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焱：十三（1 / 1）

没想到燕无咎淡淡地点点头：“神师的想法。”随即冷哼一声：“那么陵安族现在为什么大军压境？”

现在……魏从容一时张口结舌：陵安这次东下，真的是为了夺地。难道当今的陵安王真的把造化神的嘱托抛在脑后了么？他有些气闷，长长叹口气，道：“现在的陵安王毕竟不同于老王了，一切都有了变化，我们要换一个视角来看。”

“毛病。”燕无咎简短地评价了一句。

秦红蓼期期艾艾道：“放儿，成冕寻找黄金奁和现在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魏从容揉揉眉心：“阿姨，这些你不需要知道，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了。等我把这一切肃清……”他一滞，含糊道：“就都没事了。”

转身要走，秦红蓼叫住他：“放儿，我还有机会见到阿婴么？”

“阿婴啊，”魏从容神色复杂地笑了笑：“您会见到他的。如果我猜的不错，不久的将来，阿婴就会成为傩亚真正的王。”

秦红蓼愣住了，嗫嚅着说不出话；魏从容却已经拨开轻纱，消失在纱云雾中了。

台阶冰凉凉的，魏从容却还是坐了下去。燕无咎坐在他的旁边，看他不说话，伸手解开他扎得很紧的头发，顺着发丝捋了捋。

魏从容给了他一拳：“无聊。”

燕无咎面不改色：“这样会让人放松下来。”魏从容摸摸头发，似乎真的放松了一点。

“你那是什么意思，阿婴什么时候成王？”

“终究会的，老王的近亲都不在了。”

“那么成武夷呢？他总不会同意的吧？”

魏从容想到那个人就牙根痒痒，忍了忍，道：“就血缘而言，成武夷是更近；但就能力而言，他不及阿婴的万一。”

燕无咎尚有忧虑：“阿婴……我从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是怎样的。只是他自小长在绝云山，来傩亚成王能成么？”

魏从容好笑地看着他：“他不能成，难道成武夷可以？成王与当擒纵匠人不一样，虽然也要有些技巧，但更重要的是一颗仁心。就这一点，成武夷就不行。”

燕无咎忽然道：“就这一点而言，你也不差。”

沉默。魏从容：“我说过了，不只是来这里办事，事情完毕我就要走了，不会常回来。”说这话，魏从容也生出些伤感，但更多的是挥之不去的疑虑。忍不住，便说了出来：“子遂，我在想……”

燕无咎身体向他这边倾斜，很认真地听他讲话。魏从容：“上一任的陵安王与傩亚王尚且能勉强遵守造化神的旨意，这一任却无法无天，闹得不可开交。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难道光明真的要消失了么？”

他握紧拳头，又松开，怅然若失：“我觉得有什么悄悄流走了，好空洞，好不安全，我又好没用。”

燕无咎皱眉：“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你是怎么了？当神师把你的勇气都磨没了么？”

魏从容指甲嵌到肉里去，无法回答燕无咎的问题，很久，才开口：“陵安王预备先来傩亚搜查执吾剑的下落，等偷到执吾剑，才会大举进攻。执吾剑在我手中，他自然搜不到，但陵安人会混入傩亚境，你们北院大营要小心了。”

燕无咎不以为意：“傩亚布防严密，陵安人无机可乘。”

“未必然。”魏从容看向远方，眯起了眼睛，嗅到紧急的气味：“陵安人和你们完全是不同的人。你们认为的天罗地网，对他们来说说不定还是百密一疏。”他进一步解释：“陵安人的身体很轻，四肢修长有力，健壮的士兵像狼，不健壮的人也有飞鸟一般轻盈的身子。他们长期生活在树林中，据说能在树上奔走，就像会飞一样。”

燕无咎静静地听魏从容说话，眼睛没有离开过，等他说完了，没滋味地笑了一下：“既然这样，我们是挡不住的，让他们进来吧。”

