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火:执吾剑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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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将领与成武夷咬耳朵:“我王,陵安人到了,我们真的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成武夷终于做出了决定:“神师,既然你不能帮助我们打仗,能否到阵前劝一劝陵安人?”

魏从容觉得好笑:“劝一劝?你以为他们是谁呀?他们可是你们的仇敌。你们抢了他们的土地,杀死他们的子民,这几世几年的深仇大恨,岂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成武夷咬咬牙:“那也比没有要好得多,后土子民终究会听光明神师一句话的。”

“是么……”魏从容飘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顿时结成了冰:“你们会听么?”

所有人都在他的目光中颤抖,但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半晌,魏从容收回了目光:“算了。我会帮你们这一次,来吧。”

阵前。

边境已经站满了人,陵安身着银白铠甲的士兵形成一个鱼鳞状的方阵,对面则是傩亚的玄色铁骑。两军对垒,色彩分明,像是雪花落在岩石上,煞是好看。魏从容只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一勾,忽然就皱起了眉头,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愿想起的往事。战争开始前总是这么美,开始之后也很美,但那时的美,魏从容已经无力承受。

思维还有一丝恍惚,魏从容已经被傩亚人推到了前面。几乎不带一丝犹豫的,魏从容催马来到对垒双方的中央。他身上一片盔甲也没有,不黑不红的衣衫洗得有些褪色了,服服帖帖地挂在身上。

他的出场引起陵安军中的一阵喧哗,随即,伊难骑马来到了魏从容对面。魏从容从没有见过伊难,眯眼打量了一下,问:“陵安王?”

伊难:“朋友,你不是士兵,为什么要来到阵前?我的士兵但凡射箭,就没有人能保护你。”

“从没有人保护过我,陵安王。”魏从容挖苦地说:“说真的,你的策略一直让我很费解。你想从傩亚拿到执吾剑后再动手,但现在却提前挑起争端。是你的信心忽然增长呢,还是说发现了另外的什么克制傩亚的秘诀?”

“你很明了啊。”伊难不敢小看面前的人,道:“你是什么人?是傩亚的军师么?”

魏从容笑了:“我只是知道的多一点,为什么一定是傩亚的军师。陵安王,你的计策很拙劣,傩亚族已经看透了你的诡计,快收手吧,继续下去只会让你自己丢脸。”

伊难听到,心中先是一紧,继而大笑:“虚张声势,你以为我会相信么?”

魏从容说的话其实根本没有根据,真的只是在造势而已。他见伊难没有相信,又说:“陵安王,你早就知道,执吾剑并不在傩亚,对不对?”

这一回,伊难脸上的笑意可就退干净了:“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

魏从容笑:“这还用说?在就是在,不在就是不在,执吾剑根本就不在傩亚,这时傩亚人很笃定的事实。”

陵安军队的方向传来一个声音:”是么?我为什么觉得执吾剑就在附近呀?”

魏从容瞳子一缩,看到陵安军方向走出一个紫袍男子。程赏面上没有戴黄金面具,秀丽的面庞袒露着,相形之下,所有人都黯然失色了。魏从容忍不住道:“陶笠君,你打扮的很好看,要做什么?”

程赏没滋味地笑了一下:“呵,忘了,你是山芒君的传人,你们向来是不修边幅的。”

伊难顿时把握了这话的重点:“你说他是光明神师的传人?”

程赏根本不理他,像是不把陵安王放在眼里,向魏从容扬起下巴:“喂,不好奇我为什么在这里?”

“为什么要好奇?从你消失这么多年就可以看出来,你不是一个消停的人。”魏从容答道,眼中殊无笑意。“还有,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知道执吾剑在哪里?”

程赏嘴角绽放出一个邪气的笑容:“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了。”他修长的手指审判一样慢慢抬起来画圈子:“我想——就在这里吧!”

成武夷意识到了什么,问:“那个祷人在哪里?”手下立马从人群中拖布袋一样把那个老人拖了出来:“我王,按您的吩咐,人带来了。”成武夷眼中闪烁着光,笑道:“很好,再念一次。”

魏从容的眼睛在看到祷人的一瞬间眯了起来:这是一个真正的祷人,他的相貌是那么的不同寻常,既像陵安人,又像傩亚人,白皙的像一块大落水旁的石头,老迈的像一棵顽固的大树。

老人眼睛看不清楚,知道身边发生着骚乱,不舒服地嘟囔着。有士兵在他耳边粗鲁地下达了命令,老人顿时陷入了沉默,半晌:“你们这些人,想做什么?”

魏从容在远处看着,他们的话他每一句都能听清楚,但此时,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即将发生的事情他能预见,但不想花力气去改变。这么多年来一直藏匿着执吾剑,他早就烦了。隐藏是因为畏惧,那么不再隐藏就意味着勇敢和解脱吧。别管最终意味着什么。

老人的问题没有人回答,所有的人都陷入焦灼之中,既兴奋又害怕。

来吧!来吧!

