鸟的翅膀越发沉重,最后体力不支跌落进一座崖洞中。

女孩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正午,刚恢复意识就猛地坐了起来,那些袒胸露乳的蛮国骑兵们似乎一路追杀到了她的梦里。女孩紧张地审视四周,在确定并无危险后才放下心来,深深地出了口气。

她站起来走到巨鸟身旁,扶着自己发烫的额头感到一阵眩晕,掏出不知管什么病的药片吞了下去。巨鸟挣开脖颈上的纱布,喉咙里发出呜咽声,表示自己的伤已经好多了。女孩咧着干裂的嘴唇对它笑了笑。

“无袖,你醒了。”绪琉斯发出沙哑但柔和的声音,他的喉咙亟需得到滋润。

无袖抬头看去,看到绪琉斯握着刀靠在天鹅身后,染上污渍的淡蓝色头发一绺一绺黏在一起。橝泽躺在他的怀里依旧昏迷。

“你一直醒着?”她问。

“只是睡不着而已。”

“快休息吧,我来盯着就好了。”

“没关系,我还撑得住。”

“他怎么样?”无袖来到他的身边,低头抚摸橝泽的脸颊。

“状况不太乐观。”绪琉斯握紧了刀说,“他的眼睛一直在流血,虽然很缓慢,但到目前为止,我已经给他换了四条布了。”

无袖瞥见绪琉斯撕烂的衣角,橝泽蒙眼的布完全被血浸湿,没有干涸的迹象。

“这是什么……血?”

“不清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眉头紧锁,“你还记得当时的场景吗?”

“记得,”绪琉斯回想起三天前的血腥场面,那些回忆让他感到煎熬,“再这样下去,我怕他会死掉。”

“你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有仔细检查过他的眼睛没有?”

“没有,我看不清他的眼睛,视线扫到那里的时候不能聚焦,我不清楚是为什么。”

“看不清?”

“嗯。”绪琉斯和无袖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止痛药还有吗?”绪琉斯问道。

“还有一点,但不知道具体是管什么用的。”

无袖从怀里掏出最后几粒药丸递给他,绪琉斯接过药丸,干涩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番。稍微活动下四肢,一夜的休息让他感觉肌肉没有之前那样酸痛了,不管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开口说道:“你来抱着橝泽,我出去看看,看看能不能找些吃的。”说罢拄着刀站起身来。

无袖慢慢接过橝泽的身体,托着橝泽的脑袋小心翼翼地坐下来,“你要小心,外面悬崖可不低。”

“放心。”

无袖见绪琉斯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逼仄的崖洞内光线昏暗,她对黑暗有一种天然的恐惧,便招呼天鹅再靠近她些。

身旁的岩壁上有一块凹槽,她看到后扯下挎包掏出半盒火柴,点燃天鹅衔来的草叶放在那上面,黑暗中传来水滴滴落的声音,谁也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她联想到各种各样妖兽的血盆大口,它们的涎水流淌起来大概也是这种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将橝泽放下,走到洞口边缘,眺望外面的蜿蜒山脉与崎岖河流,难以言喻的岑寂扑面而来,短短三天,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木然地想着,自己已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了。

巨鸟抬头盯着她,生怕无袖会突然跳下去,不过无袖不是那样聪明的孩子,猝不及防的痛苦过后,一种麻木不仁的错觉让她开始为暂时被遗忘的情绪感到困惑,似乎有一面无形的栅栏把她与世界隔绝,生命向着萧索靠近,她陷入一种沉静的呆滞之中,全然不能思考什么。

绪琉斯踩着崖壁凸出的部位慢慢爬到了山下,有些岩石产生松动,令他险些失足坠落。

他拍掉身上的尘土四处环顾,不远处是原始森林的边缘,向内一公里的范围几乎看不到雾气,也没有恐怖的藤条。他抬头用手挡住阳光,犬牙似的山崖顶端仿佛嵌进了天空,他揉揉眼睛,转身走入森林,可刚刚迈出一步,就因为一脚踩到了湿泥而滑倒。

他卷起裤腿继续走,留下一串向右或向左滑移的鞋印。他眯着眼四下打量,发现草丛周围到处都是湿润的黑色泥地,而在他的身后,森林之外却是干燥的黄色沙土。唾液在他舌头底下不断分泌,喉咙因而不停滚动。

逐渐深入森林的过程中,他所见到的树木愈发高大粗壮,灌木丛也越来越茂密,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奇形怪状的植物默默注视着他,阴冷的风绕着圈吹过,仿佛有人在低声细语。

直到阳光无法投射进来、周遭被黑暗淹没的地方,绪琉斯站住脚步,再也不敢前进一点,决定就在这里砍一些木柴,摘一些看起来可以食用的草叶回去。

“不然还有什么办法呢?你这么绿,又这么黑,谁敢继续往里面去啊。”绪琉斯小声嘀咕,接着提高嗓音,在他看来这么做既给自己壮胆又能恐吓森林。

他腰间挂着的刀鞘由鱼皮制成,跟里面的刀比起来,制作工艺显得粗糙简陋,简直明珠蒙尘。他抽刀劈砍灌木,把砍好的木枝拢在一起夹在腋下,随后开始寻找草叶,木枝硌得他生疼,工作过程中绪琉斯一言不发,整个森林静悄悄的。

做完这一切后,他按原路折返,时不时向两侧探查,他下意识抚摸手臂,冰凉的手掌像铁块,这才发觉森林里的温度低得可怕,离开山洞时他把外套脱给了无袖,现在只穿着一件棉背心,他有些莫名的心慌,想要赶快离开这里。

在见过许多艳丽而危险的色彩后,绪琉斯终于找到一株体积硕大的生着绿叶的植物,在砍断它的根茎准备离去时,却又发现在它后面还隐藏着一株不足三米高的小树,绪琉斯感到欣喜,于是把之前收集的灌木扔到一边,着手砍起这棵小树来。

一下两下三下,有节奏地朝同一个位置劈砍,看看深度,要不了多久就能把树砍倒,就在他砍得尽兴时,一种奇怪的声音出现了。

他停下手里的工作回身察看,森林依旧显得寂静,密集的树和阴影拥挤在一起。

年少的绪琉斯不懂得这是猎手的准备姿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于是继续忙碌起来,在他身后,草丛窸窸窣窣地摇晃,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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