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火：祷人（1 / 1）

于是，成武夷很勉强地道：“什么消息？”

魏从容自从猜到了陵安王暗探傩亚的计划，便一直想找个机会与成武夷聊一聊，此时立刻道：“我们何不开诚布公，我知道你手下的人一定也为你带来了消息，我们需要交流这些消息。”

成武夷抱起手臂，疑惑地看他：“奇怪，你为什么这么急切？你想知道什么？”

魏从容不理他，说的也根本不是暗探带来的消息，因为他知道，这个消息成武夷必然已经知道。他说：“傩亚有一件宝物叫作黄金奁，现在这件宝物显世了，你可以用它来对付执吾剑。”

这话正中成武夷的心坎儿，他惊讶道：“你也知道执吾剑在傩亚？”

魏从容脑筋急转：“这是陵安的俘虏告诉你的？对此你怎么想？”

成武夷带点恼怒道：“我怎么知道执吾剑在不在傩亚？”

魏从容直率道：”我很坦白地告诉你，陵安王被他的军师骗了。执吾剑并不在傩亚，或者至少不在傩亚人手中，陵安王派人搜查傩亚境也只会是空忙一场。”

成武夷惊疑不定：“陵安王找不到执吾剑，接下来会怎么办？”

“陵安伺机夺地，这是蓄谋已久且不会改变的事情，这次东下，陵安王绝不会让自己无功而返，即便找不到执吾剑，他也会对傩亚发动进攻。”

燕无咎插话：“未必然。如果执吾剑在傩亚，他就没有必胜的把握。”

“不。你别忘了，即便执吾剑在傩亚，傩亚人也不会用。”

“那又怎样？陵安人也不会用。”

魏从容摇头：“手中抓着力量的人总认为自己能够用好它，而当力量在别人手中时，又觉得别人用不好它，这是通病。”

在看成武夷时，对方的目光已经变了。成武夷：“我不问这些消息你是如何得来，只问你一句：你这样的人在傩亚想干什么？”

不说不行，说多了又无异于暴露身份，魏从容为难地笑了：“什么呀？这些消息是少侍告诉我的。”

燕无咎瞪了他一眼：“可不是我告诉你的。”

成武夷微笑道：“最好不是。如果少侍掌握着我所不知道的消息，你猜我以后对少侍会有多少防备？”

这时，一个人跑了进来，警惕地看了燕无咎与魏从容一眼，附在成武夷耳边说了一些什么。成武夷面色不改，吩咐那人去了，随即道：“陵安与傩亚的战争一触即发。这位朋友，我想请你当我的使者，向陵安王传递我的意旨。”

这下大出魏从容所料，他迟疑了一下，也就答应了。成武夷愉快地笑道：“请你离开北院大营，随我到王城内部去，洗漱准备，明日一早，出使陵安。”

魏从容心道：你对我毫不了解，临时起意要我去做使者，其中必然有所图谋。但是他却还是礼貌地笑道：“为傩亚出使，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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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武夷面色阴鸷地看着对面的人，这个人是一个成武夷毫无印象的侍卫长：“那个跑了的信徒和他是一伙的？”

那人很紧张地吞口水，他要奏报的事情并非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但是他恰恰是一个多嘴和希望博得新王青睐的人。“抓捕他们的时候我在场，这个人我应该不会认错。”

成武夷摩挲着下巴：“信徒为什么纷纷来到傩亚？燕无咎也奇怪的很啊，怎么和这些人混在一起？”

侍立在身边的一个亲近的手下领会了他的心思，赶紧问：“那么我王要如何？”

成武夷没有立刻说话，但在深思熟虑之后下达了几道命令：软禁燕无咎；秘密看守魏从容；倾尽全力，寻找执吾剑；去傩亚最古老，最荒原的村子，找一个人。

手下小心地问道：“那人不是已经说执吾剑不在傩亚了么？

成武夷阴沉着脸：“我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相信他的话？这时候，到处都是敌人，谁的话也不能信。”

“那您为什么让他代表傩亚出使陵安？”

成武夷过分狭小的眼睛从面前的人和物上面掠过：“信徒，这是一个奇人，或许可以为我们所用。但是为了保险，我们的计划中不能包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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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魏从容捧着执吾剑在灯下看着。

这把剑离开他跑了一圈好像变重了一点，拿在手里有点费劲，但那黝黑的颜色却是不变的，深得要把人的眼睛吸进去。

累了，魏从容把剑放入背囊中。执吾剑很钝，即使放进去也不会戳破背囊。这样一把剑有什么危险呢？它看上去连切菜都费劲，但魏从容却知道，但凡沾上一滴血，这把剑就会变的不可控制。