魏从容惊讶：“敌军入境，你不需要担责任么？怎么这样轻松？”

“北院大营的责任我之所以担下来，只是为了证明我可以，难道你以为我很在意那里的事么？”

自小魏从容就知道燕无咎薄凉，却不知道这些年来他性情竟然越发偏激，劝道：“不要胡说。傩亚多少人仰仗你保护？”

燕无咎目不转睛地看了魏从容一会儿，嗤笑一声，不由分说拉着他站起身，向一个方向走去，边说道：“好啊，那我们就去保护他们。”

魏从容挣脱不开，就保持沉默，直到两人回到北院大营中燕无咎的住处，魏从容才说：“我有预感，陵安人很快就会来了。”

燕无咎不理他，打来点冷水，洗了手和脸，又给魏从容打水，看他别别扭扭地洗了，才开口：“吃饭。”

魏从容一时没领会到“吃饭”的意思，直到燕无咎递过来一个白白圆圆的饼子才恍然大悟，笑眯眯道：“啊，这个饼我记得，以前在北院大营经常吃。”咬一口，还是干的怕人，把口水都吸掉了，但夹杂着一股呛人的香味儿，很好吃。

燕无咎就看着他吃。三口两口，魏从容吃完一个，抬头看燕无咎盯着他，哈哈一笑：“看什么看？多久没见我了，这么想？”话一出口，就知道错了：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燕无咎的眼睛慢慢移开，他说：“按你所说，今晚陵安人来，明天傩亚就炸了锅了，成武夷一定会找我问话，到时候，我该怎么说？”

魏从容无所谓地道：“随你。这些年你这种话说得多，比我有经验，听你的就是了。”

燕无咎轻轻抚摸着宝剑，温和地笑了，叫魏从容：“成渐离，给你看个好东西。”拉着他出门，来到军营中一堵墙边，道：“等着，天黑了它们就出来了。”

魏从容觉得好笑：“你多大的人了，这是玩什么？”

眼前白光一闪，手中多了一样东西。燕无咎：“看看这。”

手中躺着的是燕无咎的佩剑“十三”，这把七星院打造的宝剑朴实中透出大气，实在是上品。宝剑出室，幽幽的蓝光闪烁，魏从容眯眯眼，“呀”地叫了出来。

剑很重，锋芒却不锐利，与魏从容记忆中的十三不大一样。这一面，旷阔的剑身上刻画着两个粗旷的大字“十三”；翻过面去，另一面附着着蓝莹莹的光芒，也刻着两个字“霜动”。

霜动！魏从容不可思议地看着燕无咎：“这不是……”

燕无咎接过剑来，很自然地说：“就是你的剑，谁让你走的时候没有带走。”

魏从容不可思议道：“所以你就把两把剑打在一起了？费了不少功夫吧？”

“费功夫嘛……”燕无咎垂头一笑：“不很费功夫，等你费的功夫更多。”忽然指着墙根：“看，出来了！”

墙边地面上的一个小小洞穴中，几只虫子爬了出来，每个身上都托着一团火一般的光芒，像是萤火虫，光的颜色却又不很相似。燕无咎屏住呼吸，小心地道：“快看，要飞了！”

话音未落，小虫儿拽起翅膀，呼啦飞了起来。翅膀展开那一瞬间，空气中似乎绽开了几朵小小的烟花，流光溢彩——原来那虫儿的翅膀也是带着光芒的。看着它们摇曳着飞上天，蒲公英种子一样消失在风里，燕无咎手指虚空抓了一下，什么也没有抓住，缩了回来，笑问：“好看么？”

大营中不断有铁甲与兵器的声音，战马的嘶鸣夹杂其间，一切都平常而熟悉，就像很多年前一样。魏从容心中一动，刚想微笑，心口却又被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填满了，他真希望一切都没发生过，他就在傩亚做成放，就住在北院大营，即便只是当一个小小的侍卫。

“好看，真好看。”就像花火一样。