被迫地,祷人又念出了悼词,声音很小,和摩擦的铁器相比根本听不清楚,但这个声音却像针一样毫不留情地扎进了魏从容的心里。耳朵里的弦瞬间绷紧了,一只手撩拨着琴弦,嗡嗡作响。背囊中的执吾剑变烫了,透过结实的背囊灼烧着他的后背。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魏从容抽出了剑。

剑又变长,变锋利了!又变光亮,变烫手了!魏从容再也握不住剑,执吾剑飞起来了!

这可是你们自找的,魏从容想,有点解气的感觉。

人们发出惊呼。执吾剑在空中旋转着,以可笑的姿势喷出汩汩浓烟,但没有一个人笑,一道道目光变得紧张,死死追随着飞舞的执吾剑。魏从容锐利的眼睛也一刻不离开执吾。就在他的眼中,浓烟汇集,执吾剑似乎暴长,长成一个具体的形态。这个巨人缓缓直起腰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魏从容。

二十八年,魏从容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但他此时的心里是平静的,仿佛只要别人在害怕,他的恐惧就不算什么了。魏从容忽然自私地想:“给他一个救人的机会吧,如果拯救所有的人,那么至少证明神师是有用的。

巨人一拳打了下来,双方的战士纷纷退避,魏从容却迎了上去,躲了开来。巨人虽然是一股烟,他的拳头却在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大坑。魏从容不敢怠慢,灵明极速贯穿全身,聚散剑向前一递。携带着灵明的剑刺进了巨人的身体,漆黑的烟雾中形成一个光明的漩涡,漩涡转了一转,忽然爆炸。巨人怒吼着,向后退了一步。魏从容微笑。

但瞬间,这巨人就变了模样。似乎是知道魏从容并不畏惧巨大的东西,方才还身子雄伟的巨人瞬时间变得柔顺而飘逸,几乎是潇潇洒洒的君子样子,只有那嶙峋的手指泄露了他的本质。这尖而长的手指一指魏从容,后者顿时感到口干舌燥,像是忽然吃进去一口烈火。这火还在向下窜动,焚烧了他的心肠,滋生着毒汁,又辛辣,又苦楚。

好热,身上全湿透了,脑袋像发烧的时候,昏昏沉沉,身子像沉到了水里,被无数看不见的东西束缚着。模糊地抬头看一眼,烟君子自在地摇摆着,魏从容恍惚地想:我要是他那样该多好,身子就自由了。

他方一动念想,那烟君子就飘然划了过来,站到他身后,轻飘飘地贴了上来。没什么感觉,魏从容的视野突然就拔高了,自己站在与那烟君子同样的高度,睥睨众人。真是爽快啊!想以前站在地上的感受,就像匍匐在地上的小虫子,卑微而无力。

转头看一眼,两边的人都用恐惧的眼光看着他,每个人的头都是扬起来的。抬抬手,手中竟然已经不是聚散剑,而是执吾剑了。魏从容没心思考虑手中剑为什么变了,只知道此时执吾剑拿在手中无比严丝合缝,几乎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天色暗下来了,风云际会。大朵的云彩旋转着形成一条长龙,龙头从天上垂下来,像是在饮水。但随即,众人都抽冷气了——长龙像一个贯天的指示符号,符号的末端直指魏从容。

成武夷尖锐的叫声也响了起来:“抓住他!”

两族的争端至此变成了一场抢夺战。没有人提前考虑得到执吾剑后改怎么安置,也没有人担心两族间将因此而产生更大的冲突,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突然现身的执吾剑上面。

外界的声音在魏从容耳中显得遥远而微小,他听到的最大的声音是他自己的心跳声。每一次心跳压着一股鲜血流遍他的全身,但每一次都那么费力,让他怀疑是不是再来一次他的血就将不再流动。重叠的人影让他烦躁,刚才拯救族人的心思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狂躁和愤怒。

如果他的意识还是自己的,他必然要反思一下这种奇怪的情绪,但现在,他的整个人都浸泡在执吾剑的掌控之中,分不出精神做更多的分辨。

人影近了,执吾剑举起来了。

哀鸣。又尖又亮,像是撕开云层的太阳。

魏从容像一头野兽,目光被吸引过去了。天上的云层很厚,遮蔽了刚出来的太阳,清晨的平原重归于夜的悲凉。但在陵安的军队中,燃烧着一团璀璨的火焰。好熟悉的颜色,好温暖的光泽。在魏从容眼中,那不是一团火,那是一个活物,充满生机地跳跃着,像一颗心脏,一颗年轻的有活力的自由的心脏。

魏从容空出来的那只手抓住了衣襟:他的心抽搐得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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