想到这，魏从容不由得后怕——如果卓沉舟在把剑插进他的肩膀后催动灵明，役使着他做什么事情，他绝对无法拒绝，变成疯魔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有人敲门。来人为他送上一套衣服，说是明天出使时候穿的，魏从容无所谓地收下了。人走后，他抖开叠得整齐的衣服仔细端详，衣服做工精美，绵软舒适，和它相比，魏从容的手指都显得粗糙。

这是给女子的衣服吧，这样柔软，呵……魏从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把衣服丢到一边，翻身上床。窗外草虫鸣叫，夜风寒冷；屋中一灯如豆，简朴的布置中透出一股舒适。很安闲的氛围，人却没有睡着。魏从容瞪大眼睛看着房顶，不知在想什么。

外面有脚步声——想都不用想，成武夷找人来盯着他了。魏从容歪嘴一笑：成武夷怎么会轻易相信一个没来由的人？不过是想在一定的自由中探查他的底细，并将这种不信任的利用大会最大的价值罢了。施展灵明，外面人的话语一句句听的清楚。

一人道：“这人是谁？王为什么要盯着他？”

“奇怪了，这不是我王钦点的使者么？怎么被监视起来了？”

“嘘！小点声！听说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我王发现了这人的疑点，好像这个人是前些日子在傩亚作乱的两个人中的一个？”

“作乱么？天天都有人作乱，这个人做的是哪一次？”

“嗨，傻呀你，就是莽山那次，有神师干预的那次。”

“啊，记得记得。只是你也说错了，哪有什么神师，一群信徒无事生非罢了……”

不用再听了。魏从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想：成武夷已经知道他是谁了。虽然真实身份还能够隐瞒，但成武夷对他已经加强了戒备。让他出使是不可能了，那么接下来，成武夷会立刻对他下手么？

辗转了不知道几次，天亮了，太阳要升起了。魏从容很喜欢天亮的感觉，尽管有时候看不到太阳，但他知道太阳要升起，那喷薄而出的壮美带着新生与重生的双重意义，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潮澎湃的了。他走到窗子边，准备窥探日出前的微光。

而此时，在王城以外的一个村子，无数手拿兵器的侍卫正在焦急地看着一个老人。这个老人年纪是在太大了，坐在大地上面像一株古老的树木。他的长袍似乎长在了地里面，就像大树的深根紧握着土地。老人脸上的每一个褶皱都像一道沟壑，里面曾经有水流过，但现在已经干涸了。

老人昏黄的眼睛漫无目的地看着，似乎在看周围的侍卫，但似乎又只是在思索。他长得几乎像一个傩亚人，但皮肤有比一般的傩亚人白，倾向于陵安人的肤色。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人，在此时吸引着所有侍卫的目光。

老人没有什么动作，一个侍卫便不耐烦了，大声道：“老头儿，快念呀！你们祷人不是有神秘的祝辞的么？听说造化神亲手把远古的宝物交到你们的手中，现在是你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另一个侍卫谨慎地说：“不要这样粗鲁，这件事情的成败取决于这个老头儿。你可别惹得他撂挑子不干了。”

前者为所谓地挥挥手：“嗨，这事情本来就特别玄乎。要我说，根本就没用。王让我们来找这个人无非就是想让他念几句话，验证一下那些神秘东西是否存在。但我觉得，那些东西压根不存在。若是存在，这天地早就该是另一番模样了。”

一直痴呆似的老人眼中忽然射出了精光，他面对着这个侍卫，含糊不清却掷地有声地道：“造化神的遗迹是存在的。你们找不到是因为你们不相信。你们这个样子，即便是当今的光明使者站在你们的面前，你们也不会认出他来。”

“你！……”侍卫急了，就要动手，被一个同伴拦住了。与此同时，洪水一般的声音从老人的嘴里涌了出来。低沉渺远，神秘古怪。像一颗石头叩击着地面，像雨水冲刷着田埂，像羽毛落到水中，像蛋壳破裂，小鸟钻了出来。老人颤巍巍站了起来，臃肿的身体树干一样坚硬。他的双手指向苍天，虔诚的眼睛随着手的方向。任何一个在场的人都认为他念的是一片颂歌，但实际上，这是一片悼词。当大家以为他在赞颂造化神的功德是时候，老人一丝不苟地背完了悼亡词，悼念的是所有死去的，被吞并的。

黄金的面具霎那间变得滚烫，犹如烙铁一般，面具后的人嘶吼着打掉了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